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牛熟悉地在山路上悠悠前行,走出了深林。晌午美美的阳光盖着他略显脏污的脸。
下过雨的山沟侧,清凉削去了暑热甚多。
山间画眉成对掠过,落单的一个停在老牛粗厚的脖子上。
牛车少年对这鸟儿有些新奇。他盯着那画眉,怕它转眼间逃走,他小心翼翼地起身盘坐,从腰间抽出一节牧笛。
他手上牧笛的做工,算不上精良。可端口镶嵌的一块内里凝着三根金针的翠绿琥珀,着实为这牧笛添了几分贤贵,点缀的异彩华光。
画眉偏偏脑袋,灰白的翅膀扑腾了几下,啾啾鸣叫着,鸟声回荡在山沟,空旷却不显寂寥。
牛车上的青年吹了两下牧笛,同画眉声一样清脆。画眉立在老牛背上,啄了啄羽翼表示满不在意,却还是提了几句。
鸟鸣山更幽,笛似故人来。
牛车上的青年与那画眉对曲添趣,玩的不亦乐乎。
老牛悠悠走着,不知过了多久,在山林里已经看不见城里的炊烟了。
画眉似是有些乏了,扑腾着翅膀飞开。青年的目光追随着画眉而去。
画眉落在了一处小河边,青年跳下牛车,走向小河。
清澈的河水股股向山外流去,河面上青年的脸波动着,傻笑着。
青年捧起一捧清水,向自己脸上撩去,三两下搓尽了脸上的污泥,抹了抹凌乱的头发,又对着河水照了会儿,满意地点了点头。
浅草与花朵夹杂的河岸,一个衣衫朴实甚至有些脏乱的青年,对着手上的花傻笑,好似那花朵就是心爱的姑娘。
他回到牛车上,将花朵那狗尾巴草捆成花束,左看看右瞧瞧,才将那花束放置一侧。
牛车又穿过了几座山,终于出现了人烟。
那是一个不大的村落,临河而建。村中多半人都在修建房屋。
这个村子几个月前,还是仅有五六口的小村落。而今却来了不少难民,说是难民,其实也并非如此。
他们曾经都是大燕禁军和铁军中的士兵,自从燕三王一仗失利,被燕皇幽禁后,便一直停留在镐京外待命。
可没想到,那瘟疫纠缠不修,再一次蔓延,要了不少兄弟性命。他们被燕皇遣去西梁镇守,却连军饷都一直拖欠。
一个月后,瘟疫这把杀伐的镰刀终于饮饱了鲜血,可更多的人却被饥饿夺取了性命。
他们这才知道,这是,被遗弃了。
开始有人陆陆续续地逃出军营,找寻家人,投靠亲戚。而盐城定海一战中被夺取家人性命的士兵,只好一路求生,一路讨饭。沿河到了这物产丰富的山林,隐居起来做了猎户。
牛车上的青年到了村子,跳下车,挨家挨户地敲门去收猎物,与村人讲价开玩笑,话说的一溜一溜的。可当村民们问他打扮地这么精神,去见谁家的姑娘,他却是小脸一红,猎物都忘了那就跑开了。
他将满载野禽鹿兽的牛车听到一边,拿起那在河边精心挑选过的野花,向村子最边上的一户人家走去。
他的手紧张地有些颤抖,揉了揉紧张的有些僵硬的脸,深吸了一口气,敲响了那户人家的门。
“吱呀”,门刚被打开,那小伙便吓得闭着眼埋着头,将花束一举递向门前那人,声音有些紧张地控制不住音量,“颜……颜姑娘,我娘说你这样的姑娘陪我最合适,我会耕地会宰牲口,你会射猎会种庄稼,我娘说……说……”
小伙子没有将话说完,就听到了门口那人憋坏的笑声,他睁眼抬头,才见原来不是他口中的颜姑娘。
门口那人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拍拍小伙的头问道:“你娘说要你拉你家大黄牛提亲是不?”
小伙呆呆地愣在那儿,好一会儿才涨红着脸反驳道:“我……我没有!吴颜姑娘怎么不在此处?”
门口那人扶着花白的胡子,和善地笑着缓缓道:“牛二啊,你怎么这般猴急。颜姑娘来咱们村还不到半年,就像将她娶回家了。再说,人家家人还未找到,她心中还有疙瘩没解,前两日才又搬回了河边的小木屋里……你去那儿找找,说不定正在打渔呢。”
老人看着门口牛二的那滑稽的脸,继续调笑道:“得亏是我给开的门,若是那村东边头的杏花来开,你这小子下半辈子岂不是要抱着陀肥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