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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乾隆发怒废皇后 渥巴锡率众归乡

夜晚的天空繁星点点,一轮新月斜挂在天空,皎洁的月光将这黑夜照得犹如白昼一般。龙船的船栏边上,那拉氏呆呆地坐着,两眼望着弯弯的月亮。自从香妃死了之后,皇上已经好几月没有理过自己了,甚至连正眼都没瞧过她一下。

她心里太苦了,但作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她知道不可以在臣民面前将这种苦流露出来,不能让臣民们知道皇帝宫闱不和。

正是基于这种考虑,今天晚上她才独自来到了乾隆的座船上,想好好地解释一下,告诉皇上香妃不是自己害死的。

但是乾隆怎么也不相信那拉氏是无辜的,反而信口说她是“夤夜进舱、图谋不轨”。

那拉氏一听,脑袋嗡地一下大了。图谋不轨,这样的罪名她怎么能担得起?于是,她连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叩头道:

“臣妾只是……”

“只是什么?”乾隆抓起桌上已凉了的参汤,咕咚咕咚一饮而尽,方定下了神,怒喝道:

“你这贱人,还敢狡辩?!”说着话,手中碗砸向那拉氏。

“啊……”那拉氏痛叫一声,抬起了头望着乾隆。殷红的鲜血顺着她的额头慢慢地流了下来,烛光下,是那么的刺眼。乾隆盯着那拉氏,冷哼一声道:

“后悔吧?是不是很疼?嗯?”

“是很疼。”那拉氏手捂着额头,咬了咬嘴唇,说道:

“但臣妾不后悔。臣妾既敢进来,便……”

“你这贱人,还敢嘴硬?!”不待那拉氏话音落地,乾隆已疯子般扑了上去,抓住那拉氏的头发,仰起她的脸,劈头盖脸一阵痛打,“你害死了一个,还不满足?还要把朕也气死不成?”

那拉氏没有反抗,她不敢,也不想。但她的眼神却是那么镇静,没有丝毫的惶恐。望着疯子般的乾隆,说道:

“她不是臣妾害死的!臣妾也不想来!只是臣妾身为皇后,不能不替皇上……”

“皇后皇后,朕立你做皇后,真倒了八辈子霉了!”许是打得手疼,乾隆住了手,向着那拉氏吐了口水,说道:

“朕明日便下旨,废了你这皇后!”

“臣妾谢皇上隆恩。”那拉氏眼中涌出了晶莹的泪花,她不怕他打,但她怕他吐口水,这对她来说,是莫大的羞辱!

“免了!”

“吵什么?”钮祜禄氏在惇妃汪氏和漪秀的搀扶下颤巍巍走了进来,“传扬出去好听是吗?”

“儿臣给母亲请安。”乾隆躬身道:

“儿臣已歇着,不想这贱人却擅自闯了进来,欲图谋不轨。”

“什么?”钮祜禄氏眨眨眼睛,移眼瞅瞅那拉氏,却见她血流满面,脸肿得桃儿一般,忙道:

“你……你怎可这般乱来呢?悖妃,快扶皇后起来,高云,快唤太医来!”

“不准去!她脑子太热了,这样能清醒些!”

“皇上,你……”钮祜禄氏开了口,却又不知说什么好。

“她想谋杀儿臣,母亲还要儿怎的?”乾隆恶狠狠瞅了那拉氏一眼,说道:

“似她这种贱人,杀了也不足惜!”

“皇上赐臣妾死、臣妾绝无半句怨言。”那拉氏没有起来,依旧跪在地上,磕头道:

“但臣妾却不敢当这罪名。列祖列宗在天之灵,可鉴臣妾之心。”

“好了。悖妃,你扶皇后去我那,我还有些话要说。”钮祜禄氏瞅着那拉氏颤抖着走了出去。方叹了口气,向着乾隆说道:

“她也够苦的了,你就不能好生说?她性子是直了些,可心肠是好的,你这般羞辱她,让她这皇后以后还怎生做?还怎样管宫里的事?”

乾隆咬了咬嘴唇,抬脸望着钮祜禄氏道:

“她擅闯儿臣寝处,复妄言抗儿,儿臣……儿臣欲废了她皇后名号。”

仿佛晴天一个霹雳,直惊得漪秀浑身一个激灵,嘴唇翕动了下,却又忍住,转眼瞅钮祜禄氏,却听钮祜禄氏已开了口:

“不行。你们几十年了,她是怎样的人,你还不晓得?”钮祜禄氏顿了一下,接着说道:

“我知道自从那香妃去了后,你便疏远她、怨恨她。我告诉你,是我逼死那香妃的,与她一点瓜葛也没有,你要怨、要恨都冲我这老婆子来!”

“母亲息怒,儿臣不敢。”

“你好好想想,看你做的对不对?”钮祜禄氏说罢,长叹一口气,在漪秀搀扶下颤巍巍走了出去。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被一团乌云掩住了,漆黑的天空上,几点寒星深情地眨着眼,凝视着静立船栏边的那拉氏。

江风略带寒意吹来,吹乱了她的发,吹起了她的衣,但她却一动不动,只眼中泪水无声地淌着。泪水,能够洗去她那满腹的辛酸吗?

屋内,两支胳膊般粗的红烛默默地淌着泪,那拉氏进屋后摆手挥退侍候的宫女,呆呆地坐在窗前,凝视着镜子中的自己。这便是大清朝的皇后,额头斑斑血迹,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那拉氏苦笑了声,伸手摸了摸额头上的伤口,忽地,她的手像被蛇咬了一般缩了回来。

“你摸什么?你让皇上吐了口水,你还有脸摸吗?!”镜子里的人冷笑一声,道。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

“我是谁,我是你的影子!亏你还是个皇后,连我都替你感到羞耻!”

“我不想做皇后,我真的不想做皇后。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我厌倦了这一切,真的。求求你,告诉我好吗?”

“你真的厌倦了?”

“真的,真的。你快告诉我呀!”

“唉,你回头看看墙上挂着什么,它能帮你摆脱烦恼、摆脱痛苦。”

那拉氏回头一看,墙上挂着的那串佛珠烛光下熠熠生光,仿佛向她启示着什么。忙转过身,说道:

“你是说……”

“佛门大开,唯人自走。你好自为之,不要再让我跟着你蒙受耻辱了。阿弥陀佛!”

带着寒意的江风透过窗户吹进来,那拉氏不由打了个寒颤。她慢慢起身,凝视着那串熠熠发光的佛珠。过了半晌,她的脸上浮出了一层凄凉的笑意。

“佛门大开,唯人自走。”那拉氏机械地重复了几句,心里顿觉轻松了许多,缓缓走到床前,伸出手抓过明光闪亮的剪刀,紧操在手,“咔嚓咔嚓”只几下,满头的青丝,雪片般飞飞扬扬飘了下来,千丝万丝,数也数不清。

东方天际,由鱼肚白渐渐地变幻成胭脂红,挂在天边的残星一颗一颗地隐去了。屋角的金自鸣钟“当当”连响了六下,乾隆方自沉梦中清醒过来。

“皇上,奴才有事禀奏。”

“进来!”

于敏中低头进来,躬身请了安,说道:

“皇上,方才刘中堂递来折子,说来中堂十二日辰时病故。”

“什么?”乾隆听着一怔。忙道:

“来保去……去了?”

“嗯。”

乾隆长吁了口气,摇了摇头道:

“唉,奋涵去了,他也去了,春和又……你传朕旨意,着礼部赐银五千两。另外,让十一阿哥永理、十五阿哥永琰代朕祭奠。延清一人忙不过来,让赵翼、王昶他们多担着些。”

“嗻!”于敏中答应一声,躬身便欲退出。却又被乾隆唤住,说道:

“延清今年有七十了吧?”

“回皇上,延清来年五月满七十。”

“都老了。你告诉延清,大事管一管。小事让下面多担着,朕明日去海宁看看海塘,完了便回京。对了,延清就那一个罗锅儿,才学还不错,着加恩授江宁府知府。下去吧。”

“嗻!”

于敏中刚出去,高云脸色煞白、气喘吁吁奔了进来,扑通跪倒在地,说道:

“万……万岁爷,不……不好了……”

乾隆眉头皱了下,忙道:

“什么事?”

“回万岁爷,皇……皇后娘娘她……她剪发了。”

满洲习俗,逢至亲大丧,男子截辫,女子剪发,而平素无事,猝然自行剪发,乃是最忌讳的乖张之举。乾隆听罢,脸上顿时青一阵白一阵,细碎的白牙咬得咯咯作响,怒骂了声:

“不识好歹的贱人!”抬脚便走了出去。

平日里一大早那拉氏便过来给太后请安,可今个却迟迟不见动静,钮祜禄氏心里顿时塞了团破棉絮一般,忙吩咐惇妃汪氏过去看,待那拉氏进来,顿时目瞪口呆,好半天方缓过神来。

“你……你怎的剪发了?”钮祜禄氏两眼呆呆望着那拉氏,颤声道:

“你难道忘了咱最忌讳这个不成?”

“儿臣没忘。”

“那你还要这般作为?”钮祜禄氏皱了皱眉头,说道:

“昨个晚我不都与你说了吗,有我老婆子在,你便还是皇后!你这样做,传扬出去,皇家颜面往何处放?”

“儿臣罪该万死。”那拉氏磕头道:

“只是这……这皇后儿臣不……不愿再做。”

“皇后……”悖妃汪氏、漪秀听罢,齐声惊道。

“为什么?”钮祜禄氏脸阴了下来,“你还要怎样?难道还要皇上亲自与你赔罪不成?”

“儿臣不敢。”那拉氏咬了咬嘴唇,说道:

“只是这皇后位子本……本就不该儿臣坐。自……”

“皇后,你……”惇妃汪氏急道。

“闭嘴!没你说话的份!”钮祜禄氏怒斥了句,向着那拉氏道:

“你说!”

“自从富察姐姐去后,皇上便无意再立皇后。他忘不了富察姐姐,在他心里,这个位子永远是富察姐姐的。由于皇太后一再催促,皇上方勉强将儿臣晋为皇后。打儿臣做了皇后,皇上待儿臣便似换了个人一般,这么多年了,皇上总共到儿臣宫里去了八次!儿臣知道皇上心里苦,尽力地抚平他的创伤,可……可儿臣却每落得斥责。自香妃去后,皇上对儿臣更是怨恨交加。儿臣自问这十多年没做过对不起皇上、对不起列祖列宗的事。可为什么儿臣却落得这般下场?”

“说吧,还有什么要说的?”钮祜禄氏瞅着那拉氏一动不动,慢吞吞道。

那拉氏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晶莹的泪花,说道:

“皇太后说儿臣性子直,儿臣以前确是性子直了些。可自从儿臣做了皇后,儿臣便再没直过,也不敢直。儿臣小心侍奉皇上、太后,不敢稍有差池。可儿臣又……又换了些什么?皇上怨儿臣、恨儿臣;太后怪儿臣不能多替皇上想,儿臣……儿臣心里的苦又向谁说?”

“你为什么不向我说呢?”钮祜禄氏摇了摇头,道。

“儿臣不愿说,也不敢说。”

“你呀,皇上打你几下,骂你几句……”

“皇上打儿臣、骂儿臣,儿臣不敢有半句怨言。可儿臣受不了皇上那般羞辱。”

“他……他怎样?”

“……”

“说呀,他到底对你怎样了?”

“皇上将……将口水吐在儿臣……脸上。儿臣自觉已无颜再做这皇后,求太后将儿臣的册宝收回。”

“他……他竟敢这样?!真真……”钮祜禄氏话未说完,身子晃了两下,漪秀、惇妃汪氏瞅着,忙奔上前扶住:

“太后!太后!”

“我……我没事。”钮祜禄氏伸手揉了揉太阳穴,闭目片刻,说道:

“孩子,苦……苦了你了。唉,你怎生打算?”

“儿臣想出家为尼。求太后恩准。”

“好吧。”钮祜禄氏长叹了口气,说道:

“也只能这样了。你是打算待在京里还是……”

“回太后,儿臣想远离京城。儿臣祖籍是在杭州,若太后恩准儿臣留在杭州,儿臣……”

“留在杭州?你做梦!你做梦!”那拉氏话未说完,乾隆怒气冲冲走了进来,也不向钮祜禄氏行礼,便喝道:

“朕的颜面都让你丢尽了!”

“皇上,你还懂不懂规矩?”钮祜禄氏脸阴了下来,道。

“母亲,儿臣一时气急失礼,恕罪。”乾隆怔了一下,躬身道:

“儿臣给母亲请安。”

“你安得下来,我可安不下!”钮祜禄氏冷哼一声,说道:

“皇后循礼守规,可有半点越礼之处?你那般羞辱她!你是皇上,是吗?别忘了,还有天地祖宗在督着你!”

“儿臣……”乾隆支吾了声,说道:

“这贱人……”

“皇后!她现在还是皇后!是告过天地祖宗的皇后!”

“她自行剪发,已不能母仪天下,又怎可做皇后?”乾隆咬了咬嘴唇,道。

“她自行剪发,是不对。”钮祜禄氏说着转了口,“可你也该想想她为什么要剪发?是我、是你逼得她这样做的!她现在就这点请求,你还要拒绝她?!”

“母亲息怒,”乾隆张口顶道,“她这般作为已丢尽了皇家颜面,若再允她待在江南,这一传十,十传百……”

“朝廷颜面重要,皇上颜面重要,这我晓得。”钮祜禄氏叹了口气,说道:

“但她这皇后是我催促你立的,我这老婆子就要对她有个交待。她心里够苦的了,你就答应她这点要求吧。”

“母亲,儿臣不……不能答应。她要出家,在京城找个地方便是。”

“皇上,”钮祜禄氏两眼直直望着乾隆,“她究竟做错了什么事,你这般怨她恨她?你御极以来,以仁为政,你为什么就不能对她也仁一些?!”

“母亲时常告诫儿臣,事事要以朝廷颜面为要,她……”

“够了!”钮祜禄氏断喝一声,止住乾隆,长吁了口气,说道:

“你下去吧,此事我会妥善处置好的。”

“是!”乾隆瞅了眼那拉氏,答应声退了出去。

“皇后,”钮祜禄氏摇了摇头,说道:

“你还有什么要求,都说出来吧。”

“儿臣谢太后隆恩。”那拉氏泪流满面,咚咚磕了三个响头,说道:

“儿臣再没什么要求了。”

“闲言碎语不能不顾及,你收拾一下东西,待会儿便下船去吧。”钮祜禄氏说着眼中亦涌出了泪水,“惇妃,你陪皇后去吧,对了不……不必再过来了,让隆安护送皇后,不得有半点闪失。知道吗?”

“儿臣遵旨。”

“她去了……就这样去了。”望着那拉氏渐渐消失的背影。钮祜禄氏拭了拭泪水,叹声道:

“唉,都是我这老婆子对不住她呀。”

“太后,您别说这些了。皇后娘娘虽去了,可对她来说,这何尝不是件喜……喜事。您说是吗?”漪秀低声慰道。

“喜事?唉,不说了,不说了。皇上要上岸,随他去吧。我太累了,想好好歇歇。”

侍候钮祜禄氏歇着,漪秀轻步退了出来。此时,太阳已完全升出了地平线,红彤彤的阳光照在江水上,闪闪发亮。不远处,乾隆独自一人伫立船头,凝视着岸上素有“天堂”之称的苏州城。漪秀犹豫了一下,轻步走了过去。

“皇上!”

“嗯?”乾隆怔了一下,转脸望了漪秀一眼,似笑非笑道:

“你怎么来了?太后她……”

“太后她太累了,歇着了。”漪秀叹了口气,说道:

“让我说声,皇上想上岸,便去吧。”

“叹什么气?”乾隆仰脸吁了口气,“朕让皇太后责了出来,你们不高兴?”

“皇上,你……”望着那忽然间陌生了许多的面孔,漪秀不知该说些什么。

“朕怎样?朕错了?朕对不住她?”乾隆忽地转过身,盯着漪秀道:

“做个皇后,便不知道天高地厚!落发?她这是给朕脸色看!”

“皇上,你心里苦,我知道。”漪秀咬了咬嘴唇,开口道:

“可她心里也有她的苦处呀。茫茫人海,谁没有苦?谁没有泪?皇上心肠仁慈,就原谅了她吧。她现在已经这样了,就……就别想那么多了。”

“你是想说就别再难为她了,对吗?”乾隆淡淡一笑,“在你们眼里,朕总是错的。”

“皇上……”

“好了,秀,不要再说了。是对是错,让后人说去吧。”乾隆叹了一口气,“苏州风景不错,你也上去看看?”

“皇上去吧,我还得侍候皇太后。记着当心身子骨。”漪秀说罢,蹲了个万福走了开去。

黄龙旗飘扬在龙船上,旗与船停在码头,水中映出水面的一切,使原本就庞大煌赫的船队与仪仗,愈加宏伟辉煌了。乾隆静静地站在船栏边,俯首凝视着水中的倒影,久久一动不动。忽地,水中的倒影模糊了。他慢慢抬起了头,却见一艘民船慢慢地划了过来。她——昨日的皇后那拉氏跪在船头,眼含泪水凝视着他。是痛苦?是高兴?他不知道。望着渐渐远去的她,他仰天长长吁了一口气。

“万岁爷,您看……”

“不上岸了。吩咐开船!”

丝丝缕缕的秋云布满夜空,散散乱乱的星星,忽隐忽现,运河上,零碎的星斗沉入水底,微弱的残光隐映出黑沉沉如岸如山的船队,郁郁闷闷。

安福舻船头,乾隆庙中泥塑佛胎般静静地伫立着。月光下,他那深邃的目光中带着茫然,仰脸望着那神秘而变幻莫测的天空。打离了苏州,他的心便似从万丈悬崖上跌落了下来,沉到了极点。那拉氏那深情而又带有丝丝怨意的眼神久久在他脑海中萦绕着,他的心犹如塞了团破棉絮般,抓不开理不清。

“万岁爷,”高云蹑手蹑脚走了过来,拎着件酱色天青纻长袍轻轻披在乾隆肩上,“夜里风凉,回去歇着吧。”

“退下!”

“于中堂有急事禀奏万岁爷。”高云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道。

“什么事?”

“奴才不晓得。”

“你去唤明常在过来侍朕。”乾隆吩咐了句,转身踱了回去。未至屋前,于敏中已快步走了上来,躬身请安道。

“皇上,延清奏称:乌什办事大臣舒赫德转呈土尔扈特汗渥巴锡书信,请求重返故园。”

“土尔扈特?”乾隆低吟了句,说道:

“就是原先迁至沙俄境内的那支蒙古部落?”

“正是。”

土尔扈特是一个古老的部族,他们驱赶牛、羊、马、驼,以畜牧为业,史称其“饥食其肉,渴饮其酪,寒衣其皮,驰驱骋资,其用无一事不取给予牲畜。”其先祖为克列特部着领主罕。后来克列特部被蒙古成吉思汗征服,曾充任成吉思汗的护卫,在土尔扈特方言中,“护卫军”亦称为土尔扈特,因此,克列特部就被称为土尔扈特部。

十五世纪初叶,土尔扈特部离开原来的牧地雅尔地区,向西迁徙,寻找新牧地,他们经过哈萨克草原,越过乌拉尔河,在1630年左右,来到了当时俄国还没有控制的人烟稀少伏尔加河下游各支流沿岸,因水草肥沃,便在那里居住了下来。

土尔扈特虽说迁到了伏尔加河,但一直没有中断与故土的联系。

清军入关建立大一统王朝后,土尔扈特亦和清廷保持密切联系。

乾隆御极后不久,土尔扈特汗敦罗布喇什亦遣使吹扎布,借道俄罗斯回国。向乾隆表示,土尔扈特因为力量弱,被俄政府控制,但并未臣服俄罗斯:

“附之,非降之也。非大皇帝有命,安肯为人臣仆?”适逢平准获胜之际,而吹扎布却率使团回国,乾隆当然十分高兴,并赋诗一首:

乌孙别种限罗刹,

假道崎岖岁月赊。

天阙不辞钦献赆,

雪山何碍许熬茶。

覆帱谁可殊圆盖,

中外由来本一家。

彼以诚输此诚惠,

无心蜀望更勤遐。

土尔扈特之所以选择伏尔加河下游建立游牧汗国,一来是因为这里草原辽阔,牧场丰满,适宜游牧,二来从乌拉尔到伏尔加,从阿斯特拉罕到萨穆尔的广大地带,是诺盖人迁徙后遗留下来的弃地,沙皇俄国势力还未能完全控制这一带。

然而,土尔扈特人安居伏尔加河下游的愿望正与沙皇俄国扩张政策相对立。沙俄在征服喀山和阿斯特拉罕国之后,便加紧了向伏尔加河和顿河流域的扩张,处心积虑地想控制这些新来的游牧民族。沙俄以武力威胁土尔扈特人,1639年,土尔扈特与沙俄当局发生了第一次大的冲突,1644年,汗王和鄂尔勒克在与沙俄作战时,阵亡于阿斯特拉罕城下。

其后,土尔扈特汗国与沙俄政府进行了频繁的接触和交涉。最终,土尔扈特“宣誓”臣服沙俄,沙俄保证土尔扈特汗国在伏尔加河下游的游牧区域及其独立性。

土尔扈特杰出的汗王阿玉奇死后,后继者们相互争夺汗位的继承权,多年图谋削弱、控制汗国的沙俄政府乘机扩张统治势力,取得了选择与任命土尔扈特汗王的权力,并要求土尔扈特汗王宣誓:

“一,为皇帝忠实效劳;二,不与皇帝的敌人友好往来;三,执行公正的审判,根除偷窃行为;四,在自己的兀鲁恩内不收留库班鞑靼人。”并将汗王敦罗布喇什的儿子萨赖拘为人质,并押于阿斯特拉罕。后萨赖惨死在阿斯特拉罕拘所。

1761年,敦罗布喇什去世,渥巴锡承袭汗位。此时,土尔扈特汗国已面临着深重的民族危机,摆在他们面前的道路只有两条:要么接受沙皇俄国的统治,逆来顺受,屈辱求存;要么奋起反抗奴役压迫,捍卫自己的尊严。“胸怀坦荡,为人正直”的渥巴锡选择了后者,并萌生了发动武装起义,彻底摆脱沙皇俄国统治,重返故土的念头。

乾隆三十二年,汗王渥巴锡开始和策伯克多尔济、舍楞等王公贵族共同商议涉过伏尔加河、返回故土的计划。经过几年的酝酿和准备,时机终于成熟。

乾隆三十五年,渥巴锡召集策伯克多尔济、舍楞、达什敦杜克、巴木巴尔和大喇嘛罗卜藏扎尔桑等亲信王公在伏尔加河东岸维特良卡召开秘密会议,正式通过了离开沙俄,东返故土的计划。

旋即,渥巴锡集结全体臣民宣布起义东返的计划,他言辞慷慨,声泪俱下,痛诉了沙皇俄国统治下的种种苦难,号召人民:

“为了遵守本族法规和保护卡尔梅克(即土尔扈特)民族,除了摆脱此间的庇护出走外,别无他法!”

早已不堪忍受沙俄剥削压迫的土尔扈特人民一致拥护汗王渥巴锡的号召,他们激昂地怒吼着,他们不愿做沙俄女皇的奴隶,发誓要带全部牲畜和家族逃离伏尔加河,逃离这块使他们受苦受难的土地。他们高呼着:

“我们的子孙永远不当奴隶,让我们到太阳升起的地方去。”

离别了祖国一百四十年的土尔扈特人民终于在汗王渥巴锡的带领下,举行武装起义,向沙皇俄国挑战,向命运挑战,选择自由,迈上了返回故土的艰难历程。

却说乾隆听罢,沉思良久,方开口道:

“渥巴锡已抵何处?”

“回皇上,”于敏中躬身答道:

“渥巴锡书信上说已抵塔拉斯河流域。”

“这么说已抵我疆界了。”乾隆听罢,低吟了句,皱眉道:

“沙俄方面可有动静?”

“此事……此事舒赫德未奏呈。不过渥巴锡书称沙俄女皇叶卡特琳娜屡派军队围追堵截,历尽艰难险阻。”

“延清对此事怎生看?”

“刘中堂意以为土尔扈特部本属我华夏子民,今历尽艰辛重返故园,理当接纳,并妥为安置。”于敏中顿了一下,咬了咬嘴唇,说道:

“臣以为此事还是……还是婉言拒之为好。”

“怎生说?”

“皇上,土尔扈特虽原系我子民,然已入沙俄境一百四十余年,久受其统治。我朝予以接纳,臣恐……臣恐与沙俄发生争端。”

“土尔扈特虽离故土一百余年,然屡派使团回国朝拜,其受治于沙俄,亦是形势逼迫所致,岂可以此为由?更何况他们并未真心臣服沙俄。”乾隆摇了摇头,说道:

“再说,土尔扈特此次并非因我以武力相迫,乃是他沙俄所逼方有此举,又何畏其挑衅?当年舍楞以诡计诱杀副都统唐喀禄,携其弟劳章扎布投往土尔扈特,我朝屡次派人与其交涉,他沙俄又是怎生做的?你所言差矣。”

舍楞,是土尔扈特部和鄂尔勒克叔父卫衮察布察齐后裔,当和鄂尔勒克1628年西迁伏尔加河之时,这一支并未同行,仍留伊犁境,隶属于准噶尔。当年阿睦尔撒纳叛乱,舍楞随之,后败退居博尔塔拉,适其弟劳章扎布为清军副部统唐喀禄擒获,舍楞为救弟,使诈降计诱唐喀禄出营,以伏兵攻杀之,救出劳章扎布率部越喀喇玛岭,投往土尔扈特。乾隆虽屡派人与其交涉,要求交还舍楞等人,然始终没有结果。

“皇上。”于敏中望着乾隆,犹豫一下,说道:

“据渥巴锡书信所言,此次回归故土,那舍楞与弟劳章扎布皆随行。如此,那渥巴锡率二十余万众回归之意图便很难说了。”

“嗯。”乾隆微微点了点头,背着手踱了几步,复摇了摇头,说道:

“古云受降如受敌,朕亦不能不为之少惑,而略为备焉。不过,以舍楞一人,岂能怂动渥巴锡全部?且沙俄亦系大国,彼既背弃而来,又扰我大国边境,进退无据,彼将焉往?是则归顺之事十之九,诡计之伏十之一耳。不能因此二人便置那二十余万生灵于不顾。你传朕旨意,着舒赫德接任伊犁将军,负责接待事宜,对舍楞二人,略加注意便罢,不可怠慢。”

“皇上,此事……”

“不必说了,朕自有主张。”乾隆止住于敏中,沉思片刻,复道:

“土尔扈特等从俄罗斯带着妻儿老小一路颠簸前来,心情已窘迫不堪,若不予抚恤,伊等或饿死,朕实在心有不忍,着舒赫德选派贤能之臣,亲往哈密等处妥善安置,尽数购买牲畜,陆续送至厄鲁特游牧之处,均匀分配。另外,节经传谕文绶,前往巴里坤、哈密、辟展、吐鲁番一带,购办牛车等项并筹制御寒衣服,照数作速运往,待其至日,及时拨给。”

“嗻!”于敏中应了一声便要退出去。

乾隆又将其唤回,接着说道:

“你现在就下去拟旨,着舒赫德转交给渥巴锡。意思嘛,包括四条,第一,闻土尔扈特汗渥巴锡率众回归,朕甚为欢喜,必会妥善安置;第二,对于以前叛逃俄罗斯的舍楞与劳章扎布,既然现在肯乞降来归,其以往的罪行,朕就不予追究,与渥巴锡等一样施恩;第三,着渥巴锡等土尔扈特王公稍微休息之后,马上进京面朕;第四,准许土尔扈特人赴西藏熬茶礼佛。都记住了吗?”

“臣谨记在心。”

“好,现在就去拟旨,然后用八百里加急马上传出去。”

“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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