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事结束的五日以后,君司若便带领军队踏上了回程的路。经此一役,甘齐王大败。最后更是遭亲友背叛,曝出了他藏身之地,长陌领兵将正要自尽的他生擒。甘齐王虽有不甘,但对于如今沦为阶下囚的下场亦是无可奈何。
君司若一身戎装,雄姿英发,率众徐徐前进。清隽俊秀的脸庞在晨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的坚毅和严肃。再过一会,便要真正离开这片土地了。他凝神望着远处朦朦胧的山脉,心中竟也觉得有些茫然起来。
冬离之毒一次比一次发作的剧烈,且毫无先兆。他本身力量尚弱,此时又被此毒拖累,算起来,一年的时间实在太过有限,能够真正做完并且达到目的的事太少太少了。羽哥对于他放弃装傻一事似乎也乐见其成,这便更让他忧心,不知此行回去那漆黑可怖的皇宫之中等待自己的又是什么……
“王爷,邰郡的官员已在前头迎接,你看……”
君司若沉吟片刻,一挥手道:“你去告知他们,就说本王不想惊扰百姓,会绕路而行,叫他们别多做准备了。”
长奕点头,领命而去。
长陌却有些不解,拍马到他身侧,小声地问道:“王爷,我们不是……”
君司若瞥了他一眼,打断了他要问出口的疑问,并道:“去瞧瞧甘卢治情况如何了。”
三日前甘卢治又自杀过一次,最后在快要咽气的前一秒被救了下来。连番的打击,令这个从未受挫的王爷一下子老了许多,肩膀颤抖的厉害,整个身子缩成一团,十分狼狈的喘着粗气,一点都没了贵族该有的行为气质。
当然,就二次自尽这件事上,这个王爷已经在众将心中颇为不齿了。
此事过后,君司若便下令加强守卫,严加看管。他可不想在行军途中背上一个涉嫌杀害外姓王爷的罪名。
辗转到了夜里,全军就地扎营。
阿嫣用了晚饭便早早休息了。连日来,她都在帮助军医照顾伤患,几乎没有休息好。如今好不容易可以好好睡上一觉,当然要利用好时间了。
却不想她竟又做了一个噩梦。当日在地宫中的黑暗情景在梦中反复再现,如同绳索一般牢牢勒紧她的脖颈。她徒手挣扎,却似被什么困住,逃离不得。耳边尽是那个叫“环环”的女子哀戚而又粗粝的歌声:“我夜夜都为祭司大人熬汤,为何大人夜夜不来?”伴随那个歌声,愈来愈近的,是那些漂浮在血池之上的发黑头骨,他们围着她,不断的转圈。不远处,一群跳舞的尸体正徐徐靠近。
阿嫣吓地“啊”地一下坐了起来,她捂着头,紧紧闭着眼。额上布满了冷汗,粗喘着气,胸膛也剧烈的起伏着。
君司若已在她身边看了良久,见她突地惊醒,便知她又做了噩梦,忙上前将她搂在怀里。“没事了没事了,已经过去了,不要再去想了。”他轻轻地抚了抚她的脊背,而后又伸手揉了揉她的太阳穴,一面柔声安慰,“都过去了,那些画面再也不会出现了,没事了,没事了。”
阿嫣仍是惊魂未定,她紧紧攀上他的脖颈,牢牢贴住他,浑身不可遏制地颤抖着。这么多日以来,她其实都没有真正睡好。每次一入梦,那些可怖的记忆便会如同潮水般涌来,逼迫着她,令她无处可逃。
她实在是怕惨了,故而这些日子能不睡就不睡,每日强打着精神在人前很轻松的样子。“阿若。阿若。”她流着泪慌张的唤着身边男子的名,“阿若,我刚刚梦到,我梦到……”
“我知道我知道。已经过去了,都过去了,我在这里,别怕。”他轻轻拍着她的背,语气轻柔地劝哄道。
“可是它们还在啊,它们…它们就好像住进我身体里一样,我只要一闭眼,不,我任何时候都会想起,不是我自愿的。可是…可是脑子不受控制,它自己自然而然地会出现那些画面。我也不想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她带着哭腔一遍一遍地问他,满脸都是无助的惶然。
君司若觉得自己的心在不断揪紧,他实在太低估这件事对于阿嫣的影响力了。那些对她来说炼狱般恐怖的场景,如今彷如梦魇般在她身上如影随形……她怕是这一生都无法忘怀了吧。
“乖,有我在。阿若在这里。别怕,都会过去的,它们不会一直缠着你。别哭了,好不好。”他小心翼翼地为她擦泪,难过地看着她哀悸的哭泣,却也只能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他有些手足无措,她的脸皱成一团,淌满了泪水,哭声刻意地放低,每一声却都能牵动着他的心疼。
“别哭了,好不好?”他看着她脸上怎么也擦不完的泪水,心中越加难受起来。一切都是他的过错,却叫她承受那无法承受之重,他当初是为了什么要逼她离开!
心中莫名的气愤恼怒,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极烫的地方跳跃燃烧,不断地向上绵延至喉间,连眼睛都是热热的。身侧的拳头握紧了又松开,他低低叹了口气,莽撞地俯身封住了她的唇。
别哭了,不要再哭了。
他吻得焦灼,急切地想要封住每一点可能漏出声音的缝隙。她的眼晕湿一片,睁眼也只能看见光影下有些朦胧的面庞。他的唇舌热烫得厉害,狠戾地噬咬着她的唇。阿嫣觉得自己全身的血脉都在急速地汇聚到一点,有什么在升腾呐喊,连带之前那些可怕的画面都被稀释得看不真切。最后彻底变成有些动荡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