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的几日,阿嫣皆寸步不离地守着君司若。端茶送水、添香点灯。好在因着若王痴傻呆滞,也甚少有人会来府中做客叨扰。自来了那教习以后,戴汝双便时不时的找不着人影。见着在君司若床边陪伴的阿嫣,也只不过拿眼神充充架势,过不一会又急匆匆的出去了。
阿嫣对此已是见怪不怪,戴汝双好歹是将军之女,如今府中来了个副将,自然是乐颠颠的整日跟着要学本事了。如此也好,房中清净许多,阿若也能很好休息。她这样想着,目光望向被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男子,忍不住伸手虚虚握住他垂落到床沿的墨发。
由于毒发的缘故,大部分的时间他都是昏睡着的,就算清醒过来,疼痛的次数也十分的频繁。每每疼到不能自抑,他总会将自己牢牢裹紧,然后蜷缩在床的最里侧,一动不动,也不听阿嫣如何哄他。
这个时候,阿嫣总是会觉得异常心酸。她看着那轻微颤抖的被子,却无法感受到那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疼?到底是到哪种程度,才会让他咬得唇齿溢血,连双臂都布满青紫的抓痕?
她伸手拍他的被子,几乎整个人都快横在床上,可阿若仍旧执拗地不愿转身。她着急他的状况,索性爬上床去,轻轻地贴在他身后劝慰,努力克制不让声音有太大起伏:“阿若,阿若没事的,都会好的。忍一忍就会过去的。”她慢慢地说着,伸手环住他的腰身,之后渐渐加大了力气,她以为这样会让他的疼痛减少一些。
君司若已经有些意识模糊了,他象征性地挣了挣,便也不动了。阿嫣见他并没有过大的反应,心中又有一番滋味。阔别两年,她还是第一次与他如此亲近……往昔的稚嫩少年似乎仍触手可及,可回眸之间,真正能感受到的是来自一个男子的沉静淡然气质。
值得庆幸的是,这个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男子,不管经历着怎样的苦难,于她,却清隽细腻如初。姐姐……她真能永远只当他的姐姐吗?不期然间,她又想起前日他说的话。倘若,倘若她一直待在他身边,他是否真会如言,迎娶她?
阿嫣不由摇头苦笑,用力地打破了自己无聊的猜想。稍稍抬起头,凑上前去为君司若擦了擦脸颊的冷汗。想了想,便趁着他手指发颤,些微松开紧抓的被沿的时候,稍稍掀起被子也躺了进去。她有些紧张地闭了眼,小心翼翼地抱紧他。她这才感觉到他身子的冰冷,忙担忧地望了望他的脸色,君司若似感到她的目光,微微眯着眼朝着她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告诉她无碍。阿嫣抿着嘴点点头,越发将他抱紧了。
四日后,阿若病愈。奉召入宫。
阿嫣也开始为中秋的献舞做准备。皇宫送来一件月白的袖衫,在腰侧和袖口处有花纹繁复的刺绣,看得出布料华贵,做工精细。阿若那时尚在病中,不过随意瞥了一眼,从鼻子里哼出气来,便叫她放好了。她虽有些不解,但却对这衣裳十分爱不释手。恰巧今日来了兴致,她忍不住拿出来换上……
至于舞蹈,若王府中本有许多舞姬,可因为大婚的缘故,尽数都被赶出了府,只余下一个年龄偏大的女教习和一个瞎眼的老乐师。
“老师,真是抱歉,我来迟了。”阿嫣于台阶下站好,微微弯下腰,十分懊恼地说道。
女教习抬起头,将她由上到下细细地看了遍,才出声道:“进来罢。”
阿嫣点点头,褪了鞋,走过三个台阶稍稍侧身掀起从房梁处垂下的白纱,来到屋子中央。她一动不动的站好,不敢先开了话头。阿若说过,这位女教习曾在幼时有恩与他,叫她一定不能轻怠。
那教习见她来了之后,便极静的站着,也不似别的姑娘那样撒娇蛮横,心中颇为赞许。片刻后,才悠悠问道:“听说中秋之夜,姑娘要去皇宫献舞?”
阿嫣一听,忙道:“是。”
“姑娘是如何想的?”
阿嫣下意识地便想“啊”的一声,可转念一想又感觉不对,便伸手捂住嘴巴,想了想才道:“阿嫣…并未学过舞,故而也不知要跳什么……不过,严格说起来,倒也是会跳那么一点点……”
气氛过于压抑,她一面说着一面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比划,之后露出一个非常尴尬的笑容。
女教习对她的表情视而不见,接着冷冷地说道:“那就请姑娘先跳一段罢。”
阿嫣点头,有些拘谨地动了动僵硬的手脚,才开始慢慢地舞了起来。跳了是妓馆那夜的舞,离丧的前半段。以她的想法,这个半段比较舒缓轻漫,舞步也规整些,加之中秋之夜月华如水,应该还不至于太丢阿若得面子。
却不曾想,她才堪堪跳了几步,那教习便叫她停下,“好了,我已知晓。姑娘是想以这段舞去吗?”
阿嫣愣愣地点点头。
“这舞倒是极好,只不过跳的人……且不说你身子僵硬、舞步错乱、毫无节拍,眼神亦是空洞无神。以这样的身姿…实在难跳出韵味。”
阿嫣又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她自知自己条件不好,并非跳舞的材料,可当听见别人这样的评价,心中也还是免不了有些难受。
“今日你先练练,好好将这舞的步子理顺了,等你熟练了,明日我再来教你如何将它跳得好些。”说罢,便头也不会的出了门。
阿嫣吸吸鼻子,目送她离开。勉力挥了挥胳膊,便开始认认真真地回忆。可越是回忆,那夜后来的情景越是无可遏制地爬上她的脑海。那个陌生的男子封闭她的听觉,又让她说不出话。只余下触觉让她心慌疼痛。她甚至记得他在她身上做出的每一个动作,连顺序都记得一清二楚……
阿嫣猛地蹲下身,挫败地摇了摇头。她告诉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想,可脑子偏生不听使唤,所有的关于那夜的情节仿佛爬山虎般密密实实地占据着她的整个脑海。她索性躺在了地上,赌气似地闭上眼睛翻了几个身。
君司若出宫回府,本想进屋子里歇一歇,可又突然想起什么,脚步一旋,便掉了个头往舞室的方向去了。
舞室的门被人从里面轻轻合上,因着风的关系,只轻轻拉开一小缕缝隙。君司若微微打开少许,迈步进去,低头褪了靴,正要开口说话。一抬头却见着一双莹白的小脚直直地放在他面前。他当即吓地退了一步,定了定神又看了过去,不由无奈地摇头微笑。
原来阿嫣郁闷之极闭着眼竟睡了过去,她睡姿不好,总喜欢翻来滚去,原是睡在房间中央的位置,现下已经“移师”到了台阶的边沿,那双小足的足后跟正好搁在台阶上。
台阶处有从房梁垂落的白纱,白纱极薄,遮不住阿嫣有些扭曲的睡态。从君司若的角度看过去,却是曼妙无比。低头又瞥了眼那俏皮的小足,他动了动手指,拼命忍住想要去握住那美丽脚踝的冲动。
他颇为懊丧地拍了拍额头,毫不犹豫地掀起白纱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