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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爱的源泉

1、离别的时候你笑着哭

六月,长沙的气温骤然升到了30度。王星星买了一身笔挺的西服,顶着酷暑去参加某外企的面试,为的就是给面试官留下敬业的第一印象。面试官是个年轻的美女,她走到王星星近前,一股甜腻的香水味钻进王星星的鼻孔,王星星坚持的气场瞬间崩溃。面试官上下打量一番王星星,问:你没女朋友吧?被人甩过无数次吧?王星星傻乎乎地点点头。面试官说连女人都养不住你还出来混什么?王星星当时真想找个地缝钻了。

晚上回到寝室,一边骂娘一边翻箱倒柜,把那些书啊衣服啊礼物啊都翻腾了出来。徐斌说:“那女人想泡你,你从了,就外企白领了!”

“我他妈X死那鸟人!”

“哈哈哈哈……”徐斌朗笑了起来。

王星星终于翻到了那张理发卡。这是谷妍去年送的,它被完整得保存在箱子里,放进去的时候,王星星清楚地记得它很崭新。现在拿出来,它却显得已经很旧了。他捏在手指尖给徐斌看,“你看这玩意儿不到两年,就旧成这副德行了!”

“唉,我的亲哥,是你旧了!”

“嗯,大概有那么点意思!”

王星星本来打算永久珍藏这张卡片的,如果发卡机构,也就是门口那家可可密西西的发廊能熬死自己,仍然矗立不倒,那这卡将来绝对能值大钱。这并非王星星所想,而是在收到这张卡片的时候,徐斌讽刺王星星的段子。现在,徐斌已经忘记了那个段子,王星星怕是也已经记不全了。

拿出来用一下,发挥它的现实价值,是最靠谱的。

王星星在一个星期之内,连续理了三次发。第一次理了朋克,第二天去一家国企面试,一脸凝重的面试官,只问了王星星一个问题:“你有英文名字叫什么?”王星星哪来的英文名,但说没有,会不会被骂:你连个英文名都不取,还怎么和外商混?所以临时从脑海里抓了一个,并响亮地告诉了面试官,我英文名叫:“克奇”。然后王星星的面试就结束了。回来把情况向徐斌通报一遍,徐斌又朗笑不止,“哈哈哈,傻大哥,我亲爱的傻大哥,你这英文名,怎么听也像‘克妻’!”

王星星没笑,他气呼呼地说:“什么呀,我克妻管他们什么事儿,怎么就不问了?直接咔嚓了我呢?”

徐斌说:“你的头,配个英文名,那不就是非主流嘛!”

王星星在镜子前端详一番,还真觉得有那么点非主流的意思,于是晚上又用理发卡理了一次,因为耳后的头发太短,所以只能选择了毛寸。

回来路上遇到了谷妍。两人客气地打了招呼,然后向普通同学那样,擦肩而过。王星星在谷妍面前从未如此潇洒的说话,这几年他的魂都被谷妍控制着,现在才弄回来。王星星有些小激动,又返回理发店,用掉了最后一次,直接上了光头。

第二天去应聘一家广州的国企,面试官问他为什么理光头?王星星听了这个问题,有些小激动,反正天天面试天天失败,也不在乎这一家,豁出去说了实话,我用了两年时间,终于结束了一段爱情。这算一种对旧生活的一种纪念,时刻提醒自己开始新的一切。

极具戏剧性的是,面试官竟看上了王星星这种坦诚。

王星星顶着光头,在学校门口的餐厅请徐斌和常青啃鸭脖子,扎啤已经喝下去两大杯。他骂骂咧咧地:“现在这些用人单位,都染了怪脾气,按规矩出牌,基本没戏!常青小美女,你明天面试,一定要弄个光头,秒杀微软联想!”

常青对着王星星,变态地啃着鸭脖子,大有当年谷妍在二拉三面前的吃相,直吃得满嘴是油,老半天才在牙缝里挤出一个大字,“去!”

“干了哈,为了王星星回归原型,为了王星星走出阴影,干了哈!”王星星说着就要先干为敬,被常青挡住,“姐还没吃痛快呢,这么喝下去还让不让吃了?”

“常青大嫂,今儿我高兴,你家斌斌喝过去,我给你背回去就是了,不耽误你的事儿!”

“嘁!你就能整这些!”

“谁说的,看好了!”王星星说着站到了椅子上,对着整个餐厅的人大声说,“各位学弟学妹,各位朋友,今儿对我来说是个美好的日子,我用了两年,终于从一段失败的单恋中走了出来,今天我找到工作了,再过一个月,我就要南下广州,开始一段新的人生旅程。请各位斟满酒杯,陪鄙人共饮,祝福大家心想事成,爱情甜蜜!”

餐馆的人竟都高举酒杯,为王星星华丽喝彩。

常青不断地冲王星星竖大拇指,“小星星,为了你重新亮起来,姐代表你徐哥哥敬你一杯,你干了我随意!”

徐斌也端起酒杯,三人一饮而尽。

“兄弟,你知道你为什么忘了谷妍吗?”

“你不是说过嘛,多巴胺的期限三年,我熬过来了!”

徐斌竖起食指,在王星星面前晃悠着,“NO!NO!因为你的心里又住进了别人,谷妍建起的那片高粱地,已经被疯狂的小草淹没!”

“小草?这小草是谁呢?”

徐斌扯开嗓子,哈哈大笑,“喝酒喝酒,一切都是浮云!”

徐斌和王星星喝酒,从不拉后腿,用这种态度喝,在这个特别的日子,自然会喝到烂醉如泥。离开餐馆的时候,徐斌和王星星相互搂着脖子,常青完全被冷落,她跟在两个醉汉后面,喋喋不休地骂着:“死鬼,看路看路,别撞死!”

两个醉鬼才不管这些,现在他们铁到钢筋配水泥,常青再骂,那就得共享了她。徐斌说:“你知道芎是什么吗?”

“你说……喔唷……哈哈哈……你说美女的胸?”

“我日!我是说郝芎……郝芎那个芎,知道什么意思吗?”

王星星以前不知道,也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现在他知道,他前些天在百度上偷偷查了一下,芎乃产自云川的一种香草。他放声大笑,“这个我知道!”

“知道吧,我猜你的心里已经长满了这种有着迷人香气的杂草!”

“长毛……”

“你呀,在我面前就一透明体,你能瞒得过我?要不要我现在帮你撩拨一下你的香草?”

“撩毛啊,别想多了!”

而此时此刻郝芎,也就是王星星的香草,正横在周副院长宽大的席梦思床上,赤身裸体的酣睡。在一场激烈的“滚床单”之后,空虚占据了她每一个汗毛孔。

郝芎与周副院长没有断掉,兴许是欲望让他们仍保持情人关系。周副院长从要给郝芎一个完整的名分,到现在只关心那天能上床的务实,他整个人已经陷入了一场没有重点的自我放荡。他甚至萌生过娶郝芎做二奶的冲动。而郝芎则没变,仍然稀里糊涂混日子,名分和身份都是浮云,就这么暂时享乐,等老天爷下凡来救。

周副院长和郝芎这档子事儿,还是有些风吹草动的,大家都心知肚明,但谁也不敢明说,毕竟是院长,说多了自己的小饭碗就砸了。坐不住的是于丽丽同学,她觉得自己的地位被撼动了,她每天都在想办法,把这对狗男女那些羞于见人的事儿抖搂出来。

最开始,于丽丽固执地认为周夫人才是主角,这戏她一登台,必迅速进入高潮。于是乎于丽丽想尽各种办法让她闹腾,可万万没有想到,自打周副院长放弃离婚之后,周夫人就冬眠了一般,再不过问此事。于丽丽只能拍大腿,佩服周夫人的觉悟了。

于丽丽迷茫了小半年,难道这世上就没一个人,发自内心地对这对狗男女的事儿感兴趣?

直到在微博上看到王星星那颗锃亮锃亮的脑袋,他端着酒杯站在椅子上邀大家喝酒。那位发微博的同学还给下面配了一段话:“多巴胺可怜的三年,人生不只有一次相遇,这是值得庆幸的呢?还是一种悲哀?”

于丽丽循着这条藤蔓,终悟出了郝芎的心事。

这天周末,于丽丽在餐厅的角落里连着喝了两碗绿豆汤,总算等到了来吃饭的光头王星星。王星星也看到了于丽丽,但二人并不认识,从未说话。于丽丽却冲着王星星憨笑,还摆了摆手。王星星这都习惯了,经常有陌生人冲自己摆手,都是这颗锃亮的光头惹的祸。

王星星打好饭坐定,于丽丽就端着半碗绿豆汤走了过来,毫不客气地坐到了王星星对面,“嗨,帅哥,你这光头可真亮!哈哈哈……”

王星星自顾自地吃着,“哈哈,见笑了,您是于老师吧?”

“是啊,你认识我?”

“当然了!”

“其实我也认识你,你不就是王星星嘛,咱们学校的骨灰级帅哥!”

“哈哈哈哈,于老师你可真幽默!”

“我还听说你刚刚恋爱了?是哪个美女呢?”

被这么漂亮的女老师问及这些私事儿,王星星有几分羞涩,“没……没有,我压根就没恋爱!”

说来也巧,正这个节骨眼上,郝芎正好也来吃饭。天气刚刚有些热,她已经穿了齐臀小短裤,腿被修饰的又细又长,甚为迷人。王星星光顾着看美腿了,没有和郝芎的目光接上火,也没有看到郝芎也做了新发型。郝芎剪掉了长发,弄了一个精致的短发,脸被修饰的更小,眼睛更大更有神,如果刚才王星星对接了她的眼神,肯定会被这有几分妖气迷倒在地。

王星星对着他的背影傻笑,心里想着:“这女人,是越来越好看了,以前真就没看出来!”

于丽丽说:“这是你们班的吧?”

“是……”王星星回过神来,“是我们班的!”

“哦对,我忽然想起来,她好似追过你吧?”

“哈哈哈,那都玩呢!”

于丽丽侧身看了一眼郝芎的背影,“打扮得倒清纯,听说她经常出去和那谁……哈哈,啊呀,我记得当年她猛追你,可是有不少故事呀!”

王星星的智商总是有些问题,于丽丽是周副院长的人,这人尽皆知。郝芎成天也和周副院长混在一起,常青天天说,王星星能不知道吗?可王星星就是想不到,于丽丽和郝芎,其实不但认识,还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战斗。

王星星说:“你是说她和周院长?”

“我可什么也没说!”

王星星又低头大口吃饭,“我觉得不可能吧,这都是好事者给他们编的故事!”

于丽丽咯咯笑着,“这事儿,谁说得清呀,也不会有人去调查!”

“查不出来呗!”

于丽丽说:“王星星果然是个又帅又傻的孩子,真好啊!”

“于老师,你这是骂我呢?还是夸我呢?”

于丽丽捂着嘴巴笑了,“你还别说,王星星,难怪那么多小女生喜欢你,你还真挺可爱的!”

“于老师,我就是人傻呗,可爱是装傻,我是真傻!”

“你吃着,我走了!”

王星星是真傻,于丽丽从前又不是没见过自己,她从不搭话,别说攀谈了。每次都挑着下巴,一副无视的表情。而现在忽然和自己说了一堆,王星星竟无一丝警惕心理,反而觉得这老师挺有意思。平易近人,说话风趣,长得还顺眼,真是稀有难得了。

关于周副院长和郝芎的事儿,王星星还是很放在心上的。傍晚,校门口的小餐厅灯火通明,在玻璃窗上,他看到郝芎一个人在吃饭,自己也就走了进去。点了一份套餐,一瓶啤酒,然后在正对着郝芎的桌子前坐下。

郝芎看到王星星就饱了似的,把勺子里最后一口饭送进嘴里,就收拾东西要走。巧的是,在经过王星星身边的时候,把王星星的勺子碰到了地上。郝芎并没有晃,而是优雅歪着身子,帮王星星捡起来,放在桌边,然后回头对服务员说:“服务员,拿个勺子!”

王星星说:“没关系没关系!”其实人家郝芎根本没有说对不起。

郝芎离开了,王星星也就没了什么食欲。他忽然有些热血澎湃,起身就去追郝芎。

初夏,夜色怡人,凉风徐徐。

王星星追上郝芎,与她并肩而行,“郝……芎,你去哪儿?”

郝芎回头盯了一眼王星星,“你有事儿?”

“哦,也没什么事儿,我总觉得应该和你谈谈!”王星星有几分紧张,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在王星星印象里,郝芎始终很熟悉,可现在忽然说了话,他才发现,是那么陌生。那个以前的郝芎,早就死了吧?

郝芎面无表情地说:“好啊,谈什么谈吧!”

“谈……嗨,别弄得这么严肃嘛,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儿!”

“有话你就说呗,闲聊就算了,我还有事儿!”

“那咱们找个地方坐坐吧,喝杯茶!”

“呵呵,有话就说吧,不用喝什么茶!”

“其实,我一直想和你道歉来着,可能以前我伤害了你,但我保证不是故意的,当时我……”

郝芎并没有打断王星星,她回头看着王星星,说:“当时怎么了?说下去呗!”

“当时,当时你不也知道,我……希望你能原谅我!”

“我没有报复你吧?”

“哈哈哈,当然没有,当然没有!”

“那就是说我已经原谅了你!”

“可……”

“我还有事儿,就不陪你了,关于以前的事儿,我也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你也不必有心理负担。其实你也没错,是你应该原谅我,当时我挺变态了!”郝芎一笑,“回见!”

王星星有几分意犹未尽,他又追上去问:“那你毕业打算去哪里?”

“到时候再说呗!”

“我找到了一家广东的公司,下个月就去报到!”

“哦,那恭喜你!”

王星星终于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但明明内心憋着太多太多要说的,就是怎么也找不到那个犹抱琵琶的开头。

望着郝芎迷人的背影,王星星有些黯然神伤。

第二天,王星星陪徐斌去拜访一位伪星探,内容不值一提,一块钱的公交车票都是浪费。不过两人在那条偏僻的街道上,发现了一个不错的小馆子。四川人开的,都是川菜,吃的人直冒汗,却忍不住叫好。

王星星说:“你以后就在音乐这行当混吗?”

“先混着呗,其实我挺想读研究生,但咱墨水太少,国内的考不上。等以后有钱了,咱去国外混个工科研究生,回来盖大桥!”

“扯犊子!我看你呀,还是搞音乐吧,前途无量!毕业以后先给你的小常青正正名分,然后让常青给你生个更常青,你小子就老婆热炕头了!你知道吗?我超级羡慕你!”

“羡慕毛啊!”

“咱也认识三四年了,再过一个月,兴许咱哥们就没机会天天喝小酒了!我得夸夸你,给你总结一下!”

“你还会总结,喔唷,扯淡吧你!”

王星星也不管徐斌说什么,自顾自地说:“你吧,首先是有原则,做事干净利索,人品那没得说!第二,你有本事,破锣嗓子就是能打动人,真是奇了怪了。第三,你有爱情,常青就是为你生的。基本上吧,好的你呀都是好的,不好的你呀一样都没!这无论如何也会招人羡慕的!”

“唉,羡慕个什么呢!人品都一样,好人就是装着好,差劲的人就是曾经装着好,仅此而已。人这肚子里,都是粑粑汤子,包括哪些香艳美女,你的香草都是这样!”

“我日,还让不让吃了?”

“哈哈哈哈……你想人品好,就装着,装一段就成了真的!”

“歪理,都是歪理!其实这些都扯淡,你有才,还有比你更有才的!唯独你和常青,是让人最羡慕的,有幸福的,但都和你一样幸福,没有比你更幸福的!”

“唉!”徐斌整下去半杯瓶酒,“其实我一直不敢跟任何人说,常青哪儿都好,对我也是没得挑,但就是感觉差了那么点什么东西,我猜,大概如你吧,贱!”

“啊?我贱吗?”

“贱!典型的贱人!不过别紧张,这世上的人都和你一样,骨子里都贱!”

“我没紧张,其实我也觉得我贱!那什么,我昨天和郝芎联系了,被冷落一番!不瞒你说,我现在满脑子全是她!真贱,要不然,现在我和你一样幸福!现在我觉得吧,有郝芎一人陪,纵使世界变了颜色,纵使梦想化为泡影,都无法淹没我的笑容!”

徐斌扯开嗓子大笑,“哈哈哈哈……真肉麻啊你!”

“爱情嘛,不就是这样!”王星星给嘴里填着茴香豆,“爱情就似这茴香豆,味淡了能大口大口吃就成喂驴的料豆,吃多了放屁!就是要做的味道浓重,起码要咸透,然后一颗一颗的拾到嘴里品着!”

“哈哈,又扯犊子,你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追郝芎,我发现我喜欢上她的,起码现在已经喜欢上了她!而她是喜欢我的,多巴胺的期限是三年,她难道宿命!所以我们合适!”

“能不能别这么肉麻!现实点吧!现在的郝芎你接受得了吗?”

“有什么接受不了的?你是说她和那个新疆男好过?”

“得!我服你了!”

“你有异议?”

“我没,爱嘛,是什么都可以,不爱才挑三拣四,这不是那不好!对吧?”王星星竖起大拇指。

这天晚上,王星星借着酒劲儿给郝芎发了短信,“我真心想和你谈谈,能不能约个时间?”

这时的郝芎,正趟在周副院长的怀里。这天不是周末,但周副院长已经等不及周末,晚上偷偷钻进了郝芎的出租屋。除了那点破事儿,还有就是王大龙那里的好消息,项目吸引的风投第一批款已经到位,银行听了这消息也拍了板。这简直就是天大的好消息。周副院长泡妞也挺下血本,说自己有学校这个职务,不便太多参与项目上的事儿,从明天起,你就不用来学校上课了,学校的事儿我都统统给你摆平。你直接去王大龙项目筹建部工作,先做总监,回头就是副总,股份也给留着3%。

郝芎也挺开心,正在两人干那点破事的事儿,王星星发来了短信。郝芎很快就回了短信,“去死吧!”郝芎忙不过来,忙得过来,肯定想说十万次“去死吧!”

郝芎越是这般,王星星反而越来精神,他干脆打电话过去,还对已经睡死的徐斌说:“确实翅膀硬了,听挂电话的声音!”

电话真就断了。王星星在亢奋中,又拨通了电话。这么一来二去,郝芎终于接起了电话,大声说:“王星星,你到底要干吗?有完没完了?你这样有意思吗?你山穷水尽了,想到我是吧?我不是那个备胎,也不是那个随便陪你玩的!”

“你在干吗?”

“我在做爱!我在做爱!你死远点!”

“啊?”

电话又断了。

王星星有些小震撼,酒精的力量在不到十分钟骤然退去,留下一个凄凉而寂寞的夜晚。王星星摇了摇徐斌的脑袋,徐斌哼哼着不肯醒来。

王星星说:“我得出去一趟!”

“去……”徐斌一翻身,又睡去了。

王星星自己跳下床,如徐斌夜会郝芎那样,从走廊尽头的小窗户跳下去,然后拐了几个弯,离开了寝室楼。

外面万籁俱静,有几分凉意。王星星在外面转悠了几圈,酒彻底醒了。去找郝芎能有什么用呢?“对,要给她回归的时间!”王星星发出了声音。

他没急着回去,在校园里信步走着,操场,小花园,教学楼,自习楼,都安静地睡了。一切激情回归了它本来的宁静。王星星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了一屁股水。原来整个世界已经湿了,大抵是疲惫的一个白昼,悲伤和欢喜留下的眼泪。

事实上,这个时候的郝芎,真的哭了。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哭过了,哭得周副院长有点怕,他用力抱紧郝芎,低声问:“怎么了?”

郝芎也在心里问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

2、爱就别错过女人第一个春天

如果说女人是花,那一定是一朵粉色的花,在春天开一次,在夏天再开一次。春天那一次短暂,是为了给春天配色。而夏天那一次长些,是为了给秋天增彩。人生不就是春天和秋天的故事吗?夏天荒诞而本能,冬天绵长而寂寞。只有春天才有梦想,秋天才有收获。郝芎一直这样固执地认为。

但是,当测孕纸上开了两朵粉色小花,郝芎的内心还是被震撼了。这小花是粉色的,粉嫩而朝气蓬勃。在网上研究一番之后,郝芎确定,自己的青春已经落幕,只能等着收获秋天了。

她在寝室里哭着笑,并在第一时间电话周副院长,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我有了!”

“有了?有什么了?”

“孩子呗!”

周副院长一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你在哪儿?”

“在家!”

周副院长挂了电话,放下手里的活儿,就去了郝芎的出租屋。

进门看见郝芎在窗前晒太阳,她很少这样懒散,她向来都是一个争强好胜,万事都要做到好的人。但今天,她忽然开始慵懒起来,在凌晨测到两朵小红花以后,忽然就什么都不想做了,甚至连牙都没刷。

仅仅是慵懒,郝芎并没有悲伤和胆怯。她想着,有了就生出来,反正人这套身体就是为了生殖繁衍后代而生,这就是为什么长寿是个难题,因为造物主这样设计人的身体,并非为了长寿,仅仅为了繁衍。

种种迹象表明,郝芎已经完全准备好了升级。

周副院长走到近前,郝芎坐在椅子里抱住他,脑袋深深嵌入了他肥肥的啤酒肚。

“郝芎,没事儿啊!”

郝芎说:“能有什么事儿,生孩子的事儿!”

周副院长长吁短叹,他靠在窗台上,两手盘在胸前,“唉,是我,对不起!”

“没有,不要这么说,生出来就是了!你也别紧张,我不和你要什么,生出来我自己带!”郝芎呵呵笑着,指了指自己的下腹,“周周,你来听听,看有没有动静!”

周副院长说:“不行,我不能让你走向深渊!”

“什么深渊?”

“你生下来没有名分,就是深渊!”周副院长一脸的凝重,看得出来,他很着急,“都是我不好,安全期就狗屁!”

郝芎有些吃惊地盯着周副院长,“您还会说脏话?”

周副院长根本无暇和郝芎讨论这些无聊的问题,他在地上走来走去,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你确定怀孕了?”

“是啊,例假推迟十几天了,我就买了早孕试纸,今天早晨我测了,两条红线!”

“那玩意儿准吗?”

“准!”

“百分之百了?”

“也没百分百吧,但至少有百分之九十九!”

“那什么,咱们一会儿到医院去一趟,检查一下!”

郝芎说:“检查什么呀,生米煮成熟饭了,这事儿没有悬念了!”

周副院长则不死心,非要拉着郝芎去,“就算真的有了,也是要检查的,这是个大事儿!”

不巧的是,刚一出门就遇上了王星星。徐斌陪常青去上课了,就剩下了自己。他就在外面随便走,大概潜意识里,他是有方向的。走着走着就走到了郝芎出租房那条小街道。以前王星星从未发现,这条小街道其实很热闹,两遍都是各种吃食,成都小吃,沙县小吃等等。

王星星也没想到会遇上郝芎,而且还是遇到和周副院长在一起的郝芎,真算得上“华丽”相遇了。当时王星星的后脑勺有些过电,那些猜疑似乎瞬间被证实一般。

郝芎只瞟了一眼王星星,就当陌生人一般,从王星星身边经过。还不失时机地抱起了周副院长的胳膊,但显然周副院长有些受不了,想甩开郝芎,却没有得逞。

王星星眼睛都冒金星了。

中午,王星星在餐厅吃饭,又遇到了于丽丽。不过这次于丽丽没主动打招呼,她对这个蒙头蒙脑的傻孩子又失去了兴趣,一看就是那种天生绿帽子满天飞的主,他已经有了强大抗体。再则,于丽丽也打听了,王星星对郝芎没什么好感。

王星星主动对于丽丽摆手,于丽丽打好饭,就和王星星坐在了一起。

王星星说:“于老师,你说的果然没错,今天我看见他们在一起。”

“他们在一起?”

“是啊!您果然火眼金睛!”

“他们去哪儿了呀?”

“这我哪儿知道呀!”王星星其实是想打听一下,这两位都什么时候接头。其实这对王星星毫无价值,但他就是莫名其妙地想知道,“对了,于老师,他们还都啥故事,你给透露点呗?”

于丽丽说:“你以为于老师是神仙呀!”

“哈哈哈……”

于丽丽吃了没几口,就一抹嘴巴,说:“这餐厅真的该倒闭了!真难吃!”

“我这个烧茄子还不错!要不您吃点!”王星星一脸真诚。

于丽丽抬着手说,“不了不了!”她看着王星星傻乎乎的样子,越发觉得可爱。那些有能力有本事有气场的男人招人爱,那些没能力傻乎乎人品好的男人,更招人爱。于丽丽冲王星星笑了笑,就离开了。

其实她并不是觉得饭不好吃,当然也没多好吃,应付一下,吃饱了还是没问题的。她是想赶紧打个电话给周副院长,看能不能找出点蛛丝马迹。

于丽丽拨通电话,说:“周副院长,上周城管那边的人打电话过来,要砸咱们的电子显示屏,说没登记,随意装修影响市容!今天他们来了吗?”

“啊?什么?”周副院长正在给郝芎排队,前后都是清一色30岁上下的小伙子,自己站在这个队列里实在有些别扭,所有人都投来异样的眼光。

前面那小伙子有些不乐意了,他回头冲周副院长紧锁眉头,看这架势,周副院长再大声打电话,这小伙子就要决战。

于丽丽继续在电话另一头装糊涂,“城管的那个胖头领导,他……”

“城管的事儿上周不是你解决的嘛,你到底是干什么吃的?”周副院长火了,唾沫星子满天飞。

这时候恰好轮周副院长前面那个小伙子,可小伙子那个时候正回头用眼神和这位大声喧哗的老男人决斗,为民除害,维护基本的社会秩序。

大夫的副手走出来喊:“60号,60号排队了吗?谁挂的60号?”

电话另一头的于丽丽已经听到了挂号这档子事儿,她很满意。她给周副院长一边道歉,一边笑,“对不起对不起,我给忘了,您忙着您忙着!”

周副院长一脸恶狠狠地看着眼前那个高个的年轻小伙子,忽然爆发,“看什么看,没见过电话吗?”

人就是贱,有种怎么就不打呢,被愤怒的中年男人被周院长骂了,反而哑巴了一般,灰溜溜地带着老婆进了医生的诊室。

周副院长带着郝芎去医院?会有什么事儿呢?于丽丽一下就想到怀孕,这两个字眼从脑海里蹦出来的时候,她仿佛已经看到郝芎被周副院长狠狠地甩掉,甚至还看到郝芎兔子蹬鹰,把周副院长蹬成周老师,老周,周老汉等等。于丽丽满脸激动,她又折返回来,准备让蒙头蒙脑的王星星上前线。她走到王星星面前,很严肃地说:“王星星,你喜欢郝芎对吧?”

王星星呵呵笑着,没说回答。

“其实我觉得你真的很可爱,不必在她身上再耗费下去,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郝芎已经怀孕了!那什么,你可别说是我说的!”

王星星本来就受了刺激,又被于丽丽刺激一下,终于再也吃不下。于丽丽离开之后,他就给郝芎打电话,并直截了当问:“你是不是有了?”

“你谁呀?”

“能不能别装13,你告诉我,是不是有了那个姓周的孩子?”

郝芎轻描淡写地说:“是啊,怎么着?我就不明白,我们有了孩子,关你什么事儿?”

王星星被气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电话被郝芎按断了。

检查结果已经出来了,怀孕无疑,大概已经三周。医生盯了几眼周副院长,就没像对其他人那样,忙不迭地叮嘱孕妇注意这个注意那个。凭他多年的经验判断,郝芎肚子里这孩子,怕是留不下的。

周副院长心事重重,却还懂得关心和安慰郝芎,两人回到出租屋,郝芎又指着自己的小腹说:“周周,你听听嘛,这可是你的亲骨肉!”

周副院长不敢不听,他明白现在的郝芎非常脆弱,他意思了一下,说:“听不到的,压根现在这还算不上人,只是一团细胞而已!”

“什么叫一团细胞呢?”

“就是现在还没人形,就一团肉!”周副院长真想连着说,做了吧,这会是你一生悲剧的根源,可是话到嘴边,他怎么也说不出来。只好把这些都化作一个“唉”字。

“你怎么说得这么难听呀!它是一团肉,将来不就是一个完整的人嘛!你也别叹气,我不会连累你的!”

“郝芎,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现在真不知道怎么说!不过有一点是真的,现在你肚子里的还真没有成人,如果是一个人了,那……”

郝芎打断了周副院长的话,“谁说不是了,现在他就是一个小生命!”

周副院长没再和郝芎争辩,“我帮你配个秘书,从明天起,你去公司盯着就行了,具体事儿让秘书做!”

“不用,我现在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越矫情麻烦越多!”

周副院长实在不知道再说点什么,他的脑子里乱成了一堆,索性先离开吧。

周副院长前脚刚走,愤怒至极的王星星后脚就来了,他招呼都不打,就直接到了郝芎的住处。郝芎不知是王星星,不然她应该是不会开门的。其实好多事儿都是这样,你永远不知道门外敲门的是天使还是魔鬼,当你打开一扇门的时候,你才能知晓,但已经失去了选择的机会。所以,多数时候,人生是一场赌注。

王星星几乎是冲进来的,在说话之前,他就看到了桌上的几张检查报告,白纸黑字,写得很清楚,“早孕!”

郝芎从王星星手里夺下报告,冲门的方向一甩,大声叫道:“你出去,我没容许你进来!”

人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吧,王星星再怀疑,心里也还留有一丝希望,他希望郝芎依然如一年前,或者两年前,清纯,对自己忠贞不渝。现在看到了早孕两个字,他真有点接受不了。王星星把郝芎手里的报告又夺回来,生硬地骂道,“还来真的?”

“你出去,立马现在!”

王星星苦笑了起来,“我真太看得起你了,真瞎了我……”

“你出去,我不想见到你,你滚!滚!滚!”

“我原本以为,你是真心的!可我真忘了你的本性,你……”

王星星想继续骂下去,可是他看见郝芎哭了,泪水直接三级跳,掉在了检查报告上,然后在纸上划了长长的几个泪道。

王星星转身离开,那股傻劲儿拉着他,径直到了周副院长的办公室。门被王星星直接踹开,如果周副院长在,估计他指定得挂彩。办公室没有别人,只有于丽丽。

于丽丽问:“怎么了这是?”

“姓周的呢?”

“操场施工,去那里了!”

王星星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你干吗呀你?嗨……”于丽丽尾随王星星出来,“王星星,你别冲动!”

其实于丽丽心里美着呢,她知道有好戏看了。干死姓周那王八蛋,让他装大尾巴狼。

周副院长挺着大肚子,背搭手,正在向施工人员训话。王星星像头疯牛一样,上去不分青红皂白,就给了周副院长一拳,打得周副院长,左摇右晃,最后倒在了混凝土里。他一手撑着迅速爬了起来,另一只手捂着鼻子,“你……你怎么打人?”

“打的就是你,你个老不正经……”

王星星的第二拳又上来,这次打在了嘴巴上,周副院长嘴巴在强大冲击力下变形,口水飞了身边助手一脸,接着血就涌了出来。周副院长吧嗒着嘴巴,然后吐出一个红白相间的小牙齿。他从来都认为打得满地找牙是个夸张的句子,今天终于见识了。

王星星还在骂,要不是被人拉住,第三拳应该会帮助周副院长扶正脑袋。他大声骂着,“老骚货,老流氓,你们太不要脸了吧?还是个院长,配吗你?”

周副院长想说点什么,但他笨,嘴巴更笨,只会讲那一套:接下来说两个问题,根据上级云云……显然这个场合,有点不合时宜。

“老子警告你,你离郝芎远点,不然老子就宰了你!”

周副院长嘴巴血流不止,狼狈不堪。陪同视察的人搀着周副院长,迅速离开了。这才结束了这场闹剧。

于丽丽用手机全程记录了这段视频。

3、好的你配得上吗?

这个时代,网络爆料成了解决老大难问题的捷径和利器,立竿见影。不知道这是悲哀,还是信息时代的光芒万丈。

于丽丽自然毫不客气地把视频传上了网络。

周副院长少了一颗牙齿,脑袋却大了很多圈。上级刚谈了话,说不清就地免职。王大龙也摊牌,不能丢了这一官半职,这是咱们合作的重要基础。以前天真的周副院长还想着辞职专门和王大龙玩,他真把王大龙当成了救苦救难的活财神。老婆也发了最后通牒,已经忍无可忍,再不能这么下去,要么留下人,要么留下命。他彻夜的睡不着,最后还是把枪头对准了郝芎的小腹。

那天下了一场很大的雨,郝芎就没去公司。周副院长也正好要找郝芎。他来出租屋,照例依然买了两大袋子郝芎喜欢吃的东西,但香蕉片还是买成了大片的,他又忘了郝芎要吃那种小片的。哈根达斯品脱也买成了300多克的大杯子,这样两大杯的钱,可以买80克的6个小杯。郝芎曾无数次强调,如果有等重的一个大苹果和三个小苹果,我会毫不犹豫的、毫无理由的、毫无道理的选择三个小苹果,天生爱。这些周副院长早已无暇顾及,一切都流于形式,为的只是不那么伤害郝芎。

周副院长把东西放下,就笑着说:“你整一下你的材料,明天送到卡西留学那儿去,我今天遇到他们老总了,你这个很快就能有结果!”

“让我留学?”

“是啊!”

“我什么时候说我要留学了?”

“唉,你也知道,这里乱成一团,反正你也毕业了,出去留洋几年是个不错选择!顺便也躲一下!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

郝芎冷笑了起来,“哪儿跟哪儿,我知道你顶不住了,但也不用把我弄美国去吧?”

“那你就不用要孩子了!趁现在他还只是细胞,我会……”

“你会什么?”

“这是咱们一辈子的悲剧根源!”

“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听话,别冲动,如果将来拨开云雾见青天,有了机会还是可以生的!”

“以后不要和我讨论这个问题了,孩子我生定了!”

“生下来怎么办?谁养?”周副院长也有些激动,他站起来,“你想过没有,这个孩子生下就没有爸爸,他的人生在出生那一天就被蒙上一层阴影!这些你想了吗?还有你,将来谁来照顾你!”

“我想过,我怎么能不想?你以为我是傻二是吧?你以为我愿意这样?你可曾想,他也是一条生命,他有权利来到这个世界!”

“别跟我提这些虚的,什么生命不生命,现在他还不是人!你要非说细胞也是什么,那每次都有好几亿飞出去,你……”

“真肮脏!你真脏!”

“事实就是这样!现在还是个简单的事儿!”周副院长官架子又露了出来,让郝芎联想到了一年前,他为了摆平二拉三的事儿,开除自己。

郝芎呵呵笑着说:“周副院长,是你的上级要抛弃你,杀了你息事宁人对吧?”

周副院长被点到痛楚,他倒在椅子里,“上级翻脸不认人,只给我几天时间!”

“你的办法就是拿掉这个孩子,是吧?”

“你别说得这么难听行吗?就算没有这些事儿,我也反对的!”

郝芎说:“那我考虑一下,不过咱们是不是也该完结了?”

周副院长低着头不作声。

“再继续下去,你这乌纱帽迟早都会丢的!”郝芎想着,以前周副院长信誓旦旦的要辞去院长,和老婆离婚,然后带着自己远走高飞。那会儿觉得这是无稽之谈,甚至有些可笑。但现在郝芎很想听到那番话,就算依然无法实现,但至少心里会暖和起来。

但周副院长已经没了底气,这些说来有些肉麻的誓言,没有那口底气顶着,怎么能说得出来。

郝芎自从知道有孕在身,忽然变得很能吃。以前晚上只吃蔬菜喝稀饭,甚至有一段时间只吃水果。据说这样有益健康,也有利于保持体形。现在晚上只这些总觉得饿,而且不是上腹饿,而是下腹饿。郝芎不想哭,吃很饱的时候,会暂时止住眼泪。

她在小餐馆,点了五个热菜,要了两瓶啤酒。服务生一直强调着,是一位吧?郝芎也一直强调着是两位。要不是这样一来二去,郝芎还会再点下去。

菜上齐之后,郝芎狼吞虎咽吃起来,终于可以不那么提着嗓子眼,现在任由情绪一泻千里。心里酸一下,就狠狠地往嘴里填更多东西,一切就被掩盖了。大抵,这就是所谓的在现实面前,小情绪,小梦想,小原则总能被扫光殆尽吧。但似乎又不能扫的一点都不剩,那样活着就剩下了一堆烂事。

郝芎又猛往下灌啤酒,硕大的扎啤杯罩住了她整个面颊,透过凸透镜样子的杯子底儿,她看见一副面孔,正对着自己笑。这笑毫无敌意,让人很舒服。她没等到把酒喝完,就放下杯子,一览真容,才发现那个人是自己的“敌人”谷妍。

谷妍也端起桌上的杯子,举过头顶,然后自顾自地一饮而尽。

在郝芎把这个动作理解成幸灾乐祸之前,谷妍已经走到郝芎的面前,依然保持那种毫无敌意的微笑,“我能坐下吗?”

郝芎盯着谷妍看,想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她想看到她藏在心底的幸灾乐祸,可是没有,只有毫无敌意的微笑。郝芎说:“好吧!”

谷妍坐下来说:“咱们能重新认识一下吗?”

“为什么?”

“我忽然发现,有些事儿只有和你说,别人怕是不太懂得!”

郝芎苦笑着,把杯子剩下的酒喝了下去。

“还记得咱们来学校报到的那天吗?咱们都大包小包,从火车站出来一起挤一辆公交车到校。在车上,我踩了你的鞋子,你骂了我,我也骂了你。到了学校报到处排队,有个女生非说我蹭到了她,不依不饶,你又护着我。后来咱们分到了一个寝室,大一那一年,咱们几乎天天在一起!”

郝芎被说的有些心酸,她低着头,往嘴里填着东西,“呵呵,咱们不说那些了!要毕业了,咱们也要分开了,你打算去哪儿?”

“我打算去找那个被我亲手毁掉的男人!”

“然后呢?”

“看他一眼,然后找个小角落,找一份能自给自足的工作,等他。其实只要知道他在世界上某个角落活着,在那里吃饭,睡觉,傻笑,我就能心安!”谷妍笑了,“这些话,只有说给你,才有意义。你一定能懂得!”

“为什么呢?”

“因为咱们的爱都太浓重了,我亲手毁掉了自己心爱的人,你为了心爱的人亲手毁掉了自己!”

“所以,你得出了一个结论?”

“是啊,我觉得爱不是简单的自私的占有对方!”

“这一点我比你得出的早,我赢了!”

两人都笑了,但都是傻笑,或者释怀之后那种苦笑,“那咱们喝一杯吧!”

两人畅快地喝下各自杯中的酒,郝芎说:“还记得咱大一的时候第一次喝醉吧,你亲了韩丽,好变态,哈哈哈哈!”

“哈哈,当然记得,这都怪你说红酒就是饮料来着,我连着喝下去大半瓶!不过我没韩丽傻,她喝了一瓶!直接醉死过去,差点送医院!”

两人笑得前仰后合,引得餐馆的人纷纷投来目光。

笑够了,就进入了无休止的无语状态。两人从记忆中渐渐醒来,原来那些美好已经成为往事。现在还有一堆不如意在等着面对。可记忆中那些当初的美好时光,当初真的美吗?答案是否定了。也许再过很多年,也会回忆起这个傍晚,在这家再普通不过的小餐馆喝啤酒,大声傻笑。

郝芎说:“你觉得你毁了李该来?”

“嗯!”

“是他不躲闪,还是你出手狠?”

谷妍其实没想过这件事儿,她愣了一下,忽然发现,李该来真的没躲过,想到这里谷妍有些小激动,“真是啊,他好像没反抗过!”

“那你就大胆地去找他,赌一把!”

“不,我不能再向他要什么了!这半年,我几乎是熬过来的,我似乎明白很多道理。但我又不知道明白了什么!只觉得有股力量拽着我,只想把整个世界还给李该来。如果张萌萌没有死,我想,我会去帮助李该来把他的张萌萌找回来!纵使那样我会失去整个世界,那也无法阻止我!”谷妍说着竟然眼睛湿了,“我这么惨,你不会笑话我吧?”

“当然不会!”

“我原本以为这世上的男人都一样,后来遇到了李该来我才知道,这世上有好男人,但就是配不上!我还亲手毁了他,让他一无所有!”谷妍笑了,“不说我了,说说你吧,我知道你现在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其实我今天是来帮你打气的,如果你需要有人说说话,就找我,我希望你还能把我当朋友!”

郝芎说着笑了,“我觉得就这么一直混下去,我自己养孩子,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只是我不想伤害周副院长,我们虽然没有结果,也谈不上有什么爱情,但我就是不忍心伤害他!可我更不想伤害无辜的生命!啊对,你说几周算不算有生命?”

“其实我知道你会问我这个问题,我如果说有,你会心安,流着泪撑起未来。我如果说没有,你会很伤心!”

“不说这些了!谢谢你!”

“如果可以,在毕业前,希望你能再次回到寝室,让我在一起度过一个夜晚!”

4、你有没有疼到流下眼泪

七月,是一个离别季节。

乔琳哭着送走了自己那位三不的老公玩完,在长沙机场,他们模仿《东京爱情故事》最经典的桥段,背对背一直走,都不要回头。演得还挺入戏,他们都没有回头。

韩丽的离别则有些常规性,两人各自厌了,只剩下了床上那点苟延残喘的劲儿,索性就不了了之了。韩丽的爸爸神通广大,已经在北方一个小县城给她安顿了事业单位,那个事业单位的局长有个帅哥儿子,也是韩丽爸爸要拿下的目标。韩丽也就知趣地等着一切被安排好的人生了。

周副院长的风波也有了转折点,转折点发生在王星星要南下广州的前几天。主角也是王星星,他主动向媒体爆料说:“我女友怀孕不假,孩子是我的,我只是怀疑周副院长与我女友有不轨,才打了他。我向他郑重道歉!”

郝芎在视频网站看了很多遍这个视频,直到泪水模糊了王星星傻乎乎但真的已经有了男人味道儿的那张脸。

周副院长的危机就此解除,他与郝芎的关系,自然也随之彻底断了。周副院长作为关怀,给郝芎的卡上打了五十万现金,说别的已经无能为力,钱的事儿,没二话。郝芎也开始深信,自己与周副院长,只是一段不堪的情欲。

王星星在南下的前一天晚上,又去找了郝芎。

他愣在出租屋门外不肯走进来,直截了当地说:“郝芎,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娶你!”

“我肚子里有别人的孩子,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郝芎,我已经配不上你!”

“没关系!我也配不上你!你肚子里的已经是一个小生命,留下他吧,我会像对待自己亲生儿子那样,对待他!我对天发誓!”

郝芎大声喊着,“你走!你滚!你滚!”

“我电话没有换号,未来几年都不会换!”王星星说着,就转身离开了。他似乎已经长大了那么一点点,已经有了男人那种宽阔的胸怀。但也许对于爱情,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愿意。

那天郝芎哭了整整一天。

徐斌和常青到火车站送王星星,王星星说:“哥们,咱这就分开了,要不咱也拥抱一下,那什么,常青大嫂,你不会介意吧?”

常青说:“好恶心啊!你真龌龊!”

三个人嬉笑怒骂,一直到王星星上了火车,他们谁都不愿意让对方看到离别带给各自的小情绪,小伤感。

在火车开动之后,王星星还是笑着留下了泪水。

在王星星走后的第二天,郝芎搬回了寝室。乔琳这个长舌妇,嘴巴还是那么不饶人,她质问郝芎,“你是象征性的回来住几天吗?”

郝芎说:“真想缝了你这张破嘴!”

四个姐妹笑成一团。

夜里,郝芎睡在这张熟悉的床铺上,心情复杂。四年大学时光已经溜走,得到的远比失去的更多吧。想着她就自己感动了自己似的,悄悄留下了泪水。

谷妍问郝芎,“你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打通那个移动公司倒闭了都能背出来却从来不拨打的号码,然后也如你所说,看看他,对他笑一笑!”

“那你打算去广州吗?”

“是啊!只有那里能让我心安!我终于明白世界上最美妙的事情是被理解。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也不是爱别人,而是原谅别人。”

夜色恬静,星星爬满了天空,再过三个夜晚,大家将被清除校园,收获几许,失去几许,也或者不增不减,都要结束了。

徐斌忙着参加一个选秀节目,郝芎走的那天,他拼了命的从片场往火车站赶,路遇堵车,差点和前面的司机干起来。后来他是跑步到的火车站。火车只剩下10分钟就要开行,郝芎背对着检票口,终于等到了最后值得再见的人。

徐斌在郝芎面前两米处站定,两人对望着,徐斌看着她精干的短发,忽然想起了王星星那件一直没有扔掉的卡瑞尔假发,最终露出了欣慰的苦笑。检票员催促着,马上要停止检票了,请马上检票。

看着郝芎笑着眼睛已经湿了,徐斌终于发出了声音,“我可以抱抱你吗?”

郝芎生硬地扑到徐斌怀里,用力过猛,指甲都翘了。她听到徐斌的喘气声,听到了他猛烈的心跳声。徐斌则把郝芎抱到几乎不能喘气。郝芎总是有太多的从未说过的话准备说给徐斌听,可每每见到他,就再也无法启齿。

离别的时间终于到了,这个温暖而短暂的拥抱终会结束。

这注定是个无言的结局。因为若干时间以前,是徐斌把郝芎送了王星星。

郝芎消失在检票口之后,徐斌又一次淹没在长沙繁华又寂寞的人群里,他的背疼得要命,疼得他流下了眼泪。

5、余生,全世界都在找你

谷妍在李该来家附近租了一套小房子,某个清晨,她在窗前喝着牛奶,沐浴着北京有些灼热的夏日阳光,眼睛向着李该来那所房子的方向傻笑。这时,一向沉稳的李该来父亲敲开了谷妍的房门。

他说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李该来死了,说到痛处的他老泪横飞。谷妍也被老人感染,笑着流泪,她固执地,无法自控地相信李该来真的死了。

李该来出狱之后,就人间蒸发了,他没有回北京,没有和任何人联系。

谷妍把手里的工作暂时交由乔琳负责,她准备即刻启程,去找那个落魄西域的倒霉男人。乔琳这个长舌妇工作能力还不错,总是把一些复杂的事儿用简单粗暴的方式解决掉。当初毕业没有一家公司要她,也说明这世界没有人愿意放大人的一个优点,而是要那种挑不出毛病,也挑不出优点的。她后来跟着谷妍来了北京,成了谷妍的副手。因为郝芎的各种努力,王大龙控股的投资公司回购三车,王大龙答应由谷妍和李该明经营,现在三车又有起色。

谷妍用那张与李该来一起跑向彩虹的照片,做了几百张精致的卡片,类似明信片。也花了整夜的时间,在每一张背面都写了李该来的名字。第二天带着这些卡片,她满心欢喜的出发了。

谷妍期待能再有缘分见到李该来,也期待李该来问自己:“你能给我什么?”谷妍会张开双臂,勇敢地让李该来看自己的身后,并告诉他:“给你全世界!”

谷妍先到了秦皇岛,在鸽子窝晒了半天日光浴,并不急着走。晚上住在与李该来住过的那家宾馆,虽然没能要到同样的那间房,但至少已经找到了一点点过往。谷妍把明信片送给了前台客服,并尽量多地告诉他们李该来的故事。

第二天她继续一路北上,大巴车在京沈高速公路飞驰,只是再没有大雨,也没有窗外那个黑伞下的背影,天空晴朗的挂不住一丝浮云。她把明信片送给随车师傅,并和他讲述了当年那场大的吓人的雨。在沈阳,谷妍终于逛了真正的中街、太原街,每到一处,她都会送出明信片,并尽量适时识趣地讲讲李该来。

也许在谷妍转身的时候,他们就把明信片扔到了垃圾桶,但没关系。只要有一个人没有扔掉,只要李该来再寻着中国这条优美的弧线走下来,他就多了一个看到的机会。

谷妍在第五天,到了齐齐哈尔。谷妍在那家咖啡厅坐了近两个小时,往事历历在目,但现在却平静了。还是有一点点小小的意外,在咖啡厅竟然又遇到了当年张萌萌带来的那位壮实的帅哥。

帅哥依然壮实,眼神依然迷人,他看到谷妍,一眼就认了出来。

帅哥说:“美女,很久没见了吧?”

“是很久了!”

“都快两年了!”

“真是巧,我本来觉得不可能在遇到你了,没想到这么容易就遇到了!”

“哈哈,如果这个咖啡厅不倒闭,没有意外的话,你来这里随时可以遇到我!”帅哥自顾自地坐在谷妍对面,“上次见你,你还是短发,现在已经是长发了!”

“啊?为什么呀?”

“这家咖啡厅就是我的!”

“啊?”谷妍很惊讶地望着帅哥。

“你当初就应该猜出来的!哦对,张萌萌还好吧?”

“她……她走了!”

“唉,注定会是这样!”帅哥显得似乎很释然,他顺势靠在靠背里,抬头望着窗外,“什么时候的事儿?”

“去年的事儿!你和她后来也失去了联系?”

“我和她一直也没有联系!我想我有必要解释一下上次的事儿。那次,她来我这里喝咖啡,非要我帮忙扮演她男朋友!后来的事儿你都看见了!对,后来她有一本书落在我这里了!是仓央嘉措的诗集,后来我也读了这些诗句,我想这肯定是她挚爱的,现在我终于有机会还给她了!”帅哥说着就起身离开了,片刻他提着一个黑色塑料袋,拿出了那本依然崭新的书。

谷妍小心翼翼地打开诗集,无法自控地想象着当年张萌萌的纤纤玉指翻动它,并把那些深邃美妙的句子刻在眼底,是多么美妙的一番景象。

“对,里面还夹了两张医生的诊断报告!”

谷妍已经看到了那份诊断报告,来自北京协和医院,诊断为晚期小细胞肺癌。看到这几个字眼的时候,谷妍全身过电,手也开始不听使唤地发抖。

谷妍留了电话和联系方式,说自己正要去西藏看张萌萌,顺便会把这本诗集捎到她长眠的地方。那位壮实的帅哥再三感谢,说有机会也去西藏看看她。谷妍忍着,没有把张萌萌全部的故事告诉帅哥。但帅哥仍然说:“这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动人的女人!”

在西行的飞机上,谷妍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音。这完全是因为那种致命的孤独感,她想象着当年张萌萌在得之自己大限将至,在疾病的折磨中,是怀着如何痛处的心情与所有人主动离别。

她是怕伤害每一个她在乎的人,这很明显。

谷妍在西宁小住,在每一个曾经到过的地方留下明信片,留下支离破碎的故事。在戈壁滩,她烧了两大箱子纸钱,希望那位意外离世的年轻人能收到。在张萌萌长眠的湖边,她为她读诵了仓央嘉措智慧深情的文字。在纳木错,谷妍十里叩首,问候了飘在蓝色湖水上空的魂魄。谷妍深信她应该已经化作美丽动人的纳木错,躺在世界最高的顶点,触摸到了天堂。纳木错将永世守着她的念青唐古拉山,李该来应该就在这里。

谷妍在拉萨小住了半个月,走遍了这里每一个宾馆,都送了明信片,然后不厌其烦地告诉他们那些往事。每天清晨,她都会去大昭寺门外坐会儿,看着虔诚的教徒,千里匍匐,来到这里,看着各色神情的游人。谷妍一直想,李该来就在这个队伍里,所以她总是来的最早,走得最晚的那位。

这日寺里做佛事,谷妍也参加了,看着万盏酥油灯,看着金黄的经卷,看着虔诚的信徒,谷妍也被这出离生死的场面震撼。

人生到底只是一瞬间。

想着想着,谷妍眼睛就有些模糊,在念经的队列中,谷妍恍惚间看到一张熟悉面孔,她一身僧服,面孔依然动人,就仿佛在寝室窗户看到高大的香樟树下那张面孔一样。谷妍忙着擦去泪水,再看,她已转身,消失在转经的队伍里。

谷妍拼了命地在人群里寻觅着,却再也没有看到她。

傍晚,人群渐渐散去。一位僧人走到谷妍面前,先问候几句,接着问道:“你可是在找人?”

“对!”

“看见你多日在这里徘徊,今天又神情紧张,所以想请你看样东西!”僧人说着,拿出了一个黄色布包给谷妍看。

谷妍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个蝴蝶发卡。这不正是自己的东西吗?那时落在东北,李该来问过自己是否还要。

僧人转身要走,谷妍忙叫住他,“他人呢?”

僧人转过身来,一脸微笑,“姑娘,他不就在你面前吗?如果你只是想对他笑一下!你笑着,总有一天,他会回来,站在你的笑容里!”

夜幕淹没了大地,酥油灯在风中跳着优美的舞蹈,谷妍双手合十,细心的感知,感知他归来的脚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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