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蔡琰就去找了母亲蔡夫人。
“娘,那个羊衜,羊大哥不来学堂读书了啊?”蔡琰直截了当地问。
正在堂屋里绣花的蔡夫人答道:“嗯,他年纪已够大,不必读了。最近他在准备婚事。恐怕将来要参加考试,走仕途之路做官吧?”蔡夫人好奇地看了女儿一眼,心说,琰儿怎么忽然想起问羊衜的事来了?
“他已经定亲了吗?”
“嗯,听说定的是孔文举的女儿。”
“孔文举是谁?”
“孔文举就是当代名家,大儒孔融啊。你父亲最熟悉的,也是很有名气的,与你父亲之名气不相上下。”
蔡琰心里一震,心想这下子麻烦了。
“怎么?琰儿今日如何想起询问羊衜之事?”蔡夫人疑问道。
“嗯……我好奇嘛。羊大哥人很不错的,我忽然想起他了。”蔡琰当然不敢让母亲知道自己来的目的了。
“他和孔文举的女儿早就订婚了么?”蔡琰再问。
“嗯。他们两家,据说定的娃娃亲。”
蔡琰无语了,她替姐姐蔡珪感到悲哀。
姐姐正在织房织布。
蔡琰对姐姐说:“珪儿,你过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蔡珪跟着妹妹走到院子里来。
春天的江南,一片葱绿,鸟语花香,阳光灿灿,微风和煦。
“姐,我刚才到娘那里打问过了,羊大哥,已经订了婚事。”
“真的?”蔡珪忽然间眼睛瞪得似铜铃般大,而后又忽然暗淡下去,她低下头,随手扯下最近的一棵灌木丛的一片叶子。
“是谁家小姐?”过了一会儿,蔡珪又问了一句。
“孔融,孔文举家的女儿。”蔡琰如实相告。
蔡珪不再言语。片刻,蔡琰看见姐姐的泪珠,一颗一颗的,滴落在脚下的土地上。
“姐姐……”蔡琰不知该怎样劝说。
蔡珪终于抬起头来,眼眶中仍是大颗的泪水:“琰儿,我从小,一直就喜欢他。”
蔡琰这才晓得姐姐的心事。她一直以为,姐姐对什么都无所谓的。因为,姐姐从来就不像蔡琰那样好学,自尊心强。但是,姐姐心地很善良,凡事总让着她这个妹妹。
“羊大哥,他待人真好。”蔡琰随着说道。
“嗯。你还记得吧,那次我们在读书台,读书弹琴。忽然下起了大雨。咱们在树下避雨,等了许久。后来天渐渐晚了,雨虽然小些,但离家很远,如果回家还是会被淋湿……”蔡珪说起之前的一件事。
蔡琰打断姐姐的话:“对,是羊大哥把我们两个背回来的,一个抱,一个背。”
“嗯,羊大哥还把他的长衫蒙在我们身上遮雨。”蔡珪接着说。
“还有那一次,咱们几个藏猫猫,我躲在树洞里睡着了。是羊大哥找到我,把我抱回家的。”蔡琰又想起一件事,感慨地说。
“他总是帮我们研墨,帮我们裁纸。”蔡珪也说。
因为年龄比他们两个女孩大很多,再加上羊衜是一个很有教养的男孩子,他总是细心地呵护两个小妹妹。
俩人越回忆越多,羊衜——羊大哥的种种好处,如涓涓细流,从她们的记忆中缓缓流出。
“哎,那他和别人结婚了,以后就没机会和我们见面了。”蔡琰惋惜道。
“是啊。我……我就想嫁给他,别人我……不想嫁。”
蔡琰惊道:“珪儿,你可不能这样说。给爹娘知道了,那还不得气死?”
“我不管!反正我除了羊大哥,谁都不嫁!”平时看似温柔敦厚的蔡珪,这时说出来的话,真叫人惊叹。
“可是这会儿,羊大哥已经订了婚,没法悔改了吧?”蔡琰问道。
蔡珪也不知如何是好。
“再说了,他也不知道你喜欢他呀?如果知道,是不是他就会和他父母说,退了孔家的婚约,娶你为妻呢?”
“嗯……”蔡珪也若有所思地点头。
“哎……”蔡琰忽然心生一计,“我们何不给羊大哥修书一封,让他知道你的心思。看他有没有可能跟那个孔文举的女儿解除婚约,再来向你求婚?”
“嗯。”蔡珪觉得妹妹所言极是,妹妹总是脑袋反应快,比她聪明些。
两人当下就跑去学堂,找了纸笔,研了墨,开始抓耳挠腮地想词儿。
须臾,蔡琰提笔,以姐姐蔡珪的语气,写下一首七绝诗。
姐妹两个看了看,又反复斟酌修改了一回,最后定稿为:
思君情切妾心哀,
月斜三更无眠来。
惊闻郎心已他属
肝肠寸断珪心衰。
而后,两人又商议一番,最后,找来一个心腹小厮,平时和她们姐妹二人关系最好的。嘱咐他一定把信送到,并且亲自交给羊衜羊公子,不许交与其他任何人。
小厮领命而去。
第二日,小厮回来,带回了羊衜的书信。姐妹二人打开一看,也是一首诗,算是对蔡家姐妹的回应:
欣闻珪儿书信来,
令我郁郁心扉开。
纵使郎身已他属,
一片冰心为琰开。
姐妹两人看罢,心已经凉了。
“纵使郎身已他属”,这不是说明,羊衜的“身”已经给了他人,就是跟别人订婚了吗?可见,这羊衜的婚事已定,不可更改了。可是,这个“一片冰心”应该是“为珪开”才对啊。怎么是“为琰开”呢?
蔡琰惊奇道:“怎么是‘琰’而不是‘珪’呢?”
蔡珪的眼泪立即爬上眼眶:“他喜欢的是你!呜呜……他不喜欢我……呜呜……”
蔡琰立即安慰姐姐:“好姐姐,别哭。他一定是不小心写错了。因为我们两个的名字差不多嘛,你想,他对我们都很熟悉,把两个人搞混了,也有可能。”
听到妹妹这么说,蔡珪擦了擦眼泪,说:“嗨,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就是喜欢他,不管他是不是喜欢我。”
“嗯。”蔡琰很理解姐姐的感情。
自从蔡珪对妹妹吐露了心事。她对家里人为她操持的婚事,再也没了兴趣。她心里只有羊衜,不管羊衜是不是娶了他人。
和姐姐分手后,蔡琰独自回到学堂里。
“琰儿,这半天你干什么去了?”不甘寂寞的董祀首先过来询问。
“我……我姐姐叫我去,一点小事情。”蔡琰赶紧坐回到自己的案几前,继续书写父亲布置的作业。
蔡琰回头一看,在她后面,卫仲道在那里已经写了洋洋洒洒好几章了。
卫仲道的书法和文章,写得越来越好,经常受到父亲的表扬。蔡琰不敢怠慢,赶紧研墨,认真书写起来。
可是,蔡琰的心里乱了。羊衜为什么写“一片冰心为琰开”?难道……羊衜真的喜欢自己?
蔡家这里,仍然有人来为蔡珪说媒。但是,都没有合适的。春去冬来,又是一年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