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穆远给卫立荷的那一叠备忘中,还夹着折起来的一张大纸,那是草草画成的帝都皇宫的平面图。
单看这一张图,卫立荷便知道这座皇宫必然有无与伦比的规模,等她见到了实物,却找不到更多的震撼感觉了。
四更天便起床,坐到车里又一直迷糊着,等她在皇宫的角门下车时,卫立荷唯一的想法,只是她确实不想进到眼前这庞大而森严的建筑中去。
再细细听,有隐隐约约的钟鼓齐鸣,卫立荷愣了一下,身边的****就上来低声说,“王妃,今日是十八了,前朝正在大朝呢。”
那么这就是皇帝和亲王最大的不同了,卫立荷就想,一边进了角门,有宫内的简易小车停在廊下,她便抱着承晟坐了进去,乳母和侍女还有内侍们,都只能跟在后面步行。
承晟一路睡着,此时依旧是迷迷糊糊,在母亲的怀里不断扭着,为了抱住他,卫立荷也费了不少劲儿,还得反反复复的哄着,突然又想起,这仿佛是她第一次和这孩子单独在一起呢。
于是时间过得分外快起来,一直到车突然停下来,承晟才仿佛得到了某种信号,立刻安静下来。
“宁王妃殿下,请下车,”外面传来那位皇后身边的闵尚宫的声音,“江贵妃带着各位娘娘们,已经在等您了。”
至于卫立荷,即便她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还是对台阶上的这阵势颇为吃惊。一大群盛装贵妇,身后是她们的侍女们,密密匝匝的一字儿排开。不过,她很快就发现,她其实大可以放心,因为所有人的关注点,都不在她的身上。
站在最中间的自然是江贵妃,她还是注视着卫立荷,带着一点儿笑,不过,其余的妃嫔们,有好几个,都已经盯住了乳母怀里的那孩子了。
那就是她们一直以来的渴望,绿色眼睛的男孩。
但卫立荷还顾不上这些,按理,江贵妃是不应该出来迎接她的,贵妃是正一品,亲王正妃也是正一品。她是远来的客人,而司徒穆远也曾经对她说过,帝国宫廷其实一直以来讲求宗法,作为宁王妃,她便是这一众妃嫔的长辈,那么更应该没必要先行礼吧。
江贵妃果然先行礼了,姿势是做了,却只做到一大半,“这位就是宁王妃了,”她的笑容果然很美丽,“皇后陛下正在里面等着您呢。”
卫立荷也就草草行了个礼。江贵妃并没有给她介绍其他人的意思,只是请她进殿去。
皇后的宫殿里颇为明亮,弥漫着香料的香气,然后,卫立荷便看到了宝座之上端坐的那个丽人儿,她甚至没有时间看她的相貌,因为这一次,她必须行君臣大礼了。
之前卫立荷也练过几次,于是顺利行过礼,然后,窦皇后便开口了。
“宁王妃一路远来辛苦了,”她的声音中带着似乎与生俱来的威仪,“来人,赐坐,把永川侯抱上来给本宫看看。”
窦皇后还真是直截了当啊,卫立荷在心中想,不过,这也许是她已经认定,眼前的这个宁王妃其实是微不足道的。
卫立荷平静的看着,承晟真是算得上争气了,他已经表现出了对新环境的不适应,皇后身边的侍女们想要从乳母手中抱过他,他便又开始极力扭动小身板,依依呀呀的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卫立荷便又站起身,“皇后陛下,”她也微笑着,“承晟这孩子一向胆小,让您见笑了。”
“哦,是本宫疏忽了,”窦皇后勉强笑了一下,才又吩咐,“就让乳母把永川侯抱过来吧。”
她其实也只是看了看,应该是看清了那碧绿的眼睛,便挥手让乳母退下。
“宁王妃,”窦皇后又转向了卫立荷,“本宫先带您过去拜见皇祖母吧,她老人家想必是等急了。”
卫立荷正要起身,那位闵尚宫突然上前,向皇后汇报道,“陛下,之前派给宁王府的内侍和侍女们,还没向您请安呢。”
“罢了,”窦皇后立刻挥了挥手,“前次皇祖母吩咐说,宁王妃和永川侯都住在她那慈宁宫里,你先带着他们去给宁王妃收拾屋子吧。”
说完,她就站起身,看了卫立荷一眼,“宁王妃,请跟本宫来吧,”随即,便在侍女的搀扶下向外走去。
卫立荷便跟在窦皇后身后,她的身后,才是那十几位妃嫔和她们的侍女们,这支花团锦簇的华丽队伍无声的走在构筑精美的回廊之间,她觉得她甚至听见了绸缎的裙摆那悉悉索索的摩擦声。
慈宁宫算不上很近,而窦皇后走路的速度也绝对不算慢,一路走来,卫立荷几乎分不清她所经过的各种建筑,而且,她的双腿似乎也渐渐酸痛起来。
总算到了目的地,卫立荷已经无法忽视双腿和脚上的酸胀感,她偷眼看了看后面跟随的妃嫔们,至少从表面上看,她们都没什么事儿,那么,这也许是窦皇后“管教有方”的最好表现吧。
但卫立荷已经没有时间去想更多了,她即将面对几乎所有做人媳妇的女性都难以逃避的一个问题,她那声名显赫的婆母,正在慈宁宫中等着她呢。
卫立荷见到李氏太皇太后的时候,脑袋里还是有短暂的空白,然后她想起了司徒穆远的那封请安的信,行礼之后,就赶忙取出来呈了上去。
李氏只是随便看了看,便放到一边,很突兀的就问,“你今年多大了?”
“妾身二十一岁,”卫立荷赶忙说。
“你比我儿小了将近十岁,”李氏冷冷的哼了一声,才曝露出她的真实意图,“难怪他对你如此骄纵。”
这不是一个问句,于是卫立荷便不回答。太皇太后肯定知道送去宁城的那位李夫人所遭遇的一切,于是,她肯定会把所有的错误归咎于自己的儿媳。
短暂的安静,太皇太后似乎更恼火了,“为何不回话?”
卫立荷便赶忙跪下,“太皇太后教训的是,”她极力使自己露出诚惶诚恐的模样,“妾身一定改正。”
“你如何改正?”李氏冷冰冰的笑了,“你就留在我这里,好好学习妇德,我自去写信给我儿,没有你在他身边,他必然不会如此糊涂。”
卫立荷确实有些绝望,但她已经意识到,自己没有反抗的余地,于是依旧恭恭敬敬的磕头,“谨遵太皇太后的教诲。”
她愈发的想念司徒穆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