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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红与黑

[法]司汤达

司汤达(Stendhal,1783—1842)是法国批判现实主义文学的伟大先驱。司汤达原名亨利·贝尔,出生于法国多菲内省。多菲内原属意大利,1349年划归法国,但与意大利一直有密切的关系。司汤达早年丧母,父亲不善教育子女,他由思想开明的外祖父教养成人。1800年司汤达投奔拿破仑军队,追随拿破仑南征北战。波旁王朝复辟后,司汤达侨居意大利,热情赞助意大利爱国人士所从事的反对奥地利的民族解放运动,并开始以司汤达的笔名发表文学作品。

1821年,司汤达回到巴黎。在浪漫主义与古典主义的论战中,司汤达发表反对古典主义、提倡现实主义的文艺论著《拉辛与莎士比亚》。他反对机械照搬古人的古典主义创作方法,主张认真观察、研究、反映时代生活的浪漫主义创作方法。司汤达在这里所说的浪漫主义其实就是日后被称为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这部重要理论著作对法国批判现实主义文学的发展产生了重大影响。此后,司汤达陆续创作了一系列现实主义作品,其中最著名的有长篇小说《红与黑》(1830)、《巴玛修道院》(1839)、《吕西安·娄万》(又名《红与白》,未完成,1901)、《拉米埃》(未完成)、短篇小说集《意大利遗事》(1855)等。1842年3月23日司汤达病逝于巴黎,墓碑上镌刻着他生前拟好的碑文:“亨利·贝尔 米兰人 写作过 恋爱过 生活过”。

作品梗概

于连·索莱尔是法国维里埃市一家锯木厂主的儿子,聪明、漂亮、生性敏感、富有激情。他不满于贫贱的出身和平庸的生活,在一个帝政时代老军医的熏陶下接受了资产阶级启蒙思想,向往拿破仑时代的沸腾生活。他崇拜拿破仑,渴望以拿破仑为榜样,混迹军界,建功立业,但拿破仑的倒台和波旁王朝的复辟彻底断送了他从军界青云直上的希望。为了能出人头地,他只得把崇拜拿破仑的真实情感深藏心底,勤奋地学习拉丁文和神学,耐心地等待时机。

18岁那年,于连经谢朗神父推荐,来到维里埃市市长德·莱纳家里当家庭教师。一踏进上流社会的门槛,于连就感受到了上流社会的虚伪与丑恶,以及来自上流社会的冷落与轻视,特别是市长德·莱纳先生对他的轻慢更是让他感到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侮辱。于是,出于对市长本人及整个上流社会的报复,他对市长夫人发起了强烈的感情攻势,并大胆地占有了她。正当他与市长夫人频频幽会,品尝着胜利的快感时,他和夫人之间的私情被人写匿名信告发。为躲避风头,于连离开了维里埃,在谢朗神父的建议下,来到省会贝藏松神学院静修神学。

于连本人并不相信上帝,但为了能早日脱离与世隔绝的贝藏松神学院,他压抑住内心的自由思想,表面上装出一副虔诚苦修的样子,把一部拉丁文的《圣经》背得滚瓜烂熟,以此博得院长彼拉神父的赏识,被破格提拔为神学课讲师,并得到贝藏松大主教的恩宠。但好景不长,彼拉神父在神学院的内部派系斗争中被打下院长宝座。为免遭迫害,于连随彼拉神父去了巴黎,并被后者介绍到德·拉·木尔侯爵府上做私人秘书。

在木尔侯爵府上,于连工作尽心尽责,十分卖力,颇得侯爵的信任与重用。与此同时,他与众不同的言谈举止激发了不满平庸生活、渴望伟大爱情的侯爵千金玛蒂尔德小姐的兴趣。经过一番相互勾心斗角的爱情游戏后,于连终于征服了玛蒂尔德,并使后者怀上了身孕。玛蒂尔德公开向父亲提出与于连结婚的要求。眼见生米煮成熟饭,木尔侯爵只得应允了女儿的要求。于是,德·拉·伟业骑士的称号、二万零六百法郎年收入的庄园、法兰西陆军中尉的头衔,纷纷落在了于连身上。他的前途一片光明。

然而,正当于连踌躇满志,扶摇直上之时,仇视、妒忌于连平步青云的封建贵族和教会神职人员狼狈为奸,设下圈套诱骗德·莱纳夫人给木尔侯爵写信,揭发于连是专门引诱良家妇女骗取钱财的骗子。侯爵一怒之下取消了于连和玛蒂尔德之间的婚约。眼见锦绣前程转眼化作泡影,失去理智的于连买了手枪直奔维里埃,向正在教堂祈祷的德·莱纳夫人连开两枪,于连因此被捕入狱。

在狱中,于连对社会乃至整个世界的罪恶有了进一步的认识,决定以死来对抗这个罪恶的社会。他拒绝了玛蒂尔德的援救,在法庭上发表慷慨激昂的激烈演说,勇敢地走上断头台,结束了短暂的一生。

(范方俊)

作品节选

第九章 乡间一夜

盖兰先生的狄多,

富有魅力的素描。

斯特隆贝克

第二天,于连再见到德·莱纳夫人时,目光很古怪他盯着她,仿佛面前是一个仇敌,他就要与之搏斗。这目光和昨天晚上的多么不同啊,德·莱纳夫人不知所措了:她一向待他很好,可是他好像气鼓鼓地。于是,她也不能不盯着他了。

德尔维夫人在场,于连正可少说话,更多地捉摸自己的心事。整个白天,他唯一的事情就是阅读那本有灵感的书,使自己的灵魂再一次得到锤炼,变得坚强。

他早早地让孩子们下了课,接着,德·莱纳夫人来到跟前,这又提醒他必须设法维护自己的荣誉,他下定决心,当晚无论如何要握住她的手,并且留下。

夕阳西下,决定性的时刻临近了,于连的心跳得好怪。入夜,他看出这一夜将是一个漆黑的夜,不由得心中大喜,压在胸口的一块巨石被掀掉了。天空布满大块的云,在热风中移动,预示着一场暴风雨。两个女友散步去了,很晚才回来。这一天晚上,她们做的事,件件都让于连觉得奇怪。她们喜欢这样的天气,对某些感觉细腻的人来说,这似乎增加了爱的欢乐。

大家终于落座,德·莱纳夫人坐在于连旁边,德尔维夫人挨着她的朋友。于连一心想着他要做的事,竟找不出话说。谈话无精打采,了无生气。

于连心想:“难道我会像第一次决斗那样发抖和可怜吗?”他看不清自己的精神状态,对自己和对别人都有太多的猜疑。

这种焦虑真是要命啊,简直无论遭遇什么危险都要好受些。他多少次希望德·莱纳夫人有什么事,不能不回到房里去,离开花园!于连极力克制自己,说话的声音完全变了很快,德·莱纳夫人的声音也发颤了,然而于连竟浑然不觉。责任向胆怯发起的战斗太令人痛苦了,除了他自己,什么也引不起他的注意。古堡的钟已经敲过九点三刻,他还是不敢有所动作。于连对自己的怯懦感到愤怒,心想:“十点的钟声响过,我就要做我一整天里想在晚上做的事,否则我就回到房间里开枪打碎自己的脑袋。”

于连太激动了,几乎不能自已。终于,他头顶上的钟敲了十点,这等待和焦灼的时刻总算过去了。钟声,要命的钟声,一记记在他的脑中回荡,使得他心惊肉跳。

就在最后一记钟声余音未了之际,他伸出手,一把握住德·莱纳夫人的手,但是她立刻抽了回去。于连此时不知如何是好,重又把那只手握住。虽然他已昏了头,仍不禁吃了一惊,他握住的那只手冰也似的凉他使劲地握着,手也战战地抖德·莱纳夫人作了最后一次努力想把手抽回,但那只手还是留下了。

于连的心被幸福的洪流淹没了,不是他爱德·莱纳夫人,而是一次可怕的折磨终于到头了。他想他该说话了,不然德尔维夫人会有所察觉,这时他的声音变得响亮而有力。相反,德·莱纳夫人的声音却藏不住激动。她的女友以为她不舒服,建议她回房去。于连感到了危险:“假如德·莱纳夫人回客厅去,我就又陷入白天的那种可怕的境地了。这只手我握的时间还太短,还不能算是我的一次胜利。”

正当德尔维夫人再次建议回客厅时,于连用力握了一下那只手。德·莱纳夫人已经站起来,复又坐下,有气无力地说:

“我是觉得有些不舒服,不过,外面的新鲜空气对我有好处。”

这些话确认了于连的幸福,此时此刻,他真是幸福到了极点:他口若悬河,忘掉了伪装,两个女友听着,简直觉得他是世间最可爱的男人。然而,这突如其来的雄辩仍嫌勇气不足。起风了,暴风雨要来了,于连生怕德尔维夫人受不住而想一个人回客厅。那样的话,他就要和德·莱纳夫人面面相觑,单独在一起了。刚才,他是偶然地凭借一股盲目的勇气才有所行动,而现在他觉得哪怕对她说一句最简单的话也力不能及。无论她的责备多么轻微,他也会一触即溃,刚刚获得的胜利也将化为乌有。

幸运的是,这晚他的动人又夸张的议论博得了德尔维夫人的欢心,她先前常常觉得他笨拙得像一个孩子,不大讨人喜欢。至于德·莱纳夫人,手握在于连手里,倒是什么也没想,随波逐流由它去了。在当地传说大胆夏尔手植的这株大椴树下度过的这几个钟头,对她来说,是一段幸福的时光。风在椴树浓密的枝叶间低吟,稀疏的雨点滴滴答答落在最低的叶子上,她听得好开心啊。于连没有注意到一个本可以使他放心的情况:德·莱纳夫人和德尔维夫人脚旁的一只花盆被风掀倒,她不得不抽出手来,起身帮助表姐扶起花盆,可是她刚一坐下,就几乎很自然地把手伸给他,仿佛这已是他们之间的一种默契。

午夜的钟声早已响过,终须离开花园,这就是说,要分手了。陶醉于爱之幸福的德·莱纳夫人天真无知,竟没有丝毫的自责。幸福使她失眠了。于连却沉沉睡去,胆怯和骄傲在他心中交战了整整一天,弄得他筋疲力尽。

第二天早晨五点钟,他被人叫醒他几乎已经把德·莱纳夫人忘了,她若是知道,那对她可是太残酷了。他履行了他的责任,而且是一个英雄的责任。这种感觉使他非常幸福,他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怀着一种全新的乐趣重温他的英雄的丰功伟绩。

午餐的铃声响了,他在阅读大军公报的时候已经把昨夜的胜利全部抛在脑后。他下楼朝餐厅走去,用一种轻佻的口吻对自己说:“应该告诉这个女人我爱她。”

他满以为会遇到一双柔情缱绻的眼睛,不料看见的却是德·莱纳先生的一张严厉的脸。德·莱纳先生两个小时前从维里埃来到,他毫不掩饰对于连的不满他居然整整一上午扔下孩子不管。当这个有权有势的人不高兴并且认为无须掩饰的时候,他的脸真是再难看不过了。丈夫的每句刻薄的话,都像针一样刺着德·莱纳夫人的心。可是于连还沉浸在狂喜之中,还在回味刚刚在他眼前发生的持续了数小时的一件件大事,因此一开始他不能令注意力屈尊去听德·莱纳先生的那些伤人的话。最后,他相当生硬地对他说:

“我刚才不舒服。”

即使是一个远非市长先生那么爱发火的人,也会被这回答的口吻激怒。他对于连的回答,就是想立即将他赶出去。不过他忍住了,他想起了自己的座右铭:凡事勿躁。

“这个小笨蛋,”他立刻心想,“他在我家里为自己赢得了声誉,瓦勒诺先生可以把他弄去,或者他会娶爱丽莎,无论哪一种情况,他都会在内心里嘲笑我。”

德·莱纳先生的考虑固然明智,可是他的不满仍旧爆发出来,一连串的粗话渐渐激怒了于连。德·莱纳夫人的眼里涌上了泪水,就要哭出来。午饭一过,她就请求于连让她挽着胳膊去散步。她亲切地依偎着他。无论德·莱纳夫人说什么,于连都只低声应着:

“这就是有钱人啊!”

德·莱纳先生就走在他们身边,于连一看见他,火就不打一处来。他突然感觉到德·莱纳夫人紧紧地靠在他的胳膊上,这个动作使他感到厌恶,他粗暴地推开她,把胳膊抽回来。

幸亏德·莱纳先生没有看见这一新的无礼举动,可是德尔维夫人看见了。她的朋友的眼泪扑簌簌流出来了。这时,德·莱纳先生正用石块驱赶一农家女孩,那女孩抄了一条小路,正穿越果园的一角。

“于连先生,我求求您,克制一下吧您应该想想,我们人人都有发脾气的时候。”德尔维夫人很快地说道。

于连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目光中流露出极端的轻蔑。

德尔维夫人大吃一惊,如果她猜得出这目光的真正含义,她还要更吃惊呢她本来应该看出这目光中闪烁着一种进行最残忍报复的朦胧希望。大概正是此类屈辱的时刻造就了那些罗伯斯庇尔吧。

“您的于连很粗暴,我真害怕,”德尔维夫人向她的朋友低声说。

“他有理由发火,”她的朋友回答说,“他使孩子们取得了进步,一个早上不给他们上课有什么关系我看男人都是很无情的。”

德·莱纳夫人生平第一次感到一种欲望,要对她的丈夫报复。于连对有钱人的极端仇恨也快爆发了。幸好这时德·莱纳先生唤来园丁,跟他一起忙着用一捆捆荆棘堵住穿越果园的那条踩出来的小路。此后于连受到无微不至的体贴,可是他就是不说话。德·莱纳先生刚一离开,她俩就声称累了,一人挽了他一只胳膊。

他夹在两个女人中间,她们因内心的慌乱而双颊飞上红晕,露出窘色,而于连却脸色苍白,神情阴沉而果决,两者适成奇异的对照。他蔑视这两个女人,也蔑视一切温柔的感情。

“什么!”他心里说,“我连供我完成学业的五百法郎年金都没有!啊!我真想把他撵走!”

他全神贯注于这些严肃的思想,她们俩的殷勤话只是偶尔屈尊听进几句,也觉得很不入耳,毫无意义,愚蠢,软弱,一言以蔽之,女人气。

没有话还得找话,又想让谈话生动活泼些,于是德·莱纳夫人就说到,她丈夫从维里埃回来,是因为他从一个佃户那里买了些玉米皮(在当地,人们用玉米皮填充床衬)。

“我丈夫不会回到我们这儿来了,”她说,“他要和园丁、男仆一起把全家的床衬都换过。今天上午,他把二楼的床衬都换过了玉米皮,现在他正在三楼呢。”

于连的脸色骤变,神情古怪地看了看德·莱纳夫人,立刻拉着她快走了几步,德尔维夫人让他们走开了。

“救救我的命吧,”于连对德·莱纳夫人说,“只有您能救我的命,因为您知道那个男仆恨我恨得要死。我应该向您坦白,夫人,我有一幅肖像。我把它藏在我那张床的床衬里。”

听了这话,德·莱纳夫人的脸色也惨白了。

“夫人,这个时候只有您才能进我的房间别让人看见,在床衬最靠近窗户的那个角里摸一摸,有一个小纸盒子,黑色,很光滑。”

“那里面有一幅肖像!”德·莱纳夫人说,快要站不住了。

她的沮丧的神情被于连察觉了,他立刻趁势说道:

“我还要向您求个情,夫人,我求您别看这肖像,这是我的秘密。”

“这是个秘密,”德·莱纳夫人重复道,声音极端微弱。

尽管她在那些以财产自傲并只对金钱利益感兴趣的人中间长大,爱情却已经使她的灵魂变得宽宏大量。德·莱纳夫人被伤得好苦,却仍然表现出最单纯的忠诚,向于连提出了几个必须提出的问题,以保证顺利完成任务。

“是这样,”她边说边走,“一个小圆盒子,黑纸板的,很光滑。”

“是的,夫人,”于连答道,带着男人遇到危险时所具有的那种冷酷的神情。

她登上三楼,脸色苍白,犹如赴死一样。更为不幸的是,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昏倒可是她必须帮助于连啊,这又给了她力量。

“我必须拿到那个盒子,”她对自己说,一面加快了脚步。

她听见丈夫正跟男仆说话,就在于连的房间里。幸好,他们又到孩子们的房间里去了。她掀起床垫,把手伸进床衬,用力过猛,扎破了手指。本来她对这一类的小疼小痛十分敏感,现在却毫无感觉,因为她几乎同时摸到了一个光滑的纸盒子。她一把抓住,转身不见了。

她暗自庆幸没有被丈夫撞见,却立刻对这个盒子产生了恐惧,这下她真要病了。“这么说于连在恋爱了,我这里拿着的是他爱的那个女人的肖像!”

德·莱纳夫人坐在前厅里的一张椅子上,经受着妒火的百般煎熬。她的极端无知这时倒有用了,惊奇减轻了痛苦。于连来了,不道谢,话也不说,一溜烟跑回房间,立刻点火焚烧。他脸色苍白,四肢瘫软,他夸大了刚才所遇到的危险。

“拿破仑的肖像,”他摇着头对自己说,“居然被发现藏在一个对篡位者怀有深仇大恨的人的房间里!还是被德·莱纳先生发现的,他是那么极端,又那样地被我激怒过!最不谨慎的是,我在肖像后面的白纸板上亲笔写了几行字!我的过分的钦佩之情无可怀疑!而这种仰慕之情的每一次表露都注明了日期!就在前一天还有过一次!”

“我的名誉将一落千丈,毁于一旦!”于连一边对自己说,一边看着那盒子燃烧,“而我的全部财产就是荣誉呀,我就靠它生活……再说,这是怎样一种生活啊,伟大的天主!”

一个钟头以后,疲倦,他对自己的怜悯,都使他的心软下来。看见德·莱纳夫人,他拿起她的手,怀着从未有过的那份真诚吻着。她幸福地脸红了,但几乎同时又怀着嫉妒的怒火推开了于连。于连早上被刺伤的自傲使他此时此刻成了一个大傻瓜。他在德·莱纳夫人身上只看见一个富家女,于是他厌恶地扔下她的手,扬长而去。他去花园,散步,沉思,他的嘴角很快露出一丝苦笑:

“我在这里散步,倒是悠闲得像一个有权支配自己的时间的人!我丢下孩子们不管。我又要听到德·莱纳先生那些让人感到屈辱的话了,而他是有理由的。”于是,他朝孩子们的房间走去。

他很喜欢最小的那一个,孩子的亲近稍许平复了他的剧烈的痛苦。“这孩子还不蔑视我。”于连想。然而,他很快自责起来,将这痛苦的缓解视为新的软弱。“这些孩子亲近我就像他们亲近昨天买来的小猎狗一样。”

第十章 雄心和逆境

热情力图伪装,但因深文周纳,

反而暴露了自己,有如乌云蔽

天,遮蔽越暗,越显示必有暴风雨。

《唐璜》,第一章第七十三节

德·莱纳先生走遍了古堡的所有卧房,跟着搬回床垫的仆人又回到孩子们的卧房。这个人突然进来,对于连来说,犹如盛满水的罐子又加了一滴,立刻溢了出来。

于连朝着他冲过去,脸色比平时更苍白,更阴沉。德·莱纳先生站住了,看了看他的仆人们。

“先生,”于连对他说,“您认为您的孩子跟别的任何一位家庭教师会跟我取得同样的进步吗?如果您说不,”于连继续说,不容德·莱纳开口,“那您怎么敢指责我丢下他们不管呢?”

德·莱纳先生吓了一跳,惊魂甫定,立刻从这个小乡下人的奇怪的口吻中得出结论,他的口袋里肯定装着什么条件更好的建议,他要弃他而去了。于连越说火越大:

“我离了您也能活,先生,”他补了一句。

“看到您这样冲动,我确实感到遗憾。”德·莱纳先生有点儿结结巴巴地回答说。仆人们在十步以外,正忙着铺床。

“我要的不是这个,先生,”于连怒不可遏,“想想您对我说的那些破坏我的名誉的话吧,而且还是当着女人的面!”

德·莱纳先生太知道于连要什么了,一场痛苦的斗争撕扯着他的心。于连真的是疯了,吼道:

“出了您的门,先生,我知道上哪儿去。”

听了这句话,德·莱纳先生立刻看见于连在瓦勒诺先生家里安顿下来。

“好吧!先生,”他终于说,叹了口气,那神情就像请求外科医生给他做一个最令人痛苦的手术,“我同意您的要求。后天是一号,我从后天起每月给您五十法郎。”

于连真想笑,却惊得一下呆住,他的怒火已经无影无踪了。

“这畜生我还蔑视得不够,”他心想,“这大概是一个如此卑劣的人所能表示的最大的歉意了。”

孩子们听见了这场争吵,惊得嘴都合不上。他们跑到花园里,告诉他们的妈妈于连先生火发得好大,不过他每个月就要有五十法郎了。

于连习惯地跟着他们出去了,看都没有看德·莱纳先生一眼,留下他一个人在那儿气得鼓鼓地。

市长心里想:“瓦勒诺先生又让我破费了一百六十八法郎。他要管弃儿的供应,我一定得给他来两句硬的。”

过了一会儿,于连又来到德·莱纳先生面前。

“我有些良心上的事情要对谢朗先生说,我有幸通知您,我要离开几个小时。”

“啊,我亲爱的于连,”德·莱纳先生说,一边最虚假地笑笑,“您愿意的话,一整天都行,明天一整天吧,我的好朋友。骑上园丁的马到维里埃去吧。”

德·莱纳先生心里说:“他这是去给瓦勒诺先生回话了,他对我还没有任何许诺,不过应该让这个年轻人的头脑冷下来。”

于连迅速离开,走进山上的大树林,从那里可以直奔维里埃。他不想这么快就到谢朗先生那里去。他一点儿也不想强制自己再去演一场虚伪的戏,他需要把自己的心灵看个清楚,审视使他激动不已的那些蜂拥而至的感情。

“我打了一个胜仗,”他一进入树林,远离了众人的目光,就立刻对自己说,“我这是打了一个胜仗呀!”

这句话给他的整个处境涂上了一重美丽的色彩,使他的心平静了一些。

“我现在一个月有五十法郎啦,德·莱纳先生刚才肯定是怕得要命。可他怕什么呢?”

这个又幸运又有权势的家伙,于连一个小时之前还对他大发雷霆,能有什么事情让他害怕呢?于连想着想着,心里终于完全平静下来。他在树林中走着,一时居然对其迷人的美有了些感觉。大块大块光秃秃的岩石很久以前从山峰那边滚下来,落在树林中央。一些粗壮的山毛榉长得几乎和这些岩石一样高。岩石的阴影中凉爽宜人。三步之外,阳光炽热,晒得人不能驻足。

于连在这些巨石的阴影中喘了口气,然后又开始攀登。他沿一条很不明显的、只供放山羊的人走的狭窄小路走着,很快发现自己站在一块巨大的悬岩上,并且确信已经远离了所有的人。这种肉体的位置使他露出了微笑,为他描绘出他渴望达到的精神的位置。高山上纯净的空气给他的心灵送来了平静,甚至快乐。在他眼里,维里埃的市长当然一直是世上所有有钱的人和蛮横的人的代表,但是他感到,刚才还使他激动的那种仇恨虽然在情绪上表现得十分强烈,却没有丝毫个人的性质。倘使他不再看见德·莱纳先生了,只需一个礼拜,他就会忘掉他,忘掉他本人、他的古堡、他的狗、他的孩子和他的全家。“我不知道怎么就迫使他做出了最大的牺牲。怎么!每年五十多个埃居!而且我刚刚摆脱了最大的危险。一天里竟获得了两个胜利。第二个胜利不足道,但是应该猜出个究竟。不过,还是明天见吧,这种伤脑筋的追究。”

于连站在那块巨大的悬岩上,凝视着被八月的太阳烤得冒火的天空。蝉在悬岩下面的田野上鸣叫,当叫声停止的时候,周围一片寂静。方圆二十法里的地方展现在他的脚下,宛然在目。于连看见一只鹰从头顶上那些大块的山岩中飞出,静静地盘旋,不时画出一个个巨大的圆圈。于连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跟随着这只猛禽。这只猛禽的动作安详宁静,浑厚有力,深深地打动了他,他羡慕这种力量,他羡慕这种孤独。

这曾经是拿破仑的命运,有一天这也将是他的命运吗?

(选自郭宏安译:《红与黑》,译林出版社,1993年版)

作品赏析

这部小说原名《于连》,后由作者改为颇具象征意义的《红与黑》,使作品的哲理与审美意义更加深化。小说问世一百多年来,仅仅关于这个题目就有无数种诠释。譬如说,“红”与“黑”分别象征红色的军服和黑色的教袍,即拿破仑的光荣和教会仕途红色象征着爱情、荣誉、幸福、英勇,代表于连对真善美的追求,黑色象征阴谋、野心、罪恶、伪善,指代当时黑暗腐朽的社会风气“红”象征法国大革命及拿破仑的英雄时代,“黑”则象征贵族重新上台的复辟黑暗时代……作者赋予“红”与“黑”以深刻含义,使人无法穷尽其意。更有人说,这是“面纱后面美丽的双眼”在“观察着人类的心灵”。司汤达开西方文学“向内转”之先风,人们总能从“红”与“黑”中读出自己的人生体味。

《红与黑》的众多读者都不免要为于连之死扼腕叹息。有人感叹他的生不逢时,有人惋惜他一时冲动而自毁前程,更有人诅咒腐朽社会对一个平民英雄的不容。但事实上,于连的悲剧是由社会和个人的多种因素共同筑就,不可一而化之。他最终选择了死亡,未尝不是以肉体的终结换取心灵的永恒宁静。这里将试图对于连悲剧的动因进行三重分析。

于连的幼年在光荣与梦想的拿破仑时代度过。老军医的教诲是对他智慧和理想的启蒙拿破仑的大军公报汇编和《圣赫勒拿岛回忆录》成为他“最珍贵的经典”当看到拿破仑的骑兵从意大利归来,他“兴奋得发狂”拿破仑的远征故事又使他“热血沸腾”。他无时无刻不在幻想着像拿破仑一样,凭借自己的才能,从一个“卑微又贫困”的下等兵士,一跃成为“世界的主人”。对拿破仑的崇敬和对未尽战事的痛惜投射到书中便为于连的生命之曲定下了一个基调,使他对拿破仑的崇敬和追忆贯穿全书。

拿破仑的英雄神话在那个时代曾激起一代青年,尤其是平民青年的英雄幻想,包括作者司汤达这个拿破仑真正的“龙骑兵”在内。当法军从莫斯科溃败时,他曾流泪道:“拿破仑和我一起垮台了!”于连的生命战歌并没有奏响。倘若他早生30年,无疑会成为拿破仑式的英雄,但可悲的是,当他的成年到来时,波旁王朝随着“神圣同盟”的铁蹄卷土重来,不仅是一个于连,成千上万个于连的梦想就此破灭。打破了等级门第的拿破仑式的晋升之路走到了尽头。然而那个“致命的回忆”却像一块烙印永远地留在了于连心底。当一人独处时,他不由自主地注视天上的雄鹰,羡慕“它的这种力量、他的这种孤独”。这是拿破仑的命运,也是他自己的命运。

英雄梦想虽然破灭,但才貌出众、天性叛逆的于连却不甘于过父亲一样的平庸生活。小城教堂的富丽、雄伟以及神父们诱人的薪俸启发了他。于是他走上了一条曲折实现梦想的道路——从事神职。而这也是当时的上流社会向平民青年开放的为数不多的出路之一。正当他洋洋自得于“自己的聪明”、“选择了这个时代的军装”时,却没有意识到在这条路上,不是以卑鄙的手段用他人的鲜血来实现自己的野心,就是成为卑鄙手段的牺牲品而死于非命,二者之间绝无中间道路可行。于连灵魂的实质使他不能向福利莱一样走上第一条路,因此他就注定成为第二条路上的冤魂。他曾幻想着在教士之路上既保全灵魂又飞黄腾达,但无论一个平民多有才干,当时的上流社会不会给他这样一个两全的机会。因此,当于连带着走中间道路的幻想上路时,就已向死神预约了命运。

是什么使得他不能走上第一条道路呢?这就需要深入于连灵魂的内核探究。于连的自尊是他灵魂本质所在,正是这一承自平民意识的品质为他赢得了尊重和爱情,也为他招来了敌视和不幸。当时的上流社会并不完全排斥平民青年跻身其中,福利莱和瓦勒诺便是“成功”的模范。但这种“成功”的代价便是出卖灵魂,不择手段的倾轧和奴颜婢膝的谄媚使人最终成为卑贱不堪的“摇尾狗”。当他们最终跻身上流社会时,灵魂和良心也丧失殆尽。但这套路数在于连却行不通。他不够卑鄙而过于自尊,既不能屈尊成为贵族们彻头彻尾的奴隶,也不愿以他人的鲜血换取自己的功名利禄。他所向往的是“不属于任何客厅、任何党派”,而完全靠个人奋斗来实现理想。对于谄媚,他更不在行,“那些谄媚的情形,只要想一想就知道自己是失败者”。即使是跻身于巴黎最高级的秘密会议,仍能看出他的内心活动与那些大人们多么格格不入,他暗地诅咒他们是“有勇气而没头脑的傻瓜”,自嘲扮演了一个“可笑的角色”。当他的“恩人”德·拉·木尔侯爵的责骂伤害了他的自尊时,他愤然离去,老奸巨猾的侯爵因此看出这个年轻人“性格根本处有可怕的地方”。因此,于连的自尊成为他不见容于贵族阶级的本质原因。

对于于连在神学院的伪善以及在巴黎给贵族帮凶,与其说是他的蜕变,不如说是不自觉地为保全其内心世界而进行的尝试和妥协。黑色教袍只是他的伪装。生活在充满敌意的世界里,他不得不隐藏自己的真诚和激情。只有在孤独一人时,才是真正的他。真正的于连是藏在弗朗什—孔泰山洞里的于连,享受着自由的幸福。真正的于连还是死囚室里叩问着灵魂的于连。身陷囹圄之后,他方才意识到这“自由的幸福”在这样的社会中是无从实现的。强烈的自尊已融入他的血液,使他无法屈从于福利莱、瓦勒诺之流而碌碌无为的苟活又让他感到生不如死。在残酷的现实中他看到了自己的宿命,于是在陈述了对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点骄傲后,于连带着一颗仍旧完整的灵魂坦然就死。

枪杀德·莱纳夫人成为于连命运的转折点,一个青云直上的平民青年转瞬跌落万丈深渊。而他竟采取了如此耸人听闻的方式——在盛大的周日弥撒上,在众目睽睽之下完成了这绝望的复仇。作者仅用短短一页篇幅,没有描写,也没有他擅长的心理分析,除了于连买枪时几句答非所问的对话之外,简直像一部由一连串茫然动作组成的无声短片。使人感到于连是在梦游般的丧失理智的情况下向德·莱纳夫人开了一枪。

情节的急转直下以及描写手法的突变使得这一部分内容一度成为读者质疑的焦点。但于连的行为轨迹并不是没有根据的,这种突然爆发的复仇冲动已不止一次。如前所述,于连的自尊心是不可侵犯的,而一旦被激怒,他的冲动又是一刻也无法遏制的。早在维里埃,于连误以为德·莱纳夫人对他故意冷淡,就曾以“痛苦、傲慢、凶猛的神情”使对方浑身战栗。而在侯爵府的图书室里,于连盛怒之下用剑刺伤玛蒂尔德小姐的举动则是更加明显的例证。可见,冲动易怒的特质足以使于连转眼间便凶猛得如一头狮子。

于连对于他生命中这两个最重要的女人,显然怀有截然不同情感。与德·莱纳夫人之间的爱,虽然充满了重重阻隔和忏悔,甚至直接导致了于连的落难,却是他惟一的真爱。正因为伤害和背叛来自最爱的人,才使得于连夹杂着自尊的愤怒不顾一切地喷涌而出。德·莱纳夫人的天真、无私和善良能让于连感到内心的平静和幸福。尤其在于连入狱之后,一切的激情沉淀下来,真爱便浮出水面。死前能见到德·莱纳夫人是他最大的愿望,每当想到她,于连便处于远离死亡恐惧的安详之中。比较而言,于连与玛蒂尔德小姐的感情不是绵长悠久的相守,而是激烈刺激的征服。这两个本质上相似的叛逆者对对方的追求都带着各自的野心,于连得到玛蒂尔德小姐的同时也宣告着他对贵族子弟的胜利,而玛蒂尔德小姐则有意无意地想在于连身上实现她英雄式的爱情,于是她才敢于在于连死后抱着他的头颅并亲手埋葬,正如她的祖先所为。

综上所述,时代、品质和性格三重动因同时并存、相互激发,铸成了于连的悲剧。社会现实不断挑衅他的自尊、助长他的野心,而强烈自尊所带来的不可遏制的冲动激情又使他一次次地“自毁前程”,并终于消减了野心,唤回了灵魂的复苏。于连之死在人们看来似乎是时代和个人的悲剧,生于当时,平静地选择死亡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个好的归宿,而这也是他告别内心无休止的躁动而保全灵魂的惟一出路。

司汤达一生文名寂寞,《红与黑》在发表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颇受冷落,但他仍坚信自己的作品超越了“时人的理解水平”。最终司汤达成为法国现实主义文学的始祖,他的杰作赢得了20世纪读者的喜爱,其原因主要在于主人公那种种超越现实的努力奋斗具有人类不断追求自由的美学价值。

(王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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