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司徒穆远依旧回到西苑,自从他到了帝都,就一直住在沐春阁里,这倒也并非仅仅因为他的妻子在这里,更重要的是,在他彻底掌握权力之前,防卫严密的沐春阁,显然比皇宫内院更加安全。
也正是因为同样的原因,虽然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绿眼睛男孩,夫妻俩却不约而同的决定暂时不请乳母。生承福的时候,卫立荷便动过自己喂养的心思,这一次,她也终于得偿所愿了。
司徒穆远踏进妻子房间的时候,卫立荷正在喂那小婴儿临睡前的一餐,他站在一旁看着,很有些心满意足感觉,想了想,便装模作样的问她,“立荷,你觉得这孩子起什么名字为好?”
卫立荷正专心致志的看着孩子,头都没有抬就答道,“穆远,你一定是想好了吧。”
承福出生时就是这样,司徒穆远对于孩子们,其实很有霸占的欲望,他肯定要让孩子们用他取的名字。
“嗯,”司徒穆远确实已经想过了,甚至他不用想,这个名字就已经跳进他的脑子里。
“叫承乾怎么样?”这个孩子生来就是要继承他父亲的皇位,因而司徒穆远说这个问句的时候,其实用得是肯定的语气。
卫立荷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一会儿,等孩子吃完了,她轻轻拍着他,才又轻声问,“穆远,这名字太重了,孩子小,就怕他承受不起呢。”
这倒是个道理。司徒穆远愣了一下,他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个能继承皇位的儿子,自然指望着他能没病没灾的长大成人,那么,是应该小心一些。
“立荷,还是你想得周到,”他先称赞了妻子,才提出了下一个备选的名字,“你觉得承宗如何呢?”
这名字其实只是稍微降低了一点儿,司徒穆远正是用这种方法表达出某种顽固,而且,他相信妻子能理解他的想法,从某种程度上,这孩子从一出生,就必须背负更多的责任,太普通的名字,也绝对不行。
卫立荷果然就点头同意了,“就叫承宗吧,”然后又笑道,“时候不早了,穆远,早点儿休息吧。”
司徒穆远正要点头答应,突然就有内侍在外面禀报,说宫里面有人来向皇帝陛下报信。
他匆匆忙忙对妻子点了一下头,转身出去了,一眼便看到留在皇后宫中的那个内侍。
那人果然凑上前来,“陛下,窦皇后刚才已经自尽了。”
司徒穆远还是吃了一惊,他以为她会坚持到最后的,窦美仪在他心目中,一直都是勇敢到了无所畏惧的地步。
那么,她最终还是放弃了么?
他草草安排了一下,已故皇帝的寡妻的丧事,本就不需什么特别安排。司徒穆远再进到房里去的时候,脸色便阴沉了不少。
卫立荷问他,他便简单说了说,卫立荷自然是也会惊奇的。
“她看起来真不像是会自尽的人啊……”她低声说。
稍微了解窦美仪的人,大约都会这么想吧,但司徒穆远却已经下定了决心,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
“自尽算是她最好的归宿了,”司徒穆远把话说得硬邦邦的,似乎是怕妻子再想起些什么,他索性转移了话题,“立荷,等你出了月子,再住到宫里去吧,这段时间里,我正好叫人好好收拾一下。”
这种要求,卫立荷是肯定会答应的。那么这个晚上,似乎终于可以告一段落了。
事实上,司徒穆远躺到床上,却还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他想得不再是窦美仪,而是留在宁城的李涵之和窦素芬。
李涵之其实更好解决一些,唯一的麻烦来自于窦素芬。
司徒穆远知道卫立荷并不乐于看到他们夫妻之间多了一个窦素芬,但现在,在窦美仪以这样一种方式结束了一生之后,司徒穆远根本不愿意再采取任何会让窦素芬消失的措施。
而且,窦家会知道是他逼死了窦美仪,这几乎无法隐瞒,因而留下窦素芬,或者也是必须的。
唯一的困难只是如何向妻子交待,但卫立荷一直以来不都是善解人意的么?
第二天一早,司徒穆远便给留守宁城的思一行写了信,除了嘱咐他安排好城中事务之后尽快赶来帝都之外,他还吩咐了两件事,一是秘密处死李涵之,二是把承福公主也带到帝都来,让窦素芬一路上负责照顾她。
这封信送出去之后,司徒穆远便开始忙着登基,这当然是一件大事,因而他很快就忘记了这件事。
皇帝登基之后,便不可再住在宫外,司徒穆远只得每日下午去探望妻儿,到晚上还得回到宫中。就这样过了大半个月,当他某一天习以为常的踏进沐春阁的卧室时,却突然发现窦素芬已经坐在那里了。
她慌忙站起来,跪倒在地向皇帝陛下行大礼,然后司徒穆远便看到他的宝贝女儿承福,叫嚷着跳到他的怀里。
司徒穆远当然是高兴的,他把女儿抱在怀里,看了又看,然后他发现,这孩子居然已经能说出几句不连贯的话了。
他又逗她,想让她多说点儿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听到妻子在叫他。
“穆远,让侍女先把孩子们抱出去吧,我有点儿事情要对你说。”
司徒穆远这才发现,窦素芬早已不在屋里了,而卫立荷却紧皱着眉。
“是窦夫人,”只有夫妻俩在屋里的时候,卫立荷才又说,“刚才她在这里请求我,穆远,她不愿意再继续做你的妾室了,希望你能对外下一道旨意,就说她已身故,她愿意隐姓埋名,到南方去过一辈子。”
“这……”司徒穆远吃了一惊,然后他几乎不假思索的就对妻子坦白了,“立荷,我本来真是打算立他为妃的。”
“我知道,”卫立荷很快点头,“穆远,如果你必须要有妃嫔的话,窦夫人确实是很适合的人选。”
“刚才我其实正在劝说她,但是她确实很坚决,”卫立荷笑道,“穆远,也许她回去当面恳求你。”
“不用她当面恳求了,”司徒穆远飞快的做出了决定,“立荷,就这么办吧,我只有你一个妻子,我们有儿有女,这就足够了。”
卫立荷看着他,最初,她的眼神里有些诧异,随即,便幸福的笑了起来。
“穆远,我觉得其实每个女子,都不希望有别的女性和她分享一个丈夫吧,”她笑道,“我其实就是这么想的,刚才窦素芬,她也居然这么说,所以她才要离开你。”
至于司徒穆远,他却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他随后召见了窦素芬,并没有挽留她,只是问她还有什么要求,又给了她一些盘缠,最后对她说,他要召见窦氏的族长,她应该把这件事对窦家人解释清楚。
大约每个女人,在追求自己的幸福的时候,都是勇敢的,窦素芬很快就解决完了所有事情,悄然离开了,窦氏的族长,也很知趣的没有再塞给当朝的皇帝另一个女儿。司徒穆远想来想去,也许只能还是把这一切归功于他妻子那让人匪夷所思的运气。
也许只要这个叫做卫立荷的女人依旧是他的妻子,皇帝司徒穆远的身边,就不可能有别的妃嫔存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