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夏,宫中饮食一应清淡,御膳房今日备了杏仁豆腐,糖醋荷藕,油焖鲜蘑,口蘑鹿肉,鸳鸯酥盒,?翡翠鱼丁,山珍刺龙芽,草菇西兰花八道精致小菜,又配以莲子膳粥。?
平日里都是小路子亲自为皇帝夹菜,今儿却只是恭恭敬敬地垂首立在一旁,见两位主子自个儿执着玉箸夹菜,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倒仿佛寻常人家一般温馨,不由得也为主子们高兴。
“朕记得这鹿肉还是储秀宫从前的小厨房做得好。其实你大可留着小厨房,想吃什么随时让他们做就好,不必再让御膳房传膳。”
“如今皇后娘娘以节俭治理后宫,连坤宁宫的小厨房都撤了,臣妹又哪里敢僭越。”
皇帝倒不以为意,只微微一笑,“如今也该慢慢改口了。”
“皇额娘知道我们的事吗?”清欢虽然知道自己自幼得皇额娘喜欢,可突然嫁给皇上,她会作何反应,自己倒真拿不准。
皇帝随意夹了口菜,“等定了封号再告诉她也不迟,反正你还不得叫她皇额娘,本质上没什么区别。”
正有小太监掀帘进来,在桌前打了个千说道:“万岁爷,敬事房的人来了。”
清欢原本正在夹菜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如常,恍若未闻。
皇帝不耐地皱了皱眉,只一挥手,连瞧也不瞧一眼,便道:“朕这几日就歇在养心殿。”
“是。”
那内官躬身退出的时候,清欢还是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见漆红的木盘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绿头牌,一枚一枚碧绿的颜色,仿佛是一汪春水。
宫里的女人就像一波一波开不尽的春花,而这么多的女人,却都只为他一人而存在,她们日日夜夜都盼望着他的眷顾,可他却只是随意地一挥手,那样地毫不在意。
她忽然想起齐妃娘娘临死前对自己说的话来,想起她最后绝望而冰凉的目光,明明是夏天,可她背心里却生出一丝刻骨的寒意。
他会不会日后也这般对我?
皇帝见她面色微怔,便道:“你今日吃了太多糖醋荷藕,你胃不好,不能这么贪凉。”
清欢偏偏又夹了一片,吃起来酸酸甜甜脆脆,格外爽口:“怎么就那么娇气了?”
皇帝只向小路子使了个眼色,小路子便会意连忙上前命人撤了碟子,笑道:“格格,老祖宗的规矩,讲究食不过三。”
“老祖宗的规矩可真多,连吃饭也不让人痛快。”
小路子附和着笑笑,忙拿起汤匙要给她盛粥,却被皇帝亲自接过,一旁的奴才连眼睛都看直了。
“这几日正是产莲子的时候,煲粥正好,清热解火,你多喝一点。”
霁月回来的时候,已经入了盛夏。皇帝一早便遣人去城门接应,一路风尘仆仆,却不敢稍作停歇,一入宫便先去慈宁宫拜见了太后和皇上。
清欢原以为她会在宫里宿一宿,早就派人将她以前住着的闲月阁安置出来,其实闲月阁一直保持着她出嫁以前的样子,说是安置,也只不过是命几个丫头前去打扫打扫。
可没想到,她从慈宁宫出来就要出宫连夜赶往泰陵去祭拜先帝了,清欢原是在储秀宫等着,听到小魏子回禀,倒有一瞬的诧异,可随即却又明白了,只叹了口气,便乘撵前往慈宁宫,但愿还能来得及见她一面。
追到顺贞门的时候还好赶上了,霁月的马车就停在顺贞门外。
她是世祖爷的皇长女,又是蒙古王妃,身份自然尊贵。清欢远远瞧见马车旁侍从侍女众星拱月围着一人,穿着赤色缂丝彩绘袷袍,雍容华贵,像极了她出嫁那日,一时只觉认不出。
她下了撵,霁月只静静地候在那里,仿佛早就料到她会来。
两人互相福了一福,倒是霁月先开口,浅浅一笑:“六妹别来恙。”她一笑时嘴角现出一对小小的梨涡,那模样真是像极了齐妃。
清欢愣了愣,从小到大,她并不知道霁月脸上有梨涡,大概是以前她每次见她,不是气呼呼,就是凶巴巴。
她连忙回礼:“五姐一切安好。”
离近看,才发现她变得更多,可具体是哪里却又说不清楚。
两人一路从宫门出去,却并不上马车,所有的扈丛都只默默地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