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此时也来到慈宁宫内小憩。祖孙俩相谈甚欢,暂时忘记了繁重的国务之事。忽然太监小六子手捧一封奏报飞快地跑了过来,边跑边失态地大喊“陛下大喜,吴三桂崩了!陛下大喜,吴三桂崩了!”
庄妃与苏麻闻听,脸上皆现出欣慰的笑颜。康熙却面色突然凝重起来,展开岳乐的亲笔奏报,上下看了一眼便将奏章递给庄妃。
“传拟旨太监到慈宁宫拟旨。”康熙双手倒背凝向南方。庄妃与苏麻对康熙帝的习惯相当了解,每当他背手凝望之时,脑中必是在盘算着重大的国事。故而二人皆摒息不敢出声。
庄妃用欣赏的目光凝神注视着镇定自若的玄烨。心中不由得万分欣慰“我这个孙儿简直成了老身崇拜的人儿。小小年纪,指点江山淡定稳重。他可比我那福临儿强得太多了!”
拟旨太监很快来到康熙面前。康熙轻声下了旨意“命岳乐趁吴三桂大丧期间,火速进攻长沙;命费扬古、锦天各倾广东、江西两省之兵猛攻衡州。期间各路兵马不必请旨,一切军机由他们自行定夺。”
康熙下完旨,走向庄妃笑道“奶奶,这场三藩的闹剧快结束了。您也可以松口气了吧?”
庄妃站起身,上前拉住玄烨的手道“孙儿,这六年来你也经受了巨大的压力,奶奶懂你。虽然你外表冷静,可是心里不是受了多少的煎熬?”
玄烨轻轻一笑道“奶奶,这点苦孙儿还是能挺过来的。古今不能承受重负的帝王大多是昏君?孙儿不坐这龙椅则罢,坐上了孙儿就要做成千古一帝。非如此,孙儿岂能对得起我爱新觉罗先祖们用鲜血换来这大清的江山?”
“战事结束后,孙儿作何打算?”庄妃凝眉问道。
“于百姓休养生息,于功臣吗……”康熙说到这里,眉头又皱了起来。他的脑中首先浮现出岳乐与锦天。这二个人在平叛三藩中立有不可磨灭的大功,重赏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康熙的脑子一转念,否定了自己刚才的想法。他望望庄妃道“我大清之所以遭受此次三藩之乱,归根结底是给他们的权力过大,最终造成了尾大不掉的结果。对于有功臣之可重赏但不可再给他们封地。有了封地他们就可以养兵,就可能成为朝庭的祸患。”
“孙儿下一步棋是要‘杯酒释兵权’了?”庄妃欣赏的目光从来没有离开玄烨的脸。
“呵呵,奶奶,你就等着瞧吧。孙儿要让我大清万世康宁,绝不能再发生像三藩这样的闹剧。”康熙果断地回答道。
“从此奶奶真的要安享晚年了。朝政之事奶奶绝不会再过问,因为奶奶觉得我的孙儿已经是个万世难遇的圣明之君。奶奶如再干预你的政事,那奶奶就成了我大清国的跘脚石了!”庄妃由衷地向玄烨说道。
“奶奶不能这么说,孙儿尚年轻。很多治世经验还需奶奶多加提点。”玄烨也真诚地拉着庄妃的手说道。
“好,你我祖孙携力,共创我大清万世之基业!”说罢祖孙击掌大笑。
江南传来捷报,岳东一举攻入长沙。夏相国携残兵败将逃回衡州与吴三桂之孙吴世藩合兵一处。康熙收到捷报立即下旨:锦天、费扬古与岳乐合兵一处,围攻衡州,活捉贼首吴世藩。
第一个达到衡州外围的是锦天。他重来故地,只见到处人烟凋零、一片荒凉颓败之景。沿途所经之村庄,有时连续几个村庄皆是空无一人。
锦天边行军边不住地叹息,战争最终受残害的是百姓。这六年耗时长久的围困,已经让衡州百姓十之死九。
衡州周边因人烟稀少,夜色来临之时,只闻鸟兽鸣,不见炊烟升!锦天对身边的蓝玉广说道“你我身为领兵之将,在这场战争中,也是间接屠杀百姓的刽子手。”
蓝玉广正色道“王爷于国家、于百姓已然立下不世之功。单我们两广,王爷几乎兵不血刃便控制住了局势。此等功绩皇上必然会知晓。”
“呵呵,我不求皇上嘉赏。只求心安对得起百姓足矣。”锦天由衷言道。
锦天摞住马缰绳停住问道“前方快到什么地界了?”
蓝玉广回道“已过耒阳界,再往前走便是衡南地界。”
锦天道“东有费扬古出江西占领了衡东地界,南有我部进军衡南,北面有岳乐。当下就是西部连接宝庆府方向无军扼守。我欲带一部人马去扼住吴军西窜之路,你守住衡南要口。”
“西部离衡州最好走的地界是西渡镇。要到达那里估计还要费时一天一夜的路程,不如我率部前去。”蓝玉广说道。
衡阳与邵阳之间只有一条宽不过三米的马道。由于连年的战火,民不聊生。这条马道雨天泥泞不堪,晴天尘土飞扬!就是这样的一条路,却是通往宝庆方向的必经之地。
经过长途跋涉,锦天率领三万步骑终于来到距衡州西四十余里的西渡镇驻扎。锦天之所以不辞辛苦地来镇守此地,他心中自有他的打算。
三路大军将衡州团团包围。大周王朝的新主吴世藩已是穷途末路。他此时并不关心衡州的战局,转而关心逃往昆明的最佳路线!
胡国柱与夏相国两位心腹大将正在与吴世藩在议政殿中讨论撤军的路线。胡国柱首先言道“陛下,如今清军胜局已定,我衡州已是一座空城。加之将士们忍饥挨饿,已毫无斗志可言。当下之计我们是要尽快撤出衡州回到我们的领地昆明再图反攻。”
吴世藩一个纨绔子弟,本无什么才能,他此时完全依赖于面前这二位柱国大臣。对于他们的话言听计从。
吴世藩颓丧地坐在龙椅中说道“要死大家一起死,要逃一起逃。朕的一切全凭二位将军做主吧!”
胡国柱手指墙上巨幅的地图道“最便捷的路线便是向西经宝庆府入贵,然后再逃往昆明。其它的路皆不现实。”
夏相国赞同地点点道“陛下,我们没必要再守衡州而损失兵马。趁清军未进攻,我们今夜便偷偷出城,向西突围。”
吴世藩点点头,垂头丧气地背着双手离开了议事厅。他心里此时在想什么,谁也不知道。只是旁边侍候的随从看到他脸颊上淌满了泪水。
是夜,天空突然下起来蒙蒙细雨。吴世藩领大周官兵出得衡州城一路向西而来。庆幸的是,走了十多里并未遇到清军的堵截。看来胡国柱的分析是正确的,清军还未来得及实施全面的包围。
吴世藩于马上笑着对身旁的夏相国道“围攻我的清朝三路大军中,有一路是锦亲王。说起来他还是朕的亲戚呢。可惜,朕自出生便无缘相见。”
夏相国撇撇嘴道“他是大清国一条忠实的狗,你当他是亲戚,他却把我们当成了敌人。若非他平了广东的尚之信,我们也不至于败得这么惨。”
吴世藩眨眨眼瞒怨道“你们扶我当上了大周皇帝,朕问你们,是朕之福还是朕之祸?锦亲王与我爷爷当年可都是清庭的走狗呢。做一只富贵狗总比做现在的逃命狗要强得多吧?”
正说间,突然前方数声炮响,一队二千多名的弓箭兵拦住去路。这二千人从路边的草从中站起身,箭尖直指吴世藩等人。
吴世藩张目望了望这些军兵的服装,心下一沉,这是大清绿营兵的装束。他用责怪的眼神望了望在前面开路的胡国柱。
胡国柱此时也摞住马,命令士兵们冲过去。正当剑拔驽张之时,迎面飞来数骑。马上之人正是锦天!
锦天来到胡国柱面前大声喝道“不要动手,我是锦天。快请吴世藩来见。”
吴世藩已然听到锦天的喊声,他心中顿时一喜,心道“看来天不灭我,来堵截我的人却是他。”
吴世藩策马来到锦天马前,于马上一拱手道“舅爷,我是吴三桂之孙吴世藩。孙儿这厢有礼。”
锦天借着火把的火亮搭眼望了望吴世藩,只见他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一脸的稚气。锦天叹了口气道“世孙,听我一句劝,快快放下刀枪降了吧。我会在皇上面前尽全力为你求情。保下吴家一脉香火。”
吴世藩略有犹豫。身边的胡国柱与夏相国急急忙对吴世藩道“陛下,别听他之言。如今谁也救不了我们。我们唯一的活路就是杀过去,尽早回到昆明。”
吴世藩左右没了主意。胡国柱不等吴世藩表态,他猛地拔出佩剑大声呼喝“将士们,死活就是今日,给我杀。”说完一马当先向锦天杀来。
后边的吴军潮水般杀向清军。在这狭小的官道上顿时血流成河。吴军饥饿、雨淋、疲惫。哪里是以逸待劳的清军对手?
不到半个时辰,吴军支持不下去了。绝大部分官兵们抛下主子向后方溃散。胡国柱用手猛擦了擦被雨水、血水溅得火红的脸大声喝止着后退的吴军。
吴军根本不听他的号令,头也不回地向后撤退着。胡国柱气得哇哇大叫,数刀起落,砍死了几名逃亡的士兵。
可是大势已去,吴兵们拼死逃窜。夜色中,哀嚎声遍野!夜色中,吴世藩慢慢拔出了随身的佩剑,慢慢地横在了脖子上。
雨水与泪水模糊了他那仍是孩子般稚嫩的双眼。他向北跪地哀告道“爷爷、父亲,不孝孙,不孝儿今日将这大周朝断送了。我这就随二老同上天堂。”说罢猛地将剑向脖子抹去。
夏相国与胡国柱此时完全顾不上他们的主子。因为二人已经被锦天的绿营军团团围住难以分身。
就在千钧一发那一刻,一支马鞭从天而降,卷走了吴世藩手中的宝剑。力道之大不但让宝剑飞上了天,吴世藩亦被强大的内力拽得一下子趴到了地上,一口稀泥灌进了他的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