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戒先生不知道,他迈着他那螃蟹见了脸都红的步伐离开后,悟空大侠一动不动的坐了很久,很久。
这只会穿衣服会说话的猴子想哭,可哭不出来。他认为现在的情绪不够醇厚浓烈,便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葫芦完全倒过来了,它就倒悬着在酒杯上,它那圆圆的口已经流不出酒了,可它还在滴:三滴,二滴,一滴。
最后滴不出来了。
泪水终于恰到好处的涌到眼睛,孙悟空鼻子一酸,忽地跳到空中嚎啕大哭。
孙悟空的哭是“神的都来吧”的一绝,他能边哭边唱,而且唱得很有韵律,哭得很有节奏,弄得树上的鸟儿,地下的虫子都不知道孙悟空是哭伴唱还是唱伴哭。
“别人说我本领大,
可知全是纸中画?
无爹无娘石头来,
半人半猴没情爱。”
孙悟空从耳朵里扯出定海神针,瞧着它又哭又唱:
“金箍棒,大大大。人们都知道我能把你变得长又大,可知我的神针半夜三更也能大?可恨人们给了猪八戒能爱能吃敢追女人的本性,却为什么不肯给我半分?难道仅仅是我从石头里冒出来?为什么啊为什么?谁能回答我?为什么?”
猴子把金箍棒变成一只巨大的锣鼓,一对铜锣,自己站在中间,手脚并用的捶打它们:
“人们啊!你们只知道恨师父给我套的金箍圈,可我不知道你们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我最大的金箍圈是不男不女啊,见了最美丽的女人也不知道怜惜,也不知道动心。
人们啊,你们知道吗?在我心目中有一个女人,没谁比得上她的善良和温柔,没谁能够得着她的美丽和高雅,没谁知道她摸过的朽木也能发芽,没谁知道她走过的路病人经过了都会精神焕发。一百年过去了,两百年过去了,八百年过去了,我却不敢半点表达,就是做梦也不敢梦见她。我怕,我怕怕,我怕我的半人半猴,不男不女。
谁都知道我是男人,可有谁想过给我半分爱的能力?他们只知道让我本领无穷,除魔降妖,却从来没有想过让我也该追追女人,天啊,哪怕追追母猴子也行啊。可是,我不能,因为你们没有给我这行动的能力。
你们只知道我强过八戒,欺负八戒,却不知道我内心是多么的嫉妒他,恨不得变成他,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想玩就玩,爱上谁就追谁。
都说人是猴子变的,我什么时候变成人哇哇?变得爱吃好色贪睡贪便宜,变得......罢,也罢!罢了!罢罢罢!”铜锣的声音和锣鼓的声音虽然震耳欲聋,可还是盖不过孙悟空的哭伴唱,唱伴哭。
孙悟空最后唱不出了,只是大哭,哭得树叶纷纷往下落,哭得河水节节倒退,哭得白云变乌云,哭得一千只鸟儿和三万只虫子跟着掉眼泪。
八戒离开孙悟空后便去找嫦娥,可走着走着酒劲就上来了,脚步飘浮,困得极想倒地便睡。瞧瞧四周不是硬石头就是黄泥土都不是好睡觉的地方,便勉强多走了一会。
那小女孩说的是真的吗?就算是真的,我又有什么办法?只是女孩可怜了。唉,天下可怜的人多着呢,每天不该死的,冤枉死的不知有多少?我都管得了吗?半点也管不着!
既然管不着,我干吗操这份心呢?不是活受罪吗?况且嫦娥不是想见就能见的。
终于,他看到路边有一堆软厚的干草了,八戒摇晃着冲过去,还没看清楚便往下倒,还没倒到草堆,便睡着了。
对睡觉有着如此虔诚执着的态度,想神经衰弱都难。
“八戒神仙,真的是您老人家吗?真神奇哪,昨晚我做了一个梦,见到您了。想不到您显灵了,终于见到您了。我求您一件事......”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站在八戒的面前,大大的眼睛泪水盈盈。
“我知道您会说什么,是不是您爸爸生病了呀?是不是得了尘矽病啊?是不是要我救救他呀?”八戒很得意。
小女孩小嘴巴一翘,接着欢喜的跳了起来:
“啊啊,您好厉害呀,我还没说你就知道了。看来我找对神仙了。八戒神仙,救救爸爸吧。救救他吧。”
这回麻烦了,这怎么收场呢?八戒摇了摇两只大耳朵道:
“你昨晚梦见我了,把你爸爸的事情告诉了我,所以我就知道了,并不是我有什么先知能力。”
“那您更厉害了,连我梦见您您都知道。”
“不,不是那个意思,我,唉,我,你们人类梦见我我都知道,谁都一样。”八戒越解释越糊涂,越糊涂越要解释,不然会很麻烦的,昨晚梦见了,今晚又梦见了,说不定以后每晚都梦见都来缠我,我不累坏才怪呢。
“是这样的,现在你也是在做梦,你见到的我不是真的,你现在也不是真的。快醒醒吧。”八戒退后几步,双手乱摇,耳朵也乱摇,看样子随时会跑了。
“不是的,您是和我开玩笑的,是吧?您是拿我开心的,是吧?我知道您喜欢逗人开心,这怎么可能是梦呢?”小女孩说着便咬自己的手指,痛得“哎哟”叫出声,“这是真的,不是做梦,昨晚那个才是梦,现在是真的。八戒神仙,不要走好吗?求求您,救救我爸爸。好不好?”
小女孩说着就下跪,八戒本来要跑的,见她要做这个据说是“五千年国学的成果”的动作便大步上前,把女孩扶起来,严肃的说:
“现在连我见师父见如来见观音都不下跪了,怎么你老是下跪呢?下跪下跪,什么时候是个完啊?啊?不是说你们一百年前革命就成功了吗?赶跑了皇帝吗?唉,不说这个了。不许你跪谁,谁都不许跪。就算我是真神仙也不许跪!”
‘为什么不能跪呢?那年地震死了好多人,学校塌了好多间,压死了好多学生,剩下没死的学生在电视里都给送东西的军人下跪,都跪得很整齐呢,好像有口令似的,他们都同时下跪了,我都看见了,看见很多这样的场面了。为什么不能跪呢?给恩人下跪是应该的嘛。’
‘妈的,死了那么多人还感激别人哪?那些我不管,我就不给你下跪,奶奶的,都地球的二十一世纪了,还上演下跪情节,这不把人弄傻吗?啊?”
八戒口水横飞,喷了女孩一脸,女孩也不躲避。倒是他的酒气熏得女孩阵阵难受。
女孩眼珠子轻轻的转三转,温柔的道:
“八戒神仙,不要喝那么多酒啦,好不好?醉酒伤身体呢,您是神仙也得讲究呀,是不是呢?我猜,一定是孙悟空灌醉了您,对不对?”
八戒本来一脸庄重的大道理,听小女孩这一说,便计上心来:
“是啊,是他灌醉了我,他比我厉害得多呢,你知道的。你爸爸的事去找他最合适,他最喜欢打抱不平了,最喜欢帮人解脱痛苦了。你去找他绝对没错,他比我强一万倍呢。”
小女孩看来不简单,身子突然挺得笔直,眼睛射出雷公电母见了都羡慕的凶光,刺得八戒差点扯长两只大耳朵来挡脸。
“我找您求您是因为您善良,有爱心,谁知您推三阻四,想不到我最崇拜的神仙竟是这样没有同情心,没有责任心。哼!算我看错人了,算我把八戒神仙当做最好的人了!”
谁也无法探测女孩的内心,当她骂人还能同时流出可怜楚楚的泪水时,这就神奇了。
八戒虽然喜欢美女,可对女孩的了解多年来一直处于空白状态,要是有某些先进思想的指导,早就应该填补这一空白了。
八戒右手摸脑袋,左手挠屁股,原来八戒的“手足无措”真的好可怜好难看啊。
“呃,啊,这,你的忙,你的事,你爸,我,那我就帮吧,不过,你得等我醒来我才知道怎么帮呢。你也醒醒好吗?”
小女孩突然怒视八戒,叫道:“醒你的头!”然后转身就走,才走到一棵盛开的海棠花旁就突然消失了。
八戒知道,小女孩醒了。沟通中断了。
八戒很难受,小女孩那愤怒加鄙视的表情象无数根尖锐的针刺痛自己。
天空灰暗,周围漆黑一片,伸手不辩掌心掌背,这样的天气确实是一场不愉快的梦的好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