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头也不回道:“哼,大爷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敢拦我?我‘浑邪王’的称号也不是白给的!”
身后的声音继续道:“如果是我呢?”
男子闻听,回身寻声看去,想要看看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想要拦自己,看到刚才说话的是一位二十出头的高大男子。那男子虽是衣着并不十分华贵,但通体却充斥着高贵优雅、不怒而威的气质。心下立时有几分犹豫,眼珠一转,看到那男子身旁之人正是周家会馆的黄管事。
黄管事也认出了他,连忙对他斥责道:“王横,你还在那里胡赖什么,还不快来见过我家家主!”
男子立刻心叫不好,忙向周天济躬身行礼,口中辩解道:“周爷请见谅,在下只是给了那个小叫花子银子,让他受我三脚,谁知却被这个女人无故阻拦。”说着,用手指着站在小乞丐身前的林子衿。
周天济微眯黑眸,冷声道:“看来王公子只是花钱图子,倒是不相干的人扫了公子的雅兴喽。”
王横闻言欣喜道:“是呀、是呀,若不是那个贱女人,也不会有现在的事端。”
黄管事听他对林子衿口出恶言,连忙大声训斥:“王横,瞎了你的狗眼,林姑娘可是周家的娇客!我看你是不想做周家的生意了!”
王横闻听吓得腿软跪地,求饶道:“小的有眼无珠,不识金香玉,刚才口出无状,恳请姑娘和周爷原谅!”一边苦苦哀求,一边作揖连连。
周天济走回林子衿身边,冷眼看着王横对黄管事道:“停止他与周家的一切生意往来,莫要让周家的名声被此等的恶人辱没!”
王横被他的话惊得拼命叩头求饶:“周大爷、周大爷,小的已经知罪!小的一家全靠周府荫蔽,看在小的多年为周家卖命的份上,绕了小的吧,小的感激不尽!”
周天济冷声道:“凭王公子的狠烈手段,即使不是周家,也能谋到好差事,我周家庙小,供不起您这尊大佛。”
看热闹的人中有人也就势起哄道:“没想到‘浑邪王’这么厉害的人物,也要对周府低三下四、巴结逢迎啊?”也有人耻笑道:“看他那摇尾乞怜的样子,哪里像‘浑邪王’,我看倒是像‘哈巴狗’!”
王横见周天济态度坚决、事情回转无望,又被众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讥讽的颜面尽失,只得咬牙恨声道:“既然周大爷如此无情,王某也只能领受了!不过他日王某定要报今日之辱!”说完起身愤恨离开。
周天济对他的威胁全不在意,只是转身拉着林子衿,关切地问道:“有没有怎样?”
林子衿笑着摇摇头道:“我没事,”指着还蜷缩在一旁的男娃继续道:“只是他看样子伤得很重,需要请大夫。”
刚刚遣散了围观众人的黄管事,闻听此话,也不等主子吩咐就十分有眼色地去请大夫。
周天济弯身抱起男娃,同林子衿将他抱至周家会馆议事堂。
不多会儿,黄管事就请来大夫为男娃验看伤势。大夫看过后宽慰道:“幸好只是有些瘀伤,没有伤到筋骨,待老夫开一记舒筋活血的汤药给他服用,再配上活血化瘀的膏药外涂,调养几日,不出十日就能痊愈。”谢过大夫后,周天济就名黄管事领着他到外厅开方子。
林子衿拿来脸盆,给男娃用温水擦脸。几番擦拭,露出男娃甚为可爱讨喜的面容。男娃就着热茶吃了些糕点,也慢慢恢复了些精神,对着林子衿和周天济感激道:“多谢姑娘和公子相救!”说着就要下地行礼。
林子衿连忙伸手按住他阻止,并笑对他道:“不需多礼,只是举手之劳罢了。可是你为什么会答应那个恶人如此恶毒的要求?”
男娃道:“前日,一直照顾我的爷爷病死了,因为我没有银两安葬他,就只好沿街乞讨,希望有好心之人能够施舍些银两让我将爷爷入土为安,谁知两天来都没有一个人愿意帮我。后来那个恶人说要帮我,但他却要连踢我三脚才肯给钱。我因急着要安葬爷爷,就只好同意了。”
林子衿可怜他的遭遇,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可还有什么亲人吗?”
男娃神情难过道:“我自幼就是个孤儿,打我记事起,就是爷爷抚养我的。我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只因爷爷姓谢,我也就跟着姓谢了,爷爷也一直都叫我‘娃子’,没有起什么大名。”
林子衿愈发痛惜他,她眼眶含泪,转头看着周天济。
周天济被林子衿的样子弄的满腹柔情,走到她身边揽着她轻声道:“我知道,”再对男娃继续道:“既然你已没有亲人,我有心就留在这会馆,不知你可愿意?”
男娃闻听大喜道:“愿意、愿意,我当然愿意!”
“我会吩咐黄管事安排你具体工作的事宜。不过,既然你到了周家会馆,就不能再叫你‘娃子’,也该取个正经的名字。”
男娃顿时小脸一垮:“可是,我也不知道取什么名字呀。”
林子衿略一沉吟,对他道:“现在是冬日,你又是在冬日开始新的生活,从此重获新生,我看就叫你‘冬生’吧,‘谢冬生’,你看如何?”
男娃嘴里大声重复着:“谢冬生,谢冬生,我有名字了!我叫谢冬生!”说着还兴奋地跳将起来,却一下扯动了受伤的部位,痛的他眼泪直流。
林子衿微斥他道:“看你毛躁的,以后在会馆办事可要认真点啊。”
谢冬生忙不迭地点头称是。
周天济唤来黄管事,命他将谢冬生安排在会馆,并吩咐他今日就帮谢冬生的爷爷安葬。
谢冬生不敢相信自己的好命,连忙对着周天济和林子衿千恩万谢。
见事情已经交代完毕,周天济就和林子衿回到周府。
次日,周天济一大早别了林子衿就又到会馆处理公务,林子衿因上午要教课,就留在府中。等她教完课回到竹园,已是晌午时分。用过午膳小歇后,感觉闲来无事,忽然想起自己还藏有一些去年留着的红蓝花粉,就叫小玲打来一桶水,说是要自制胭脂。
小玲用胭脂从来都是到脂粉铺子买的,不知还能自己制作,很是惊奇,就跟着林子衿一起边学边干。
林子衿教着小玲用小盆不断换水淘洗已经被研成粉状的红蓝花,直到将粉末淘成鲜红色后,又在房内用于取暖的小炉上,支起一个小铜盆,将淘洗好的红蓝花水倒入铜盆中,一边用炉火加热,一边不断用银筷搅拌。
小玲担心烫着林子衿,就揽下搅拌的工作。看着铜盆中的花水不一会儿就开始冒泡,她问一旁正查看火候的林子衿道:“真没想到姑娘还会做胭脂呢。这么难的东西到底是怎么做的?姑娘可要好好教给我。”
林子衿微笑道:“其实也不难。就是将正盛开的红蓝花整朵摘下来,放在石钵中反复杵捣成泥状,用清水淘洗去花中的黄汁后,在小火上漫漫熬煮,使其收汁、变粘稠,再加入一些喜欢的香料,盛在容器中,放在避光处阴干即可。”
小玲闻听啧啧叹息道:“啧,这种细致的活儿我可做不来,我看,我还是乖乖地去脂粉铺子买吧。”
林子衿笑道:“我也是每次都会多做一些,为了能多用些时日。我平日用的极少,去年做的到现在也还没有用完。这些是我去年用剩下的红蓝花原料,因觉扔了可惜,就晒成粉状,准备有需要时再用。正巧今日无事可做,就想起来了。”
正说话间,见铜盆中的红蓝花汁已经熬煮成粘稠状,林子衿就趁热在粘汁中加入几滴玫瑰花露,复又熬煮一小会儿,命小玲取来一个小巧的瓷盒,将粘汁倒入瓷盒中。完毕后,对小玲道:“等花汁冷下后,把瓷盒放到背阴处,过个大概五日左右,阴干后就可以用了。”
小玲见着雪白的瓷盒映衬着鲜红明亮的花汁,缕缕清香顺着热气飘散开来,不禁赞叹道:“真是太美了!没想到姑娘亲手做的胭脂竟然比京城最著名的‘红烟坊’的还好!姑娘真是太厉害了!”
林子衿斜睨她一眼,取笑道:“刚才不知道是谁在那边一个劲儿地嫌麻烦,现在倒是开始拍马屁了?”
小玲哇哇辩解道:“我这个粗人怎能做得了这么雅致的事情?也只有像姑娘这种蕙质兰心的人儿才能有此能耐啊。”
林子衿对她的夸赞有些赧颜道:“我也是跟别人学的。”
“谁这么厉害?”
“我娘亲。”
“哦?”从不曾听林子衿提起过自己的身世,小玲早就好奇的紧了,今日天赐的机会自然不会错过:“姑娘的娘亲肯定也是像姑娘一样玲珑剔透、蕙质兰心的人儿咯?”
提起娘亲,林子衿目光放柔,微笑着道:“我娘亲是天底下最美丽、最聪明、最贤惠的女子。她一生爱花,也最懂花。每种花的花性、用途她几乎都知道。她教会了我很多食花、用花的方法。这胭脂的制法,还是在我五岁那年她教我的。”
“姑娘的娘亲现在哪里?”
“她已不在人世了。”林子衿神情黯然。
自知自己的失言,小玲连忙道歉:“都怪小玲一时顺嘴,姑娘可千万不要介意!”
林子衿冲她微微一笑,安抚道:“没什么,对这个事实我现在已经坦然接受,你不必自责。反倒是我要谢谢你,帮我制作胭脂,让我能再想起娘亲,就像娘亲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