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进屋中,只见屋内香烟缭绕,最里边的墙上设一灵位。牌匾上书:大哥袁公崇焕之灵位。
大寿将锦天的书信压在香炉之下,跪地三叩首,嘴中念念有词“大哥泉下有知,佑天儿成才。如今天儿已是三军统帅,大哥泉下可安心矣”。
“可如今偏偏是天儿奉命来围城。老夫是战是降?百般纠结。望大哥泉下教弟何去何从?”。
言罢又叩首,刚欲起身,忽觉身侧屏风处人影晃动。大寿下意识地手握腰间剑柄喝道“谁?出来!”
屏风处一闪,一位婀娜少女飘然而出。只见此女身着海天蓝白色过膝长裙,脚上穿白色蓝花绣鞋。
脸赛桃花腰似翠柳;一双凤眼弯月眉;肤如凝脂步态轻盈;粉黛若施遮花容,国色天香自然成。
清清爽爽、干干净净!莲花碎步,举步翩翩。真正一个天上人间,绝无仅有的尤物!女人见她妒,男人见她狂!
少女行至大寿面前,慢下腰身一揖道“爹爹是我”!少女正是当年的小玉蝉。如今出落得婷婷玉立,风姿绰约!
大寿见是爱女,松开紧握的剑柄,慈祥地握住姑娘的小手走出屋来。
大寿一生铁血沙场,戎马倥偬。铿锵男儿也有他最柔情的一面儿。每当他面对小女玉蝉时,他才觉得自己不再是一个统帅千军万马的大将军,而是一个充满慈爰之情的老父亲!
玉蝉对老父亦是相当地孝顺。本在宁远城陪同母亲及沈从云,生活安定,无忧无虑。可是近一年以来,大寿身体一直不太好。玉蝉担心老父身体,故告别母亲来到锦州城侍奉在爹爹身边。
大寿对女儿的宠爱从小至今愈加地深了!玉蝉手挽大寿道“闻听刚才爹爹之语,尚知锦天哥哥就在城外,女儿欣喜万分呢”。
大寿笑问“想念你的锦天哥哥了?”玉蝉粉面一紧道“自他离开宁远,女儿无一日不想念于他,女儿每天都到他父亲的灵位前祷告。希望袁公在天之灵保佑锦天哥哥平安”。
闻听女儿此言,大寿轻叹一声,又轻轻地摇了一下头。他早得知如今锦天已是大清国的当朝附马。否则与自己的女儿是多么般配的一对儿啊!
自古女子多专情,水性之女子亦有,但那毕竟是少数。玉蝉小姐的心里,锦天早就是她一座永恒的山!
这座山自小就已长在他的心里。而且随年龄的增长,这山也越长越高、越来越重。这些年‘锦天’二个字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中。尤其闻之锦天大婚后,曾经多少个无眠之夜,泪湿锦衾绣枕!
女儿一片冰心在玉壶,大寿岂能不知?可是那把玉壶如今却已被别人套上了金箍儿。可怜的女儿!大寿转头看看她,不由得心中甚是酸苦!
玉蝉与大寿回到厅中,坐于老父身侧劝道“爹爹应早献城池降清。为大明这等腐落朝廷再去尽忠不值得”。
大寿叹道“为父老矣,再去侍奉第二个主子,恐后人取笑”!
“鸿雁再老亦要高飞,姜太公八旬才遇明主。父亲应顺势而为,不可愚忠。”
大寿听罢哈哈一笑道“为父降也罢,死也罢,皆不重要。为父最难放心的却是你和锦天儿的未来,还有就是我们族人的安危”。
玉蝉起身伏于大寿膝前又道“爹爹,降了吧。这几年女儿见您被崇祯猜忌,心情越来越阴郁,身体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女儿看着您时常郁郁寡欢的样子很是心疼”!
大寿长叹一声无语。他知道女儿之言有一定的道理。可是自己一生为大明尽忠,老了老了却要背叛大明而去,心里实在是过不去这道坎儿。
沉默半晌才对玉蝉道“容父思虑一二再做决断吧。”玉蝉见父亲难决,也不再强劝。
突然灵机一动,复对大寿道“爹爹,锦天哥哥既已修书一封劝你归降,即使暂时您下不了决心,亦应回封信给锦天哥哥,免得他挂念”。
大寿听罢,立即提笔写了封回信。待写好后唤卫兵进来,准备让人亦用弓箭射至城下。
玉蝉立即阻拦“爹爹,这封信我亲自送到锦天哥哥手中,顺便看看锦天哥哥现在长成什么样儿了。可否?”
大寿听罢暗忖“玉蝉去见见锦天也可,毕竟兄妹十年未见,趁此机会让他们兄妹见一见也无不可”。
玉蝉姑娘跨马飞驰出锦州城,直奔锦天大营而来。锦天将信射入城中后,也在大账中焦急地等着义父的回信。正来回踱步间,忽卫兵来报“将军,营外一女将,自称锦州城信使。要见将军”。
锦天大喜,忙吩咐道“快请进来”。账帘挑起,未见人面暗香袭来。他此时尚不知来者是玉蝉姑娘。
玉蝉一身戎装,进门那一刻锦天并未识出她。只见姑娘摘下头盔,一头乌黑如瀑的秀发倾泻而下,一双丹凤眼在看到锦天那一刹已是热泪盈眶。
在那眉宇之间,锦天依稀能够辩别出儿时那个小妹妹的影子。“玉蝉,是玉蝉么?”锦天激动得话音颤抖。
张开双臂,姑娘一下子扑进了锦天的怀里“唔……锦天哥,你好狠心。这么多年连个信也不送来?”锦天亦紧紧地抱住了玉蝉道“妹子,你变了,变得哥哥快认不出你了”。
玉蝉松开小手儿,泪眼涟涟地问道“是不是变丑了?是不是?”锦天笑着用手轻轻替她拭去脸上的泪花儿道“出落成大姑娘了,倾国倾城的小美人儿”。扑哧一声笑,姑娘又娇柔地靠在锦天的肩头道“哥,这些年你过得还好么?可否想念过母亲?”
锦天的心一阵紧缩,眼中含泪道“我无一日不思念于母亲他老人家,不知道母亲如今身体可好?”
玉蝉道“老了许多,性格寡欲了许多。都是因为你不在身边造成的”。说罢小手儿轻轻捶打了一下锦天的肩头。
在锦天心里,玉蝉就是他的亲妹妹。所以当玉蝉靠在他肩上时,并未多想。他哪里知道玉蝉的心事?早就把芳心默许于他。
玉蝉与锦天分开落座,此时才将祖大寿的亲笔信递于锦天之手。锦天忙展开信来读:“吾儿,父一切安好,吾儿不必挂怀。儿之来信父已阅过,父觉得无论如何,你我父子也不能兵戎相见。如今父看大明江山已是飘摇,儿顺势而为,父甚慰。”
“可父为大明二朝老臣,当此垂暮之年如若降清,则父之晚节不保矣!如若不降,却要为难于我儿。故左右思之,尚不能决也。”
祖大寿在信之末尾交待道“城被困,城中生活诸事皆艰难。将玉蝉暂留于你军中,免其受苦遭罪”。
锦天看罢来信,仰天长叹道“义父不肯降,吾如何是好?”说罢将信递与玉蝉道“义父让你暂于留于我的军中,暂时不要回到城里。”
玉蝉听罢道“皇太极已命你攻城,你若不攻,则是违抗军命。你将是罪责难逃哇!”锦天毅然道“我宁抗命也不能向城中射一炮”。
玉蝉轻迈莲步,于账中左右徘徊。眉头紧锁,暗自神伤。她觉得命运多劫,亲人刚刚相聚,却要互相地折磨着彼此。
一边要忠心卫国,一边要建功立业。一边是年迈老父,一边是心中所属。对于一个刚刚步入春情的少女来说,这样的事足可压得她难以承受!小嘴一张,不禁一声长叹!
锦天见她一副忧伤的模样,洒脱地笑了“妹妹不必过于焦虑。我锦天受义父养育之恩,不可能向义父动刀枪。我宁愿辞官隐退,仗剑天崖。岂不又是一桩人间美事?”
玉蝉闻之,心中一动!她闪动着水灵灵的一双凤眼,万般柔情,千种娇媚。说道“锦天哥哥,如你真是这样想,妹愿随你行走天涯,一生一世陪在你身侧。”说罢娇羞着将头深深地埋在胸前。
锦天已是大婚之人,闻玉蝉如此说,岂有不明玉蝉之芳心?这是在向他表明‘以身相许’的心迹!锦天听罢,心中一紧道“妹不可有如此之想法,妹正值青春年华,何必随我风餐露宿呢?”
刚刚还羞红的小脸儿,立时转为怒潮!她大胆地走近锦天,面对面、眼对眼问道“哥哥心里从未有过我对么?我在你心里充其量就是一个长不大的小妹对么?”
锦天轻轻扶住了玉蝉,怜爱地笑笑“傻妹妹,哥就哥。哪有那么多的对与否?”玉蝉愤怒地推开锦天的手,转身出了大账。
账外一阵马嘶声,玉蝉已策马飞驰回锦州城。锦天出账时,为时已晚。悔恨得直跺脚,义父万般叮嘱,要留住她。可是没想到一句话不对心,小玉蝉却跑回去了!
当大寿见到回来的玉蝉,惊奇地问道“锦天未将我的信给你传达吗?你怎么又跑回来了?”玉蝉见到祖大寿,‘哇’地一声扑向父亲的怀里哭诉道“与无心之人同在一处,食无味、寝难安也”!
大寿轻轻地拍着姑娘的肩头,慈爱地劝道“回来就回来。与老父同甘共苦吧。老父之心与女儿一体”!
知女莫若父,大寿岂能不知女儿的心事。他又何尝不想这一对儿璧人终成眷属?可是锦天儿已经有了家室,木已成舟,能之耐何?
洪承畴得崇祯圣旨,逼他主动出兵痛击皇太极的满八旗。洪承畴知道:自己所带汉军大多不善骑射。一旦主动攻打满八旗骁勇之骑兵,无异于以卵击石。
洪承畴心里对崇祯帝轻听谣言,而对自已猜疑颇为不满。自己从二十三岁考中进士以来,为大明的江山社禝鞠躬尽瘁已有二十余载。一心扑在国事上,从未有过私心。
那位皇帝对谁也不信任了!正值大明江山风雨飘摇之际,他本想力挽狂澜,立不世之奇功。可是君王不明,令他常有力不从心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