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戒治他的病人,莫所长寻找他的敌人。
各种线索纷纷向莫所长这里集中,他逐条分析,捕捉其中最大的疑点。疑点很多,弄得他很疲惫,很恼火。
只要付出就有回报,有一连串相当接近真相的信息汇报到他这里,于是,他开着那辆破旧的四轮车来到一栋三层楼下。
坐在他屁股下的这辆车是向上级向社会哭穷的道具,在当所长三年来的日子里,他最热衷的执法行为是抓赌扫黄。至于农民耕牛被盗,商店被撬,小孩被拐,妇女被强奸,老实人被流氓殴打等等都拖着,瞒着,骗着不办。
案与案之间的区别不在性质,也不在大小,而在有没有油水可捞。抓赌,扫黄是两大致富的法宝。这事人人都知道,人们私下里议论纷纷。至于有没有人积怨,那是另一回事,只有那些直接身受其害的人才会怀恨在心。
他从职位得到的财富已经在县城那里有表示了:他有两套属于自己的商品房。
所以,他整天开着这辆扔了不可惜开着费汽油的破车成了这个小镇的一大特色。就曾经有人为莫所长抱屈为他在媒体上发表文章:办案经费严重不足,犯罪分子作案逃窜使用的交通工具明显先进过派出所那辆破车。叫尽职尽责的警察同志怎样追坏人呐?
莫所长这位好警察现在正抬头观察这栋三层楼房,一个随行的手下上前拍门,没有回应。再拍,又拍,继续拍,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
早些时候有邻居已经偷偷向派出所报告了:这栋楼这两天很反常,有一个大胖子经常在门口张望。
大胖子很符合莫所长要找的人,可那女孩和那三十岁男子长相经描述却被证明是两父女,他们正是这栋楼的主人。
莫所长神秘的大脑卡了一下,妈的,拐卖人口的结论下得早了点,赶快转变办案性质和方向。还是暂时回到“吃饭不付钱”的本质上来吧,至少,那个酒家的老板娘是原告,至少是有个人证。
就这样办吧。
要说莫所长和他的手下对那个胖子没有顾忌是不正确的,聪明的手下按照领导旨意办事是积极的,但他们心里已经做好打算,碰到那个胖子绝不招惹他,悠着点玩,别把自己的老命玩进去了。
他们见过大胖子飞跑,抱着一个成年人和一个小女孩,如果是正常人不要说跑,走路都难。
那不是人类能做得到的,就算是人,也不是正常人。
去惹非正常人干吗?但莫所长更不好惹,所以,还是假装去惹非正常人吧。
莫所长心里也有算盘:我不直接面对那个古怪的大胖子,由部下去对付,如果能把大胖子抓个正着,可出一口恶气。至于前途?嘿嘿,那是不可限量。
邻居说,张家全家人和十来个村民加上那个大胖子坐上三辆车往山里去了。哪里?崖脚村。
一听崖脚村莫所长头就大,那是土匪村了,代代出刁民,我到过那里两次了,没吃过一次肉!哼!怪不得。
去那儿抓人?没有两百人陪伴我不敢去。莫所长犯难了。
这事向上级汇报?以什么理由?还是先侦察清楚再下手吧,别到头来吃力不讨好。
莫所长和手下五六人全部换成便装,吃饱饭,带上干粮和水,开着他们那辆乞丐见了也同情的破车,又摇又晃的向崖脚村出发。
他们把车停在村子两里远外,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藏好破车,便以“闷声发大财”的决心往上走。
当他们看到村里人时,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了。这是一片难得的开阔地,人声鼎沸,热闹非常,几处熊熊篝火旁围着大人小孩。
没有看到大胖子,莫所长一行也没有人敢上前去打听,寒冷中的他们就躲在一旁默默的看着那温暖的火堆,听着那些人的谈论,以便找出更多线索。
在格尽职守的莫所长眼里,几乎什么都是线索,就连平坦的地面也是线索,眼前的景象全部是线索。
绝不能放弃任何一个可疑点,莫所长吩咐手下道。
就在莫所长缩在角落偷听村民们说话的当儿,八戒正好医到第九个病人,他不知道,在接下来越来越无效的医治里,他又让莫所长们在寒冷的暗夜里多呆了差不多一个小时。
甚至有手下提议干脆去烘火取暖算了,借口是公干经过崖脚村,累了饿了渴了找地方歇歇。莫所长不做声,他心里也极想去火堆旁,那样就会更容易获得想要的情报,但也可能引起村民们反感,甚至出言相讥,很可能讥来讥去演变成一次斗殴。
在这里和崖脚村民对抗?那是自寻死路。
当接二连三的手下要求去火堆旁时,莫所长再也抵抗不了,他也饿了也冷了,带来的干粮和水有个屁用,又冷又硬,在这寒冷的夜晚,吃喝那些东西?还不如凑向火堆。
莫所长特别强调了群众纪律,特别强调了和谐的重要性和紧迫性,手下人哪用你吩咐,他们自己心里明白也知道怎样做。
“你们先去吧,我四处查查,看看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他哪里敢就这样进村?万一被那个“白吃饭”的发现,这些刁民不把自己打个半死?认识他的人虽然不多,这事玩不得。
他打算十来分钟后才去烘火,这样才显得自己与众不同。
当手下往火堆走去时,他往一边移动了十来米,找了堵低矮的烂墙靠着闭眼去了。
就这样一行人装模作样,甚至点头哈腰,讨好的向火堆旁的男女老少问好。村民们倒有些吃惊,这些狗腿子来干什么?
千万别怪村民们这样暗地里称呼敬爱的,勇于奉献的警察同志,原因是长期以来,见到的公家人都是要钱抓人的。
警察同志们掏出口袋里的香烟逐个发放,一圈下来,空了几个烟盒。就在这时,大胖子和几个人朝火堆走来。
那几个曾和胖子照过面的人低下了头,其实哪用低头?大胖子一个也不记得他们,就是记得,在这种光照条件下是很难认得出不是熟人的面孔的。
原来,大胖子是行医的,好像是什么球的能量用完了,医不了啦。
那些得到救治的病人和家人自是欢喜万分,得不到救治的愁眉苦脸,跟在神医后面百般哀求。
于是,得救了的劝那些还没得救的不要着急,神医还在这里,机会还有。没得救的有些恼火,便还击几句,一来二去,火堆旁立即分成两大阵营:得救了的为一方,没得救的为另一方。
尽管有些是哥哥得救弟弟还没得救还是分成对立面,双方吵得不可开交,只差没动手了,什么话都说得出口,听得刚来的警察同志们觉得既好笑又紧张甚至还认为这些刁民素质太差,不就医个病吗?排名有先后,总有得医的时候嘛。
最头疼的是八戒,他解释又解释,最后变成胡言乱语,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那些拉紧自己衣服的女人,老人,小孩乞求的目光,含泪的眼睛,无助的颤抖着,缠得八戒仰天长叹:
“哥哥啊,做点好事那么难!”
接着他低头对扯着自己衣服的人说:“我尿急了,让我去拉泡尿吧,好不好?事情再急总要拉尿的吧?拉在裤子怎么办?让开一条路,我不跑,我不会跑。”
人们让开了一条路,这是一条“人路”,路两边全是人,路的尽头是茅房,里面堆着人的粪便和流淌着人的尿液。
茅房门口很低很小,八戒弯着腰侧着身才进得去,茅房顶部也很低,八戒是弯着腰把尿拉完的。里面很臭,臭得八戒发誓这辈子最后进一次这种茅房了,以后要是再被迫进那就进一个砸烂一个!
八戒转身就要走出茅房外,这时透过稀稀拉拉的门缝看到外面至少两百颗头晃动的景观,便畏缩了。
奶奶的,咋办哪?啊?球没用了,我也没用了,二十七个病人只救了十一个,还剩下十六个,唉,那些哀求的目光啊,唉!跑吧。往哪儿跑?那黑压压的人群,虽然有一倍豹子的速度,那可是很难办哪。
腾云驾雾没有了,变化多端没有了,力大无穷没有了。啊?不是还有隐身一项能力吗?
口诀,口诀,口诀,快,快回忆口诀,幸好,口诀很简单:“八戒今天不吃饭,吃饭只吃苍蝇蛋。”很顺溜,这是嫦娥临行前特意吩咐并强迫八戒记忆过的。
八戒走了出来,那条“人路”还在,那些人还望着茅房里面。八戒知道,自己真的隐身了。
他蹑手蹑脚的走在狭窄的“人路”中,生怕有谁撞进来,很好,没有,路就是路,没有人公然闯入特意留给神医的路,虽然没有醉驾。有人的手碰着了八戒,可没人在意,半明半暗中谁知道碰着谁了?
好不容易来到人群外的八戒大口大口喘气,接下来怎么办?他闻到了一间屋子飘出来的菜香,便快步走过去,这里有一些人正忙着为所有病人都医好后的庆功大餐。
八戒突然很饿也很有胃口,偷偷端起一盆看来烹制得很好的牛肉和一壶二十斤装的酒,一溜烟的跑开,躲在一处有一块大石头的地方大吃特吃大喝特喝。
亲爱的八戒同志吃相历来不雅,嚼肉的声音更是长期被“神的都来吧”众仙所诟病。这时是独自享受,更是顾不得,能咬多大口就多大口肉,能倒多大口就多大口酒。
所以,声音很大,虽然不至于传到人群的程度,却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这个人就是莫所长!
当过兵的他是听到十步外的吃喝声才悄悄摸过来的,他以为这里有两三个贪吃的人躲在这偷吃,谁知看了好半天,听了好半天竟然没看到一个人。
火堆的光到了这里已经极暗,暂时看不到人是可以理解的,可当莫所长最终看到一个长方形的东西上上下下时,便全身发毛了。
吃喝的声音就从那个长方形的东西旁传来。
那长方形的东西一上升就会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莫所长怕得要命,越怕越想跑,越想跑越不敢跑,他知道一个人在极度恐慌的情况下逃离恐怖现场会在以后的心理留下创伤,也许会吓出大病。
要看个究竟,要给自己一个交待。他想悄悄掏出手枪,可手不听话,抖得捏不住枪把。唉,枪不仅能长气势,更能壮胆。
莫所长终于掏出了枪,深呼吸了几次之后,便把枪瞄准了那只长方形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