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在身旁轻轻唤我,回神才发觉我一直盯着牌位发呆。
“夏姑娘,司南公子和端月是不是已离府?”
我点头道:“昨夜我便让他们离开了,司南还要找刺客帮王爷洗冤,端月还小不能跟着受累便让司南带她去安全的地方。”
昨夜我越想此事越觉得没这么简单,便去棠苑找司南要他连夜带端月离开。
他坚持要留下来,我告诉他查出刺客不能让慕容悯含冤而死,这里一切有我。他反复斟酌后才点头带端月离开,走时还不忘叮嘱要我小心,他会很快回来。
“让本王进去”门外响起一声怒吼。
“你们这些狗奴才胆敢拦本王。”
我和管家同时朝紧闭的大门望去。
门外士兵惶恐道:“王爷恕罪,奴才奉莫将军之命不能放任何人进入。”
外面之人怒不可遏道:“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是本王大还是那个姓莫的大,敢拦本王你们十个脑袋也不够砍,还不开门。”
门外士兵犹豫道:“王爷,这……”
我走到门前道:“几位兵哥还是放王爷进来吧,王爷他一个人也做不出救走刺客的事。”
他语气放缓:“本王一会就出来,快开门。”
门吱呀一声大开,一个蓝色身影跨进门槛,然后门哐一声又关上了。
那个着蓝色刺金蟒云纹服,头戴玉冠的少年缓缓向这边走来在我面前站定上下打量着我。
这个眉目浓黑,面上刚毅的男子已经褪去了纨绔子弟稚嫩的外表,隐约有着慕容悯的气息。
他褐色的眸子里满是疑问:“你是谁?”
我一愣,屈膝盈盈一拜,“回王爷民女叫夏晚枫。”
“夏晚枫?”他歪着头思索,“本王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我和亲用的是吴紫裳的名字,我的真名你当然没听过了,况且那时候我易了容。
管家上前跪拜道:“叩见五王爷,夏姑娘是我们王爷从火海救下的,王爷遭奸人陷害有夏姑娘在场,求王爷为我家王爷报仇。”
“德叔请起。”
慕容忻扶起管家后大步进入灵堂,目光落到漆黑绘金蟒的棺木时身体一晃,抚上棺木的手微微颤抖,压抑着浓烈的悲愤从牙缝中迸出一句话:“夏姑娘能讲讲当日情况么?”
于是,我把讲给慕容恺的话又重复给他,本想把全部告诉他的,但这样一来会变得更复杂,一时半会说不清楚。
慕容忻握紧拳头骨节泛白,额上青筋暴起,一股凌厉的杀气自周身泛起。
“如此说来三哥是被人害死的?有人故意嫁祸给他刺杀父皇。”
“是的,所以想请王爷您帮个忙?”
他撩起袍子跪到棺木前,抓起冥纸放入火盆,从后面我看到他双肩轻微颤抖。
良久他压制住抽泣沉声道:“你说吧?三哥的仇我一定报。”
“王爷您出去之后想办法查到那些刺客的来历,帮楚王爷洗清罪名,要秘密查不能打草惊蛇。”
他起身目光凝视着我,“本王一定会找出凶手,碎尸万段。”语气坚定似乎是给我一个承诺。
望着蓝色的一角消失在门口,我怅然一叹,残酷无情的皇家难得有像慕容忻这样的人。
“管家可有选好安葬王爷的墓地?”
“王爷生前说如若早逝就安葬在城外东南的清河边。”管家低头抹了把泪声音哽咽道:“还说那里有十里桃林正是安眠的好地方。”
慕容悯你是知道有这一天才会早早安排好后事的么?你宁埋尸荒野也不愿葬在皇家墓地么?
“管家明日一早我们就把王爷安葬,你下去准备吧。”
渐渐西沉的余晖在院里撒上一层金黄的光晕,仿佛看到他朝我走来,唇边带着浅笑,眼角眉梢都透着暖意。
“枫儿”,他朝我伸出手来。
我匆忙走下台阶伸手想握住那修长的手指,指尖触到凉凉风外什么都没有抓到,眼前的人早已消失不见。
心口疼的我全身抽痛,蹲下身将头埋在膝盖里,眼泪汹涌而出。
慕容悯如果你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还会娶我么?
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抬头才发现此时天色已黑,从暗处隐约一个黑影走来,到了廊前灯光下才看清此人披着黑色斗篷将大半个脸遮住。
此人走到我面前将斗篷掀开,在看到她的容貌时我差一点惊呼出声,随即压抑住心中的惊讶,脑中不自觉的出现几年前中秋夜晚她和慕容悯拥吻的场面。
我装作不认识道:“您是?”
她凝眉打量着我,“我是王爷的故人,你是?”
故人,这太子妃对慕容悯真是情深意重,不惜冒着被抓的危险来看他。
“我叫夏晚枫,王爷是我的救命恩人。”
她眼中满是疑惑,再次问道:“救命恩人?”
她显然是不相信,看着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情敌。
我直视着她,无比郑重道:“是的。”然后将今日讲给慕容恺和慕容忻的故事重复给她。
她听完稍稍敛去眼中的敌意,脸上一阵苍白神色痛楚的看着挂满白布的灵堂,脚下顿了顿又几步迈了进去。
我正欲跟进去,她怔怔的看着棺木,幽幽传来一句,“让我跟他单独说说话。”
我转身回到走廊,数着廊上的白灯笼,渐渐走远。
回到梨苑我翻开那幅画,望着上面的字发呆。
等我再次回到灵堂,太子妃已经不在。棺木里多了一样东西,我拾起一个通体碧绿的玉簪子,上面刻着一个敏字。
我在灵堂坐了一夜,天一亮管家带着家丁来抬棺。
在棺盖合上之际我把那幅画放进棺材里,就让它陪着你吧。
此时府门打开,莫翌带着数十名甲兵涌进来围住灵堂,然后用那深不可测的目光扫视了众人一遍,冷冷道:“该送棺木入陵了。”
家丁抬着棺木出了灵堂,我和管家站左右扶棺而出。因慕容悯生前妻走无子,所以无人举牌位哭丧,只有十几个忠心的家仆举着招魂幡跟在后面抽泣,心兰和心竹走在前面边哭边洒冥纸,我们周围则是重重的带刀甲兵。
莫翌骑马跟在后面也不问我们要去哪,他是知道楚王不能入皇陵安葬只能在城外荒郊野外草草埋葬了。
街道两边店铺紧闭,街上甚少有人偶尔路过一个挑柴的人见此阵仗早吓的远远躲开绕道而行。守城的侍卫见是莫将军,便悄悄打开城门不再过问。
我们很顺利的出了城门向东南而行,走了一个多时辰的路到了一条河边,管家说这就是清河。
东边彤云赤红,一轮金乌破云而出。对面这条河足足有两丈宽,水很浅能听到哗哗的水声,还能看到水底绿油油的浮萍和石子。我身后就是十里桃林了,此时已不见灼灼桃花,只有光秃秃的枝丫在风中摇摆。
家丁们将棺木抬放入挖好的坑里,开始填埋。这就是堂堂一国楚王的丧葬,晋国的百姓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冷血无情地三皇子会这般草草葬在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