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则可可要留家里弄那些新人设才行——齐老大本来是要在月底前完结模板参数的推导,可昨晚突然说有重要的事要跟你去燕门山几天,还不带可可,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
什么重要的事让齐昭维将游戏进程推迟?我晕了。
“宁二,你去跟老大说嘛,我替汪可保证,一回来就老实地干活,所有布置给他的人设和场景肯定提前完工,求你了——”
夜行车上,回头看金青瑶靠着汪可睡熟,我才悄悄地问身边的齐昭维这是唱的哪一出,为什么说不带汪可,还一定说他是我家属的家属。
齐昭维正闭目养神,倒难得地耐心给我解释,“马上就到最后关头,要全力以赴,就当是冲刺之前最后的休整。可可这小子最近玩得有点疯,为了争神兽跟人大开杀戒。给他点教训,也让他知道放松几天的机会来之不易……至于家属,你不是说金青瑶总欺负你吗?给你个摆谱的机会。”
“他住学校最近都不过来,在做什么你怎么知道?”
“这句问得奇怪,我怎么会不知道?倒是林希,最近安稳多了,省心不少……”
“嗨,远程操控,你原来就是一腹黑BOSS啊!”
身边那人唇角含笑,“我可是为了替你报仇的。”
到达燕门山脚的时候,太阳初升,雾气盈盈飘浮于山谷间。
天又高又蓝,空气都透着干净清爽。被云雾洗刷过,正在第一缕阳光照耀下熠熠发光的红叶,如团团流火,正在燃烧。
我终于明白齐昭维为什么选择来这里了。
漫山遍野的红枫。各种各样深浅不一数不清道不尽的红色,被些金黄与墨绿映衬,惊心的美丽。
而引我来这儿的男人,不动声色地站在晨光里,任红叶与山岚在他肩头怒放。
这份意外的荼靡绚烂,让我无法不痴醉。
错过假期,游人不多。河水碧绿,安静地流淌,全不似夏日的喧闹。
山林间,红叶纷飞,脚下的路亦是色彩斑斓。轻轻踏在上面,悉悉索索一路随行。
我们用将近一天的时间爬到山顶休息。建在枫林之中的旅舍是齐昭维预先订下的,他查过资料,诸多驴友都说秋季到燕门山看枫是最好,尤其以我们住的山顶旅舍最佳,这里光照好,枫叶红得最早。
放下背包,我先打开这一路而得的战利品,粗略计算,一天就收获了八十几枚十一角枫。如此算来,胜利就在眼前。
在旅馆的小餐厅吃过简单的晚饭,汪可问晚上怎么住。
我望向可可,他问完之后自己先面红耳赤。再看金青瑶,只拄着头扮做若无其事的样子看窗外。
“好像此地有银六百两?”我哂笑他们,金青瑶伸手狠狠地掐了我一把。
“女生一间,男生一间。”齐昭维一本正经,一句话敲定住宿方案。
“我要画个圈圈诅咒你——”汪可翻了翻白眼,倒地不起。
金青瑶先上了楼,我随后跟上,到了门口回头,发现走在最后面的齐昭维也正看我。
可在与我对视的时间,他转过头去。
我猜汪可和金青瑶一定会在心里头骂齐昭维不解风情,也许还稍带上了我。而且他的诅咒很灵验,因为第二天,我们就得到报应了。
起因在我。
由于我一路捡拾枫叶,时间晚了还没有走到预定的下一站回龙寺,而汪可与金青瑶嫌弃我的龟速,早早没了踪影。
月亮在东方升起,星光也开始在丝绒般的天幕上闪烁,我和齐昭维终于站在那块被提早警示过的燕回石前。
燕回石,大概也是女娲补天剩下的一块,足足五六米高,几近九十度角,黑森凛然,巍然矗立,燕门山正是因为它而著名。
巨石一侧是百丈余高的陡起绝壁,另一侧是清幽无底的深潭。走到它的跟前,只有攀越,再无其他路可走。而那石上,几处湿滑带着露水的小窝,一根摇摇晃晃的铁索,让人望而生畏。
我仰头望着这块雄伟兀立的山岩,膝下发软。
怎么攀上去的不记得,只记得齐昭维一直紧紧拉着我的手。
终于站在石顶,星星离得那么近,好像就在头顶。
“休息一下吧。”大概是听我喘息得厉害,齐昭维提议道。
我只是点头。
不敢开口,唯恐一说话,声音颤抖泄露了自己的胆怯。摸索着坐下来,想让自己看着几米之下的平地再从容一点。
摸向身后的背包里找水瓶,却不料手一抖,将装着这一天捡到枫叶的小包带了出来。它颠簸着滚落,最后落面到水发出欢快的声响。我没有多加思考,站起来拉着铁索就向石下滑……
小包飘浮在静静的深潭之上,嘲笑似的随着秋风越走离岸越远。脚下打滑,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掉下去的。
山中黑暗,分不清水与岸的交界,只瞬间的工夫,就感觉到彻骨的冰凉。水潭没有过渡的浅滩,直接就没过了胸口。
我不会游泳,稍做扑腾,反倒陷入更深的潭底。想憋气,却被呛进了一口又一口的水。衣裳吸满了水,很沉很重,似要拖着我向暗无边际的漩涡中坠去。而那个始作俑者却在我的扑腾之下渐渐远离。
恐惧随着寒冷一同侵透了皮肤,直达内脏,连呼救都喊不出来……
终于被人托起来,我抱住他再不肯松手。
齐昭维。
他挟着我的腰终于将我弄上了岸,自己又掉回头向水潭深处去找我的包。
我湿淋淋地坐到岸上,听零落的水声在寂静的山间回荡。光线不好,想找到那只掉落的包不容易,好一会儿的工夫,齐昭维才举着包游过来。
我半跪着拖他上岸,他坐在我对面,紧紧抱过我,将我按在他的胸口。
他的心跳得急促,呼吸粗重,“宁艾,你要吓死我了!”
“我也要吓死了……”我们都冷得发抖,抖得牙齿咔嗒嗒的上下相撞。
一声夜归的鸟儿鸣啼,翅膀扇动,惊落了枝头的枯叶,也将我们唤醒。
齐昭维帮我脱下外衣拧水,他倒是还有些经验,在临跳水之前,先脱下了外套。
他坚持让我穿上他干燥的衣服,自己浑身是水,与我相牵夜行。
回龙寺的夜,我擦干身子换上干衣服,仍抱着棉被抖成一团。金青瑶帮我拿来个热水袋,说是齐昭维从僧人那里借的。
我将它抱在怀里,辗转至夜深,才终于听着老僧的的木鱼晚课声入睡。
梦里,还有在水中起伏的惊恐,挥之不去。
第二天一早,我有些鼻塞,正捧着纸巾擦鼻涕时,汪可就来告诉我说齐昭维夜里开始发烧。
我匆忙跑到齐昭维的的房里,他已经吃过药,烧仍是退不下去。
他让我们去玩,自己在寺里休息一天。
我不肯去。
“去吧,快把你的一千零一叶完结,看许下的心愿会不会达成?”齐昭维白皙的脸烧得红红的,手心滚烫,额头上的湿毛巾只一会儿就变成温的。
“那个……也不是很急……”我将他的手拢到我的手心,想将他的热度转移到自己身上一些。
他把抽出手来,“去吧,这里有佛祖保佑着呢。”
我摇头,枕在他的胸口,不说话。
他向我勾勾手指,我将耳朵凑到他的唇边,他呵出一口气,痒痒的。
“你再在这里,倒让我犯了戒。”
我希望这不是他烧糊涂了才说的话。略略抬起身,正对上他的眼,“我愿意,你为我犯了戒。”
他捧着我的脸,端详了半晌,才吐出两个字,“还早。”
我坐直身体,颇有些疑惑。不是说男人都会迫不及待吗?看那汪可,猴急得如坐针毡。
齐昭维闭了眼不看我,认真地说:“去玩吧,我要再睡一觉。”
“那你睡,我看着你。”
“你坐在这里,我睡不着。”
他竟赶我走。我只好去井里打水,将毛巾浸凉了替他换上。
因为发烧的缘故,他本是润泽的嘴唇有些干燥起皮,我将水递到他面前,他喝下一口,又躺下。
“快去吧,跟好汪可,别跑丢了……帮我把门带上……”齐昭维别过脸,再次赶我。
我把矿泉水和吃的放到他床边,带上门出去,却没有跟着汪可金青瑶走远。
就独自在回龙寺附近转悠,最后走累了,坐在寺庙的后门石阶上。
钟声自庙宇中悠悠传来,我靠着脱色的朱红门板,抠着斑斑驳驳的灰色墙皮。
墙壁上攀爬着一簇簇墨绿色的苔藓,如思念成片地爬在心头。
我牵挂那个睡在庙里的人,那个因为我的傻缺行为而高烧的男人。
如果知道这样,我也许宁肯放弃那些叶子,也不要他有这样的难过。
坐在寂寞的秋风里,直到炊烟袅袅升起。
中午,我以吃午饭的名义回到庙里。齐昭维的门没有关严,从门缝看到他正半倚半靠在床头,皱着眉头盯住笔记本。
我进来,他眼中有惊讶之色,接着手指点击鼠标,将屏幕合下。
“什么秘密,怕我看到吗?”我看他的状况好些,开心地问。
“当然,所以销毁证据要趁早。”他顺着我搭的杆就往上爬。
我扑过去翻看,不过就是一些人设与场景的图片罢了,大概是汪可的作品。
我戳戳他的脸颊,“齐昭维,你一天不骗我过不下去日子是吧。”
他把我搂住,诚恳地回答:“让你这么一说我才发现,好像还真就是那么回事儿。”
我推开他,自去找寺僧讨了碗斋面,热气腾腾端回来时,齐昭维正在打电话,神色突变,总是平稳的声调也泛起波澜。
“林希,不可能这样卖的。我们已经花了两年多的心血,怎么能这样就轻易卖掉?”
“你不要急,我说过到年底之前一定要结束它,只不过一两个月而已,你难道就不能再多一点耐心吗?”
我们匆匆结束这一次燕门山之旅,连夜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