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厂长说：“我们边走边聊，还有大喜事？！你总是想一出是一出的，慢着说。”宋厂长推着车把子，就往分厂石子路上走。有段时间没看到车间，他心里还是很惦记的，到底生产现状如何，要眼见为实嘛。
孙建平看到宋厂长心不在焉，就止住话头，只是道：“今天白班参加生产的，全是球山村的村民，八个人。现在他们技术活不错，麻雀点没人反映有哪批货做得不好，这说明两班人马，水平是相当的一致。”
“那就好，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了，看来农民也不是只会种地。”宋厂长嘴上这么说着，其实还是很怀疑的，一直以来，他觉得农民都很笨拙，干的活都很粗糙，这种带点精细的活，哪能说会就会呢，这还有个生活习惯更改问题呢。
一到厂门口，宋厂长就看到里面一溜的人马，穿着清一色的蓝大褂新工作服，戴着口罩与手套，不仔细瞧，还真看不出是老工人还是新工人在忙碌地干活。
工人们动作熟练干脆利落，虎虎生风，搬东西那是力大无比，明显不是城里工人软弱无力的发劲样。
宋厂长呵呵笑着，歇了车，直闯进车间。顺手在案板上捉了一粒滚汤的芝麻糖，手腕转一圈仔细端祥了一遍，送到嘴里嚼了起来，道：“不错，确实不错，就是我副食品厂正宗的芝麻糖！”
车间里，货料分隔堆集与包装带，看似混乱而井然有序。工人们都自觉工作着，并不因为宋厂长的出现而围观或停下手中的活，劳动纪律性很强。
孙建平说：“不错吧，农民并不懒散。这种拿工分的事，大家都是拼命干的。有组织有纪律，积极性很高。”
宋厂长连连称赞，说这批青年人啊，大有当年自已参加生产队时的激情，这么快就上岗生产，了不起啊。
看宋厂长也没什么事可以打理了，孙建平就立马请他到村里走一走，看一看，顺便在他家喝个茶点。
宋会计与老孙头在村头聊天，这时正汇合了三人，于是就一起在村里转了一圈。宋厂长对家家都挂上电灯，非常满意，觉得这要是晚上大家都亮灯，整个村就象个大工厂一般，肯定很壮观。
不过宋厂长对宋会计说：“增加的柴油料，一定要记下来，到时测算一下，费用要多少，厂里能不能负担。而且这个电灯啊，也要管理一下，不能整夜的点着。”
宋会计说：“按城里的做法，最好每家每户都装上电表，这样就知道谁用得多，谁用得少。万一要摊派电费，也好有个依据。”
不过这事呢，村孙书记与村长老孙头都表示先慢着，这种可能摊派费用的意思，要慢慢地渗透讨论，等村民们觉得白用电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再顺水推舟地解决。
一拨人坐在孙建平家的院子凉棚下，喝着清热解毒的农村五伏茶，吃着厂里买来的糕点，话题又转回到改革的大好形势上。
宋厂长说在省里啊，要是哪个当官的谁案头上没有改革的事，谁就是落后嘛！推进改革这是头等大事啊！要解放思想，开动脑筯，献计献策，深入挖掘，加快发展。
聊了一圈大事，孙建平努力把宋厂长的话题转到大喜事上，说：“刚才有一件大喜事还没向您汇报呢！马上啊，你的总厂收入呢，要实现翻一番！”
宋厂长笑呵呵，道：“建平，这实行双班倒，不就差不多翻一番了嘛！”
孙建平看了一眼村书记与村长，又与宋会计打了个照面，说道：“我是说啊，要在现在翻一番的基础上，再翻一番！”
宋厂长眼镜片后的双眼瞪得轮圆，不知道孙建平又想出了什么鬼主意，没说话，看着会计，想看出点什么道道来。
宋会计一直也没听孙建平说起，不知道他怎么就能实现再翻一番。自已满打满算，也只能说再提高一点点产量，那也是很有限了。
孙建平见两位总厂的领导都纳闷着，猜不透，于是开诚布公，坦然一笑道：“我是说，总厂的生产线，不是一直在睡觉嘛！索性把那条生产线也协议出去，再设一个分厂，也实行双班倒，产量不是立马翻一番了！”
宋厂长与会计恍然大悟，不过宋厂长马上说：“建平，想法是好，可是你知道那条生产线为什么不生产嘛，那是生产出来货品没人要啊！又没生产任务嘛！”
“货品嘛，我有办法卖出去！”孙建平有十足的把握，“保证双班倒的生产，而且货品卖光没问题！”
“有什么办法，先说说！”宋厂长与宋会计都觉得好奇。
孙建平说：“怎么卖，这是个秘密。宋厂长，要不我们先签个协议，把总厂那条生产线，也当个分厂协议一下，管理分成模式跟球山村的分厂一样，不过生产还在总厂老地方。”
宋会计说：“只要你能组织正常生产，这个协议自然要签，怕只怕签了到时还是一纸空文，白忙活。”
孙建平说：“签了协议，总厂下面就有两个分厂了，总厂只负责管理嘛。至于第二分厂，能不能营利，这个不用怕，万一不营利，第一分厂我不是占七成利润嘛，到时再拨出个三成给总厂，不就得啦！
宋厂长与宋会计对望一眼，都觉得这真是大喜事，不管孙建平折腾得成功还是失败，总厂的利润明摆着就是翻了一番嘛。这等好事，哪有不签的道理。
不过对这种凭空而来的利润，宋厂长还是担心，笑着说：“建平，协议的事，不是开玩笑的，一旦签了，要负法律责任的哦！”
“我说话算数，白纸黑字，一清二楚。”孙建平从板凳上站起来，冲出凉棚，返身往屋里走，边说：“你们等等，我这就拿笔墨纸砚过来！”
孙书记与村长，是暗中听孙建平说过招兵买马，扩充第二条生产线之事的。村里又有青年劳力可以象城里人一样有工作了，他们觉得脸上有光，都非常赞成支持。现在看宋厂长与宋会计很动心，就在旁边添油加醋，故意压低声音议论，直说孙建平这回是傻了，把到手的利润又给拿出来，也不长个心眼。
宋厂长与宋会计心里美滋滋的，坐享其成嘛，又白送了一倍的利润过来，真是天上掉馅饼！心里乐得都没力气去捡了。
孙建平从屋里返回，手里拿着油迹已干透的总分厂空白协议书。他把空白协议书打开，摆到凉棚的小木桌上。又另把原签订的球山村分厂的协议也摆开，让宋厂长与宋会计对照观看。
几个人凑在一起一看，两个协议一模一样嘛，就是照抄一遍，就连每一行打的字数，标点符号，空格，字体，也都如出一辙。
宋厂长笑道：“建平，这不是抄得一模一样嘛！”
孙建平笑道：“这样你就不用思考了，也不用审批了！不过嘛，这个还得刻个第二分厂的章。第二分厂负责人呢，也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
宋会计说，既然一模一样，那就没问题了。刻章嘛，到镇上去一趟也快。只要等另一个负责人一到，大家先签了协议再说。
宋厂长说不如立马行动，让孙书记跟他一起到镇上刻章，让孙建平把另一个负责人给叫到球山村。
话说当天中午，陈卫星、赵卫国与薛月云贩卖糕点回归球山村，一踏进孙建平家的地趟头，就看到凉棚下的一拨人。
孙建平叫道：“你们快过来，都等了大半天了。宋厂长你们见过吧，不用介绍了，今天是签协议书的事！”
陈卫星一个猫窜，就奔到了凉棚底下，握住宋厂长的手，叹道：“宋厂长，总算把您给盼来了，我们准备再给你送一笔大利润！”
“知道了，知道了，这不正等着你们签字画押嘛！”宋厂长说着，又扭头看了看孙建平，想确认一下谁担任第二分厂负责人，问道：“签字的负责人，来了没有啊！”
孙建平一撅嘴，道：“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陈卫星，陈家村书记的儿子；这位是赵卫国，赵家庄的；这位是薛月云，薛家宅的。负责人呢，就是这位赵卫国，他是大头，还有这位未过门媳妇陪着呢。”
随后跟到的赵卫国一愣，道：“我来签协议啊，我当负责人？！这个还没商量啊！”
宋厂长一看赵卫国有点惊呆的样子，以为这事太匆促，还没商量好，望着孙建平说：“第二分厂负责人，确定谁来担任，这是个很严肃的事。到底是谁要学孙建平签第二条生产线啊？！”
孙建平说：“赵卫国，你来签吧！你当第二分厂负责人。”
陈卫星一脸的不悦，这时插话进来说：“要不我来当负责人吧，我哪点不行啊！”
“你们别争了，就听建平的吧！他肯定有自已的考虑。”薛月云转又对赵卫国说：“是几个人的事，只是让你签个名，不用担心。”
宋厂长却语重心长地说：“不是签个名这么简单，是要出利润，是要担责任的嘛！”
赵卫国觉得担任第二分厂厂长这事，突如其来，自已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他看看孙建平，又看看薛月云与陈卫星，最后迟疑地道：“既然建平推荐我，那就我签吧！”
话已出口，赵卫国倒也干脆，再不多言，拿起桌上摆着的毛笔，就签了字。
协议书的甲方，宋厂长早已签了字，盖了总厂的大红印章。
宋厂长把第二分厂的公章拿出来，交给赵卫国。赵卫国就着印泥，盖上了大红色的第二分厂印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