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下意识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隋牧刚刚梳洗完毕,冷飞羽便已经前来敲门。牡丹一边往房门走去一边戏谑着说:“必是那通古林的主儿来了。”
看见前来开门的牡丹,他的脸上露出了微微吃惊的表情。隋牧走上前来将冷飞羽让了进来,她介绍道:“这就是我昨日和你提到的发小牡丹,牡丹的生意庞大,以后或许可以为你打算。她昨晚前来原本打算来和我们一同游山的,不过现在忽然有了急事,必须立刻赶回金陵,以后再聚吧。”
牡丹笑眼看着冷飞羽深深地福了一下,而冷飞羽的确是脸色波澜不惊。他只是微微躬了身子,算是和牡丹打了招呼。隋牧看着冷飞羽的表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他们三人在镇上的集市里吃了早饭,牡丹便匆匆和二人告辞而去。隋牧则是带着冷飞羽买的干粮腊肉,这都是她准备在山上休息时吃的。刚出小镇不久,他们俩便很顺利地搭上了一个入山收购草药的驴车。车主和善,欣然地和隋牧二人闲聊着当地口口传送的美丽传说,一山一木一水皆有情。一辆木板车晃晃悠悠地载着众人和无数的引人共鸣的故事,一起往山的深处进发了去。阳光清爽明白,迎客松与夹竹桃艳丽的姿影好像织在绿色画锦上,偶尔还有的黑白相间的喜鹊,欢快地掠过众人的头顶高歌而去。跑过一重又一重完美如画的风景,隋牧和冷飞羽渐渐地进入了人迹罕至的佳境腹地。
而在梅府,正如隋牧所预料的,等主人用完了早餐,看门的小厮便如实地将隋牧的话禀告给了梅当家。梅当家听后大发雷霆,同时又诚惶诚恐,隋牧家可不是那么好得罪的。更何况隋牧华这一次的确是解决了一对儿女的疑难疾患,这么做无疑是恩将仇报。他立刻派出下人去追隋牧和冷飞羽二人,而他自己也气冲冲地去了梅芸的院落里。
面对梅当家的责问,正在对镜插花的梅芸满不在乎地说:“她恬不知耻缠着飞羽哥哥,还说飞哥哥是她的人。谁不知道他们隋牧家的留家女到处留情养面首,飞羽哥哥岂是容她染指的?我只是给她一个教训而已。爹,我要嫁给飞羽哥哥,他可是通古林的二当家,和我们绝对是门当户对的。”
梅当家头疼地揉揉额头说:“胡闹,且不说我们家高攀不上通古林,何况他已是隋牧华的人。隋牧华在隋牧家地位很高,我更是不想随便得罪了隋牧家。你给我消停点,一个月内不许出府。我最近就会给你物色婆家。”说罢,梅当家拂袖而去,留下梅芸梨花带雨地哭闹着。
很快,梅当家就得到了手下的回信,隋牧和冷飞羽一早便离开了小镇入山,去向不明。梅当家这下急的汗都出来了。忽然之间,他想到无论如何隋牧最终都会回灵湖的,于是赶紧叫人备了重礼亲自前往灵湖赔罪去了。
隋牧和冷飞羽沿着采药人的小路走,一路上路途并不平坦,有些地方还需要手脚并用。等他们爬到了山顶,在隋牧如牛的喘息中,眼界豁然开朗,一览众山小,远处的群山隐在云雾中只见山峰。一阵风吹来,浮云涌动,围绕身畔,如在半空。很快,一阵山风吹来,白云褪去,刚才一切如幻如梦,不辨真伪。
冷飞羽看得啧啧感叹:“难怪你这么喜欢游山玩水,俯视众生果然让人开阔心胸。”
隋牧抿嘴一笑,她幽幽地说:“当初身体还好时,真应该和火狼兄弟多多一起出游的。看得还是太少啊。”
冷飞羽扭头问:“你什么时候病了的?你不是大医的吗,怎么还治不好?而谁又是火狼?你的旧识吗?”虽然只是问题,但是语气却是笃定的。
隋牧坐在凸起的山石上,吹着舒爽的山风吐出了一口长长的气,才说:“这个说来话可就长了,往事无需回首,还是当下更重要。至于火狼嘛,他是我在千年之后遇到的一条狼。当初的交情都是起自治愈了他丢失了部分魂魄的弟弟。他们兄弟俩都酷爱出游天下,去的都是凡人去不了的好地方,找到的都是仙家和修炼之人稀罕之物。我那时候曾经期望经常与他们一起去探险,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冷飞羽一脸错愕地看着隋牧:“这是什么意思?”
隋牧说:“因为我死了。不说了这个了,没意思。”隋牧的语气平缓地没有一丝感情。
冷飞羽却是倒吸了一口冷气,但是介于隋牧的最后那句,他很识相地没有继续问下去。他打破了沉闷的气氛,改变了话题:“我们通古林可归古越今,不过这是不传之密。你是如何做到的?”
隋牧淡淡地说:“还不是给人治病换来的奇术,于是就乘机去了千年之后游耍。那真是一个光怪陆离的奇异世界,浮华而又陆离。不过,我现在的身体状况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了,真是怀念那里呀!”说罢,隋牧的眼神变得飘忽起来,不想再继续交谈下去了。
沉默数许,隋牧等自己剧烈运动后的喘息平息之后,便领着冷飞羽继续往前赶路。走了一日,越过一两座山峰,隋牧觉得自己已经到了体力的极限,浑身上下都叫嚣地酸痛着。当他们转过一片不大的树林,太阳已经半沉在西边的云团之中,将西边的天空染成了玫瑰色的辉煌。隋牧四处张望了一下,记忆中的小屋已经了无痕迹,不过居然有人家在山里落了户,想必是采药的山人。
隋牧对冷飞羽说:“我们去和这家人挤挤吧,总好过露宿,晚间露水大,我怕冷。”冷飞羽跟从隋牧的意愿。
看着房里唯一的一张床,冷飞羽居然有点局促不安,他站在房间中间看着隋牧说:“你睡屋内吧,我去厨房将就一夜就是。”
隋牧看着冷飞羽窘迫的样子,促狭地说:“还等什么?山中寒冷,正好脱了衣服去给我暖床吧。”
听了隋牧的话,冷飞羽错愕的脸上一下子变得粉红。然而,他却一句话都没说,居然真的慢慢吞吞地开始脱起衣服来。隋牧原以为,像冷飞羽这么骄傲和保守的人,至少会大骂几句。但是,未曾期待到他一反常态地一点都不反抗顺从的样子,隋牧忽然掩嘴哈哈大笑起来。
隋牧问道:“你就这么听话的么?我怎么听说你很容易就被冒犯的呢?”
冷飞羽停了手中的动作,缓缓地说:“因为你是我的契约主人,我理应听从你的一切命令。”
隋牧皱了皱鼻子,无趣地说:“真没意思。我和你开玩笑的呢,本来就没有诚心要欺负你。我去和此间的主人说一下,就在这地上给你铺张床吧。我有火石,房里不会冷。你我都和衣睡了,将就一夜,明天我们还是早早下山了。”
冷飞羽的脸色因此而变得缓和许多,他说道:“其实你不必为了我而改变行程,明晚如果无处可宿,我自有办法。无需去麻烦主人家,还是我自己来吧。”
说罢,冷飞羽挥了一下自己的衣袖,在不大的木屋的另一侧,一张舒适的贵妃榻出现在隋牧的眼前,上面放着柔软的皮毛被褥。冷飞羽做了个请的手势对隋牧说:“这可比主人家的木板床更加舒适,让给你睡吧。我去睡那张木床。”
隋牧浅笑着欣然接受。
睡梦中她感觉到自己闻到一股奇妙的香味。
隋牧的头转向香味的来源---那是近在咫尺俯视着自己的铭怡。隋牧的手不由自主地抚摸上了铭怡微笑着的脸颊。铭怡的叹息声从他微微张开的双唇中滑出:“你只有在这里,才会承认对我真正的感情。你还是爱我的,是不是?”
隋牧也在微笑着说:“我爱你,一直都只有你。”
铭怡的手覆盖上了隋牧的抚摸着自己脸的手,他的脸也凑近了:“华,不要再拒绝我,好不好?”
隋牧看了眼铭怡清晰的五官,再看看窗纱外那个在月影上飘摇不定的细影,坚定地摇摇头:“好像有什么不对?”
铭怡的脸上露出了忧愁的表情:“会有什么不对的呢?无论何时,我是真真实实地存在的。我对你的感情,都是始终如一的,从你还是隋灵神的时候就开始了。”
隋牧努力地想消化铭怡的最后这句话,但是觉得脑子里如同搅拌的浆糊一般,无法理出逻辑的头绪,这让隋牧倍觉苦恼。她答非所问地问道:“这是哪里?怎么如此地面生?”
铭怡微笑了一下,才说:“这里就是十里秦淮,你最喜欢的地方,也是我们第一次开始交谈的地方。你怎么会没有认得出来呢?”
隋牧默默地看着水榭下灯影重重的回廊上,看月色时辰尚早,但是这里非常清净,和水面上画舫里的纸醉金迷的正好相反。隋牧脱口说出:“这个长廊是鸡鸣寺后院的风格,翼,说实话,这里是哪里?”
铭怡轻叹了口气,才说:“真是无法瞒过你,这里是希望之城,我的封地。”
隋牧轻轻地将铭怡推开坐了起来,然后说:“让我醒来吧,这样我无法好好地思考,我们这一次要认真地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