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荒凉的月台上,驻足看着行李的滑轮,沿着皮革上的是五根没经过沧桑的生命。看着来了又去,去了又来的火车,载着那满心疲惫的人群驶向那终将成为起点的目的地。锈铁皮车厢的斑驳陆离,刻满了尽是不舍与离弃,还有那数不清道不明的鲜血淋淋般的忧伤。
在所有的交通工具中,我最喜欢的不是飞机,也不是轮船,或者长途大巴,而是火车。火车上我可以看到各色的人,不一样的面孔。他们的行李塞满了可以站脚的余地。他们的背包堆在头顶。普通话,方言,笑语,电视节目里传来的台词,耳机里的声音。空气中夹杂着汗味,偶尔的烟味和香水味,无数人坐过的质量一般的沙发散出的不知名的难闻气味。上厕所时的恶心感。普通列车的坐票车厢,黄牛倒卖的一些站票,以及逃票的一些短途路程的学生,构成这一庞大机器中的一节。各节与各节之间的环境是不一样的,中间有一节是用来吃饭的,中途饿了就可以去炒个菜什么的,我只是进去过一次,当然不是为了吃饭,而是想从这一边到另外的车厢去,但是才明白那根本就是封闭的。原来在这样一个小国里会有这种不合理,更何况是别的地方了。
九月初,我离开家坐火车去向大学。刚经历竞赛攀爬高考这座大山的我们,不论你马失前蹄,倒在了离出发点不远的地方,还是循规蹈矩,把红旗插在了山麓,亦或顺利登顶,都已成为过去式。昨天已成为历史。我不可否认,我们应该正视历史,但不可沉浸在过去,回忆有时候像温水煮青蛙一样,最后我们在不知不觉中终老,无所事事。究其原因是我们没有正确对待自己的新起点,也许是我们的转折点也未可知。然后死死的把人生的目标钉在我们的心上。也许朝令夕改是大多数人的通病,但倘若你把对成功的欲望变成你窒息时对呼吸的渴望一样,那么你就会成功。
实话说,这句话我觉得纯他妈扯淡,似乎是像成功学的谣言。
成功的定义在我的脑海里,是做自己喜欢的事,并且做的还不错,这就够了。这期间发生的事情,有些会像你的初夜那样深刻,有些会像妓女接待客人多了就没感觉一样,甚至是某些东西做久了不做不行,更热爱了。
太多故事,太多情,太多琐事,太多烦恼,各种糟糕,各种爱。都在时间的肠胃里慢慢消化。而我们也最终会在时代的洪流中,被冲刷殆尽,无处寻踪。重要的是,你有多少血,就要染多少红。
“嗨,同学,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的记者团啊?”一阵悦耳的女声飘进大脑。身旁只有我一个行人。于是扭头向路边。一顶蓝色运动帽,白色T恤,胸前是哆啦a梦,短牛仔裤,乳白色的布料板鞋,上面还绣着花边。映入眼帘的是一位可爱的女孩。虽说读大二,却也是稚气未脱,嘴角微微向上扬,两只手交叉着放在胸前,黑框眼镜凸显出一种文质彬彬的气质,可是一种娇羞在她小巧的肢体中一览无余。
“如果你对文字感兴趣的话不妨试试。”
我拿着表看着。“你们是不是把最漂亮的派出来招新啊。”
“当然不是啊,我只是很普通的一员。”
我略微一笑,不语。
“我们记者还兼有拍照的任务,如果你对摄影也情有独钟的话,这里有单反,还会定期培训。”旁和她一起来的男生补充道。
“如果现在还没想好,先把表拿去,有意愿的话,把表填好,交给各区任何一个我们的招新点,就行。”她接着解释。
“好的,那谢谢啦,再见。”
“再见。”
走在教一楼左手边的十字路口,太阳高悬。故事中的热浪一波一波。中饭完后,去图书馆有点事,于是匆匆作别。我没有考虑太多,只是单纯觉得新闻中心这个名称比其他的社团要好听得多。
不知是文字本身吸引我,还是文学这个概念让我倍感舒心,亦或是对于自己的自信心。第二天,填完表,贴好照片,交给了宿舍不远处,西区食堂门口的记者团招新点。因为我去了教一楼那边的招新点,可是没见到那女孩,于是又回来这边,可还是失望了。我一直想找一个既有气质又有才气的女孩做朋友,即使只是普通朋友也好。
风儿还在不停的飞,地上的人儿还在不停的追,而我呢,在以后的几天里,按照天气的变化自然而然的上课。一直风平浪静。和宿舍里的室友认识了,互相留了电话。提议把各自的联系方式和QQ号写在一张纸上存留。
后来,我们一起凑了钱买了宿舍里的一些生活用品。我们学着精打细算的生活,依葫芦画瓢,却也是那么回事。宿舍有八个人,分上下铺,那种用熟铁焊接,用木板拼接而成的硬床,虽然不是我睡过的最差的,但也确实不那么暖心。而且那种床沿边的用于上下床的铁栏时常罢工,断裂了一次又一次,也焊接了一次又一次,可它还是那么的倔强,不肯乖乖的任由我们践踏,就如同中国的桥梁一样,那么的得理不饶人。楼下的阿姨也是无可奈何。最后我们只好不得不以书桌替代了。因为那三根栏杆如同是商量好了,集体罢工,也确实是我们怠慢了它们,不肯给最好的营养,却需索最耐实的烘托。
我庆幸我们宿舍里八个人有四个是爱学习的,有两个按时完成作业,却不怎么学习的,还有两个就是阿信和我。我是那种慢热型的人,对于什么都没有太大的热情,包括爱情,就如同一棵树,需要慢慢的成长,才能撑起一片茂密的森林。
而且我忽然又想起了玲子家乡的那片小树林,麻雀飞来飞去。那片小树林就像是我想起玲子的信号灯,如同马路上的绿灯在昭示着人们可以安全通行一样。只是绿灯终究是没有红灯停留的时间长。
墙面上还贴着四年前学生们遗留的三分之一巴掌大的卡片画。墙体刷的挺白的,我们的衣服也跟着一起受着渲染。宿舍里有五根铁丝,两对和床沿平行,置于顶上。这应该是用来挂蚊帐和衣服的,一根横着,不清楚用处。一根主网线从门口溜进来,我把它领着穿过从天花板上垂下的两个吊灯,到达里头,给它一个交换机,强迫它生出几个接口,可以各自方便的使用。
可是有一点并不如我们设想的那样如愿,就是一断电,就算我们把它砸了,也奈他不得。而且还有一个问题,线牵的多了,我们的宿舍俨然成了一个盘丝洞。手机数据和充电兼用线,主插盘的粗黄线,各自的网线,偶尔的热得快和电热壶线,对于我们的宿舍来说饮水机庞大的身躯。四张桌子,三张整齐的摆在宿舍中间,上面放着一些以后会用的、在用的、无用的、有用的书,本子,用开水盖替代的笔筒,有两个,一黄一蓝,里面装着一些一毛的、五毛的、一块的硬币,还有剪刀,订书机,坏的、不好用的圆珠笔,剪手指甲和脚趾甲两用的指甲刀,胶卷,以及一些废气。空出一张半桌子大小的余地用来放电脑和我们喝水的杯子。我高中化学学得不怎么好,但我记住了不用塑料杯子喝开水,所以桌子上只有六个玻璃杯子和学校发放的两个塑料杯子,本来是一人一个,后来退休了,原因是他们中的有些人看到我用玻璃杯子之后也改了习惯。另外两个是不常在宿舍喝开水的。桌子下面的抽屉里全让他们七个人塞满了乱七八糟的生活用品。还有一张桌子因挤不下,被遗弃在角落放上各种杂物和充电器。为了顺手,我们把一个多用插座绕过那根横着的铁丝,放下来,然后把各自的数据线插上,恰好另一头掉在那张遗弃的书桌上,要用的时候找各自的接口就行,不仅方便,而且美观。臭烘的球鞋,人字拖以及部分行李箱塞满了床底。空气中没什么太大的异味,只因我们时常通风和偶尔清新剂。
在这样的宿舍中,我们没有一个想要搬到更好的学生公寓去住。它似乎有一种魔力,让我们自然而然习惯这样拥挤的生活,不为别的,只是习惯而已。宿舍的门如果没有反锁,只需一张一卡通就可以拨开。门后面贴着校寝室管理委员会的一张海报,上头印着“和谐,文明,整齐,积极”四句口号,中间部分是宿管中心和寝管的简介,我粗略的扫了一眼,知道了学校有四千多个宿舍,下面一段是没多大用的日历以及一些安全小提示,边角处竟然还有各种小广告。这种海报还不能撕下来,如果撕了,是要扣寝室环境分数的。我们就没机会获得文明寝室的称号,所以那张海报还完整无损的贴在我们宿舍门上。
不过大三大四的学生就不那么在意什么了。我记得我们那一层就有大三的学生,贴的当天就把海报撕了明目张胆的扔在门口的公共垃圾桶里。寝管的人第二天发现的时候,又重新贴了一张,并警告那宿舍的人,如果再撕下来的话就全校通报批评。果然在下次检查的时候还在,不过不久我又在垃圾桶发现了那种海报。反正这种东西经销商那里有的是,最后发展到宿舍的人懒的撕,这件事才算终止了。
叛逆的人到处都有,不叛逆的人也是到处都有。而学校这种地方恰恰是汇集了这样的两种人。这里的人有的成为了社会的垃圾,有些成为了社会中坚,有些成为了所谓的成功者,可是并非所有种类的人都出自这里。
但不管怎么样,总的来说校寝管的功用还是显而易见的。厕所的窗户后面种着一排樟树和几株罗汉树,因为是在三楼,偶尔上厕所的时候,也会被这种静凉感所吸引。在我大珠小珠落玉盘时,抬眼望向窗外,晕白的灯光似是要站岗一宵。苍莽的夜色,天上只有几颗无人看管的闲散星星七零八落。我怔怔的有些出神,倒是厕所的潮湿冷气把我拉了回来。偶尔我会站在窗下通电话,看着夜空,安静,宁谧。那种时候说的话,我尽量让它清醒一些。
开学第一天,我是最先到宿舍的,木板上什么都没有,除了一层灰。放下行李,床也没铺就跟着接我的学姐去体检。中途还下起了雨,幸亏我临走时妈妈放了一把伞在我书包里,只能说妈妈的爱在油盐酱醋中慢慢淡化了。她告诉我,她上午接的一个女生,那女生的爸爸陪着她,她只需领路,送到宿舍,就甩手了。接我时,不仅帮我拎着一个包,实际上不轻。为了我还第一次跑到男生宿舍。体检的时候替我排队。关怀备至让我倍感亲切。我忽然有一种错觉,是不是所有的大学生都会如此这般,还是上天对我特别的照顾。事实上,如果真的所有的大学生都这般热情,对于我来说,就有点显得格格不入了。而对于这个国家来说,兴许不那么坏。
冷空气在空中打着转儿,寻找着一张张热气腾腾的脸。醒醒吧!坐在你对面的是要抽取你血的蛮横医生。水杉在雾气中静默,褐红色的叶子洒了一地。看着这高大的乔木,我有些出神。脑袋常常是空的,不知望着什么就容易走神,仿佛在大量的动作中,突然被拔掉了电源,定格在那一微秒。灵魂飞到另一个国度,而且在下雨天,这种情况的发生率会大大增加。
玲子问我在学校里的生活过的怎么样。我不知道怎么跟她说。因为对于像我这样既没有什么闲钱在外面挥霍,也没有很多女孩整天围在身边。因为我实在觉得我自己太平凡了,像尘埃里的一颗沙子,放在人群中,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如果非要找一些不同,就是我比别人少说几句话,多写几个字。
于是我告诉玲子,“大学里所发生的一些事几乎都差不多,每天从这幢楼上完课,再接着到另外一幢楼继续上课,无非是重复,以及为了一些整天呆在宿舍的饥饿男女创造见面的机会。”
“那你也是那种饥饿男吗?”玲子把下巴往下收,两只像是会说话的眼睛向上勾着,坏笑着问我。
“见面是不错,不过我时常一个人坐在角落里,连上课的老师都很少注意到我,我只是觉得上课无聊,偶尔抬起头看看。”我微笑着答道,“有时候会看到桌子后面两只手十指相扣,我也只是笑笑。”
“那你有没有心动的女孩子在学校里,有没有和她们暧昧不清啊?如果有的话,赶紧牵一个,在学校可是很孤单的。”玲子是不爱取笑人的,可是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
“我也是刚到学校,怎么会有那么快呢?就算我想也不会有人会喜欢我吧。你怎么总是那么不自信呢?”我有些懊恼,假装生气,然后故意吊她胃口,“不过,在学校里我确实认识了两位女孩,虽然不那么出众,我却记下了。”
我看着玲子平静的表情里多了些忧郁,我赶紧解释说:“我和她们只是在半年前认识的,开学时接我的学姐,后来又在QQ上聊了几句,所以有些印象。”
我没敢说我认识了另一个女孩,叶诗雪。因为和我一个姓,又确是长的清纯,我想我和叶诗雪只是普通朋友,仅此而已。而记下朱洁和石小静是因为我觉得性格上我们有点相似,都不会在朋友笑的时候打扰。只会默默地看,默默地听,默默地想,平静的跟你说一些一针见血的话。偶尔也会笑得很开心,我也见过两次,其中一次还是在她空间里,她把她和舍友们一起去玩的照片拿出来晒。有时我们也会约个时间去吃个饭。我想这就是大学的一部分坏处吧。同班同学有时不及一个社团里的朋友,因为除了上课,并没有什么令人信服的理由可以见面。
我们沿着那条小路一直走。我们已经走了很远很远,而且还在往前,一路的风景我们是很少留意的。玲子的头总是略微向下,看着地面。六月的树木有许多都是青的,那两排杨树是我印象中比较深的,树叶在风中沙沙的响,电线杆上的五线谱柔和着夕阳的余光就像是王维诗中的画,也像马致远的词。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
天已经有些黑了,我们快走到我另一个同学家了。我问她外婆家在哪儿,她说已经走过了,就在刚才那个村里。兜了好大一圈。
“我送你回去吧。”我说。
“你,先走。我想看着你的背影。”她似乎是在请求。
但我执意不肯,我不希望她还没回家,我就走了。
“我送你到那个路口好吧。”我便松口说。
“嗯。”玲子乖乖的。
我们接着又往回走。一路又要经过那座桥,看的见那条河。
“你觉不觉得我今天说话有些不一样。”玲子忽然问我。
“是有些不同。”我回答,“说实话,虽然以前我和你走在一起一年了,我们却没有怎么好好说过话。”
到了一个路口,玲子说:“这么晚了,你先回家吧。”
“我说的是你家大门拐弯的那个路口。”我坏笑着。
玲子说我耍赖皮。我只好央求她,我们又走了几步路。她似乎是有些生气了,我只好离开,挪了几步,忍不住回头。她看我回头,怕我舍不得离开,索性转身走了。
望着消失的背影,和那不见了的炊烟,我脑袋有些空。这种情况似乎发生在我的身上有那么几次,都是最后她走了,走到我看不见的地方,我才转身离开。我舍不得离开,她也知道我舍不得离开,但是我不知道她舍不舍得我离开。记得有次,我们还在读一个初中的时候,晚上我送她回宿舍,送到快门口时,我叫她进去,她不肯。
她说,我希望看着你的背影慢慢离去。当时我并不知道,我只当是玲子为了好玩才让我那么做的。后来我才明白,此时的她可能已经预见了我们即将各奔东西。只是我还被自己蒙在鼓里,茫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