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8363400000040

第40章 寒冬夜行人

[意]卡尔维诺

伊塔洛·卡尔维诺(Italo Calvino,1923—1985),是继但丁之后意大利最著名的作家。他擅长于中短篇小说,作品以奇特的想象、寓言式的隐喻、精巧的结构著称。卡尔维诺出生于古巴,2岁时跟随园艺师和植物学家的父母返回意大利,从小在家庭的熏陶下与大自然结下不解之缘,这使他的写作充满意趣。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卡尔维诺和弟弟积极参加当地游击队组织的抵抗运动,1947年出版的处女作《通向蜘蛛巢的小径》便以此为背景。不久,卡尔维诺加入意大利共产党,在此期间创作了大量讽刺社会现实、反思现代性的作品。如《分成两半的子爵》(1952)、《进入战争》(1954)、《树上的男爵》(1957)、《烟云》(1958)、《不存在的骑士》(1959)。他将50年代出版的这些作品编成《我们的祖先》三部曲。在60年代西方艺术向后现代转向的潮流中,卡尔维诺亦大量尝试,推出以《宇宙奇趣》(1965)、《零点起始》(1967)为代表的实验性作品,富含科幻色彩且运用了结构主义、符号学等手法。70年代出版的《看不见的城市》(1972)、《命运交叉的城堡》(1973)、《寒冬夜行人》(1979)更成为享誉世界的后现代经典。除此之外,马尔维诺对意大利民间故事和童话亦十分感兴趣,于1980年出版的《意大利民间故事》广受欢迎。1985年,正当“诺贝尔文学奖”向卡尔维诺敞开怀抱时,他却因脑溢血猝然辞世,给我们留下了一个美丽的“童话”。

作品梗概

《寒冬夜行人》由一个框架故事和另外十个小故事组成,卡尔维诺强调这是受到《一千零一夜》的影响。这种结构深藏玄机,不妨结合作品目录来看:

第一章

寒冬夜行人

第二章

在马尔堡市郊外

第三章

从陡壁悬崖上探出身躯

第四章

不怕寒风,不顾眩晕

第五章

向着黑魆魆的下边观看

第六章

一条条相互连接的线

第七章

一条条相互交叉的线

第八章

在月光照耀的落叶上

第九章

在空墓穴的周围

第十章

最后结局如何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在有数字标号的章节里,叙述了一男一女两个读者如何阅读目录中的另外十个故事。小说一开始,作者正饶有兴味地阅读《寒冬夜行人》一书,但刚看了个开头,发现该书装订有误,于是找到书店要求更换。老板解释说,出版社把这本书和一本波兰作家巴扎克巴尔的小说《在马尔堡市郊外》弄混了,于是卡尔维诺又开始讲述另一个情节完全不同的故事。十个故事就这样均因“印刷错误”、“未写完”等原因戛然而止,莫名地转入另一个不同作家的创作,男女读者也不断沿着新的线索追踪,试图找到一部“完整”的小说,但事实上只能在“迷宫”里越走越迷失。在数字章节中,卡尔维诺讨论了小说阅读时读者的心情,读者与作者、人物可能的关系,甚至想象读者之间的爱恨情仇。比如他穿插了男女读者若即若离的爱情:“男读者”发现故事的每一次中断都是由一个叫马拉纳的译者造成的,他与“女读者”柳德米拉相好。因为柳德米拉爱看小说,他就把小说当作了情敌。他千方百计地通过伪造、模仿、拼贴等手段将各国小说混在一起,使“女读者”始终无法读到一本完整的、能看到结局的作品,也使得作者的形象模糊不清。“男读者”通过阅读中的蛛丝马迹了解到马拉纳可能隐藏在美洲的某个地方,于是费尽周折寻找他,但最终无果只得返回家乡。最后,“男读者”领悟到:古代小说最后的结果只有两种:男女主人公要么结为夫妻,要么双双死去。于是他与“女读者”结合,终于以回归现实的方式给这场阅读游戏以一个结局。

作品节选

第四章

不怕寒风,不顾眩晕

清晨五点街道上已响起了军用运输车的轰隆声;食品店前妇女们手持灯笼排起了长队;临时委员会内各个派别的宣传队连夜在沿街的墙壁上刷写了标语口号,墨迹未干。

乐队队员们收起乐器走出地下室来,感到外面的空气分外新鲜。“新时代的提坦尼亚”夜总会的顾客们,不论是偶尔上这里来的还是经常上这里来的,都跟在乐队队员后面,形成一个统一的集体,仿佛大家都不愿破坏夜间在那个地下室内达成的协议。男人们竖起大衣领,行动显得僵直,仿佛是从四千多年前的墓穴里发掘出来的木乃伊,一接触空气就会顷刻化为灰烬;妇女们则仿佛受到冷空气的激励,一个个哼着小调,敞着大衣,露出胸怀,在泥泞与积水的街道上跳跃着择路而行,宛如在练习某种舞步。妇女们的行动好像是对男人们醉态的控诉,仿佛她们希望这渐渐衰歇的欢快之中再爆发出新的欢乐。他们这支队伍好像都希望这欢乐的节日尚未结束,希望走到某个地点乐队队员们也许会停止前进,在大街上打开乐器盒拿出萨克斯管与低音号来演奏。

走到莱文森银行大楼(现在莱文森银行已由人民警卫队的巡逻队警戒着,他们手持上好刺刀的步枪,头戴附有标记的帽子)对面时,这帮夜游神仿佛听到一声命令似的悄悄散开,相互也不告别就各行其路。留下我们三个人在一起:我和瓦列里安诺一边一个搀着伊琳娜。我总是站在伊琳娜的右边,这样就不碍着我腰带上别着的盒子枪皮套;瓦列里安诺在重工业委员会工作,穿便衣,如果带手枪的话(我想他也带着枪),一定是那种小手枪,可以放在衣兜里。伊琳娜现在沉默不语,似乎有些忧郁,我们呢,心里则有些害怕(我是说我害怕,而且我相信瓦列里安诺与我的心情一样,虽然我们在她的魔力支配下并没有谈及此事),因为我们觉得她现在完全控制住我们了。虽然我们做过一些荒唐透顶的事情,但那些事情与她头脑里无休止的幻想相比,与她对肉欲的追求相比,与她的狂热与残酷相比,都是微不足道的。现实情况是我们都很年轻,面对现在经历的事件我们太年轻了。我是说我们两个男人,因为伊琳娜这种女人已经过早成熟了。虽然她在我们三人中间年纪最轻,但她的意愿支配着我们的行动。

伊琳娜低声吹起口哨,满脸堆着微笑,仿佛她已预先尝到了某个新主意的甜头。她的口哨声越吹越响,听得出是当时流行的一首滑稽可笑的进行曲;我们提心吊胆的,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跟着她吹起口哨来,并身不由己地踩着乐曲的节奏齐步行进,心里都有种既是牺牲品又是胜利者的模糊感觉。

我们来到圣阿波罗尼教堂前面。这个教堂现已改为霍乱病医院,外面停放着许多灵枢等候灵车运往墓地。灵枢周围用石灰画上圈圈,不让人接近。有个年迈的妇女在教堂前面的广场上祈祷,我们踏着进行曲的节拍前进,差一点踩着她了。她举起又瘦又黄像个毛栗子似的拳头指向我们,另一只手扶在地上,大声嚷道:“你们这些可恶的先生!”不,她这么嚷道:“可恶!先生们!”仿佛这是两句诅咒的话,一句比一句更加凶狠,称呼我们先生等于视我们加倍可恶。还说了句本地方言,意思是“婊子养的”;还有什么“不得好……”这时她发现我穿着军服,话没说完便把头低下去了。

这一段我讲得很详细,因为它是(不立即是,以后才是)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情的预兆,同时也因为这些都是那个时代的形象,应该贯穿这本小说的始末。这些形象包括军用运输车穿过这座城市(虽然军用运输车这个词唤起的表象有点笼统,但是一定程度上的不确切性并不是坏事,因为那个时代的特点就是不确切性),包括在街道两旁大楼间挂着的一条条横幅(这些横幅号召人们购买国家发行的公债),也包括工人的游行队伍。各种工人游行的队伍经过不同的路线,因为它们是由相互对立的工会中央组织的,有的主张坚决把考德雷尔军需品工厂的罢工运动进行到底,有的主张停止罢工支持人民武装抗击反革命军队对城市的包围。这些路线纵横交错,却为我们划出一块地盘,让我、瓦列里安诺与伊琳娜在那里上演我们的故事:发生、起步、发展、趋向与意图。

我认识伊琳娜那天,战线已经收缩到距东城门不足十二公里的地方了。由不满十八岁的青年与预备役中的中老年人组成的城市民兵,正在宰牛场(这个名称听起来就不吉利,但尚不知道对谁不利)低矮的建筑物附近设置防线,这时一群乌合之众蜂拥而至,穿过铁桥向城内逃来。有头上顶着鹅篮子的妇女,有赶着唧哇乱叫东奔西窜的猪群的小青年(农民们为逃避夫役与掠夺,把他们的子女与牲畜也带出来,让他们听天由命),有骑马或步行的逃兵与落伍的散兵,有领着一大帮背着大包小包的使女的贵妇人,还有担着担架的民夫、刚出院的病员、游乡串户的商贩、政府官员、修道士、吉卜赛游民和身穿旅游服装的原军官女儿学校的学员们。他们一起拥进铁桥两边的栏杆之间,仿佛被一阵撕毁地图、冲破国界与战线的阴冷的狂风裹带着猛扑过来。这些日子里这种人很多,都希望逃到城内来寻找庇护所。他们之中有人害怕暴乱与抢掠,有人担心会遇上复辟势力的武装,有人为了得到临时委员会的脆弱而合法的保护,有人则为了浑水摸鱼进行违法活动(有违反旧法律的,也有违反新法律的)。现在人人都感到自己的生存受到威胁,再用不着什么团结,重要的是不择手段为自己开拓一条生路。虽然在遇到障碍时他们也会有某种协作或一致行动,但那并不需要讲许多话就能心照不宣。

也许正是由于这个原因,也许是因为年轻人在混乱之中才能认识自己的力量并为此感到高兴,但事实是这样的:那天早晨我夹杂在拥上铁桥的人群之中,感到既轻松又愉快,好长时间以来我都未像那天那样感到自己与他人、与我自己、与整个世界如此和谐一致了(我可不愿犯用词不当的错误,也许我最好还是说:我觉得我与他人的、我自己的乃至整个世界的混乱和谐一致)。我已经到达桥头,这里有一段台阶通向岸边;人流减慢了速度,拥挤着、向后面抗着,以免压倒在以更慢的速度下台阶的人身上;那些锯掉腿的人先拄着这根拐杖再换到那根拐杖;马匹被抓着嚼子横牵着,以免铁掌在铁台阶上打滑;带边斗的摩托车需要倾斜着把边斗抬起来(人们免不了抨击这些被迫下来推车的人说,他们最好去走供机动车行驶的大桥,但是,那需要多走一英里多路)。这时我发现我身边有位妇女也在沿台阶往下边走。

她的大衣下摆与袖口处有一条毛皮镶边,圆顶帽子上插了朵玫瑰花并挂着一块面纱。总之,我很快发现,她不仅年轻、诱人,而且穿着入时。正当我从侧面观察她时,只见她突然睁大眼睛,那只戴着手套的手捂住嘴惊恐地大叫一声,向后倒下。如果不是我动作迅速,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她一定会跌倒在地,被这股洪水猛兽般的人流踩成肉泥。

“您不舒服?”我问她。“那您就靠着我点,没有关系的。”

她的腿僵直了,一步也走不了。

“深渊,深渊,桥下边,”她说着,“救命哪,我头晕——”

桥下面并没有什么可以引起她头晕,但是她确实被吓呆了。

“别往下边看,扶着我的胳膊;跟着大伙往前走,我们已经到桥头了。”我对她说道,希望这些话能使她镇定下来。

“我觉得大家没有踩着台阶,脚步迈向空中,掉进深渊,大伙都掉进深渊……”她摇摇晃晃地说道。

我透过桥头台阶的缝隙望见河里的流水,水面上漂浮的冰块宛若天空中的白云。我也觉得一阵眼花,好像也感觉到了她那种感觉:悬空,一直悬在空中;下坠,不停地下坠;漩涡,一个漩涡套一个漩涡。我用手臂搂着她的肩膀,尽力抵御着后面咒骂我们下得太慢的人群。“喂,让开点!上一边搂着去,不害臊!”要想躲开这势不可当的人群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加长我们的步伐,把脚伸向空中,腾空而起……喏,我也觉得悬在空中了……

也许这篇故事才是架在空中的桥梁。故事在展开过程中不断描写各种各样的消息、感觉和心绪,为各种事件(众人的也好、个人的也好)制造一种背景并在这个背景上开拓出一条人生道路,尽管还有许多历史情况与地理情况尚未交待清楚。我在这座空中桥梁上拥挤前进,不愿意往下看;而女主人公呢,只要我不把她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拖下铁桥,让她的脚站在滨江路的路面上,她则老是被人群挤得悬于空中。

她终于镇定下来了,昂着头骄傲地望着前方,并迈着迅速的步伐坚定地向前走,走向磨坊街;我吃力地跟在她后面。

这篇故事也应该尽力跟上我们,应该想方设法逐句记录下我们关于深渊的对话。铁桥虽然走完了,但这篇故事架在空中的桥梁并未走完,因为故事中的每个词语都建立在空洞之上。

“您好了吗?”我问她。

“没什么。我常常头晕,每次都是意想不到地发作,有时没有什么危险也发作……高呀,矮呀,没有什么关系……夜晚我望着星空,想到星星离我们多么遥远时……或者白天……比如我仰面躺在这里时,我都会感到头晕……”她用手指了指空中飞驰而过的乌云。她讲头晕就像讲述吸引着她的某种诱惑似的。

她一句感激我的话也没说,我感到有点失望。我说:“这个地方不论是白天还是黑夜,都不适合躺着观察天空。请您相信我的话,我懂得这种事。”

我们谈话,一人说完另一位尚未开口时,这中间存在一段间歇,如同这座铁桥两级台阶之间存在空隙一样。

“您懂得如何观察天空?您怎么懂得?是天文学家?”

“不,我从事的是另一种观察。”我指了指我的军装领口上佩戴的炮兵领章。“打炮的时候观察炮弹飞行。”

她把目光从我的领章上移到肩上,可是我没佩戴肩章,然后又移向缝在我袖口上的不太明显的袖章上。“中尉,您是从前线下来的?”

“我叫阿列克斯·晋诺贝尔,”我自我介绍说,“我不知道是否可以被称为中尉。我们团里已经取消了军衔,不过现在的命令老是变来变去的。现在我是个袖口上带两条杠的军人,只能这么讲。”

“我叫伊琳娜·皮佩林,革命前也叫伊琳娜·皮佩林,将来叫什么不知道。我是搞印花布图案设计的,现在布匹短缺,只好在空气中搞设计。”

“革命以来,有些人变得认不出来了,有些人则和原来一样。这说明他们早已做好准备迎接新时代了,对吗?”

她不置可否。

我又补充说道:“其他人则顽固不化,拒绝改变自己。您属于哪种人?”

“我……请您先告诉我,您变了多少?”

“不多。我觉得我保存了过去的某些荣誉感,比如搀扶即将跌倒的妇女呀,尽管现在没人会说声谢谢。”

“我们大家,女人也好,男人也好,都有生病的时候,不能说,中尉,我将来就没有机会报答您刚才的行动。”她的声音有些严厉,几乎有点生气。

我们的对话到此可以结束了,它吸引了读者的注意力,使读者暂时忘掉了城市的悲惨景象。现在军用运输车开过来了,穿过广场,穿过这篇书页,把我与伊琳娜隔开了,或者说在商店门前排队的妇女,在大街上游行的工人队伍,把我们隔开了。伊琳娜走远了,她那顶插着玫瑰花的圆帽尚在头戴灰帽子、钢盔或头巾的人流中飘荡;我目送着她,但她并不回头望望我。

后面几段讲的是前线上的炮击与溃败,临时委员会内各政党的分裂与统一,充满了一些将军和议员的名字,并夹杂着一些有关天气的消息,如暴风雪、降霜、阴云、大风降温,等等。所有这些都是为了衬托我的各种心情:我时而愉快地投身到各种事件的浪潮中去,时而又把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思考某种令人烦恼的问题,仿佛周围发生的一切都是为了我把自己伪装起来、隐蔽起来,如同市内到处用沙袋垒起掩体(这座城市似乎在准备巷战)与鹿砦一样(每天夜晚各种派别的人都往鹿砦上贴标语口号,但由于雨水和纸、墨质量低劣,这些标语口号很快就变得辨认不清了)。

每当我经过重工业委员会大楼前时,我都自言自语地说:“我要进去找我的朋友瓦列里安诺。”从我来到这座城市那天起,我就这么说,他在这座城市里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但每次都因某种当务之急而推迟了,大家都说,我这个现役军人好像非常自由:我的工作是什么?不十分明确,常常到参谋部的各个部门去走动,很少待在兵营里,好像我不属于任何部队的编制,也不坐在任何办公桌上。

瓦列里安诺不一样,他老坐在自己办公桌前。我进楼里去找他那天,看见他坐在那里,但并未处理什么公事,而是在擦左轮手枪。看见我走过去,他冷笑一下说道:“好啊,你也来和我们一起钻圈套了。”

“也许我是来让别人钻圈套呢。”我回答说。

“圈套都是连环的,一个套一个啊。”他似乎在警告我,叫我当心。

重工业委员会占用的大楼原是一位发战争财的富豪的住宅,革命时被征用了。这里的家具阔绰而俗气,现在又增添了一些官僚机关常见的死气沉沉的摆设;瓦列里安诺办公室里到处都是中国式闺房中的摆设,如画有龙的图案的花瓶、雕漆首饰盒和一组屏风。

“你想把谁关进这间绣楼里去呢?一位东方的王后?”

屏风后面走出一位短发女郎,上穿灰色绸衫,下穿乳白色裤子。

“男人的梦幻不会因为革命而改变,”她开口说道。她那挑衅似的连损带挖苦的声音与语调,使我认出她就是我在铁桥上碰上的那位女子。

“你看,隔墙有耳吧,我们说的每一句话都有人窃听……”瓦列里安诺微笑着对我说。

“伊琳娜·皮佩林,革命并不反对梦幻哪。”我对她说。

“革命同样也不会使我们摆脱噩梦。”她反驳道。

瓦列里安诺插话说:“我还不知道你们已经认识呢。”

“我们是在一次梦境中相遇的,”我说,“那时我们正从一座桥梁上跌落下去。”

她却说道:“不对,我们是各做各的梦。”

“嘿,也有人醒来时待在这种安全的地方,不会感到头晕吧。”我接着说。

“晕眩到处都会发生,”她接过瓦列里安诺刚刚装好的枪,并把它抽出来,再把眼睛凑近枪管好像要看看枪是否擦拭干净;然后甩出转轮,往弹孔中安放一粒子弹,并打开击锤,把枪对准自己眼睛转动转轮。“这枪管倒像个无底洞,能听见虚无向你发出的召唤,引诱你跳下去,跳进那向你召唤的黑暗之中……”

“喂,别拿枪开玩笑!”我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去,可是她把手枪对准我。

“为什么?”她说,“为什么我们妇女不能拿枪,而你们男人可以拿枪呢?真正的革命只有当妇女拿起枪时才会发生。”

“让男人们都赤手空拳?同志,你觉得那样合适吗?妇女们武装起来干什么呢?”

“取代你们的位置,让你们在下边,我们在上边。让你们也尝尝做个妇女是什么滋味。快,站到那边去,站到你的朋友身边去。”她命令道,一直用枪指着我。

“伊琳娜是不会改变主意的,”瓦列里安诺告诫我说,“违拗她不会有好处。”

“那你……”我望着瓦列里安诺问道,希望他出来干预一下,以结束这场玩笑。

瓦列里安诺望着伊琳娜,但伊琳娜的目光毫无表情,仿佛处于呆滞状态、无为状态,又好像一个只有别人顺从了她的意志才会感到高兴的人。

这时驻军司令部的一位身着摩托服的通信兵带着一沓儿卷宗走进来,门打开时正好把伊琳娜隐蔽住了。瓦列里安诺好像什么也未发生,泰然自若地迅速处理那些文件。

“你说……”来人刚走出门,我便问他,“你觉得这种玩笑能开吗?”

“你会明白的,伊琳娜从不开玩笑。”他说道,依旧低着头看那些文件。

此后时间似乎变了,黑夜延长了,在我们这座城市里似乎再也没有白天了。我们三人或外出或在家里,从此形影不离,活动的高潮总是在伊琳娜的房间里上演一场既隐秘又带表现主义与挑衅的闹剧,举行一次秘密祭扫。在这场祭扫中伊琳娜既是主祭又是亵渎者,既是神灵又是牺牲品。

小说在这里又回到开始时的话题上,但我们现在所处的空间却是个十分封闭的地方,挂着印有几何图案的窗帘,没有一丝缝隙可以看到外面那可怕的场面。我们躺在床上,一丝不挂。房间里充满了裸露人体的汗臭味。这个场面的中央,没有笔直的线条,只有弯弯曲曲的线条并且交叉在一起,就像床边香炉里缭绕萦回、团团升起的青烟(香炉里正烧着一家阿美尼亚人开的香料店被砸之后仅剩的一点香料。一群尚未沾上恶习的人误认为这家香料店是大烟馆,出于义愤把它捣毁了)。仿佛有条无形的绳索把我们三个人捆在一起,我们越是挣扎,被捆绑得越结实。在这捆人体中间,在这场闹剧的中心,是我深藏在内;心里的隐密,我不能将它告诉任何人,更不能告诉伊琳娜和瓦列里安诺。我肩负的秘密使命是:查出谁是钻进革命委员会内部并企图使我们这座城市落入白军手中的间谍。

那年冬天呼啸的西北风吹遍首都的各条街道,革命势力中有人正在秘密酝酿一场改变人体与性别的革命。伊琳娜就持这种观点,并成功地不仅使瓦列里安诺而且使我也都相信她的观点。瓦列里安诺是个县级法院法官的儿子,学的是政治经济学,信奉印度教修士与瑞士神智学家,是各种稀奇古怪学说的最好信徒;我呢,我受过严格的教育,知道未来的革命即将由革命法庭或白色军事法庭裁定,它们两家的行刑队都在整装待命。

我尽力放松,随着伊琳娜手臂的屈扭做出各种曲线的匍匐动作,仿佛我们在舞蹈,但在这种舞蹈中重要的不是节奏而是动作的柔软与放松。她一手按着一颗人头;人头因习惯做直线运动,不听她的摆布,但她要求我们像爬行动物一样,做出各种离奇的动作来占有她。

因为这是伊琳娜为我们制定的信仰的第一条:放弃直线,放弃垂线。我们虽然同意她,做她的奴仆,但是男子汉的气度依旧残留在我们心中。她不允许我们争风吃醋。她把手放在瓦列里安诺的后颈上,手指伸进他那蓬乱的红发,不让他的头钻进她的腹部,并命令道:“往下!再往下!”同时她那双漂亮的眼睛望着我,要求我也望着她,并要求我们的目光也做曲线运动。我觉得她一直盯着我,同时也觉得有另一双眼睛随时随地都直盯着我。后者是一种无形的力量,它期待于我的只有一件事:死亡,不管是我让别人死亡还是我自己死亡。

我等待伊琳娜的目光放松对我注意的时刻。喏,她现在闭上眼睛了,我悄悄爬到阴暗的地方,爬到床头后面、沙发后面、香炉后面,爬到瓦列里安诺脱去衣服的地方(他养成了把衣服叠放整齐的习惯),爬到伊琳娜看不到我的地方。我躲在由于她闭上眼睛而带来的黑暗之中,躲在她微微的呻吟带来的不注意之中,在瓦列里安诺的口袋里与钱夹里翻找,找到了一张折叠两次的密件。那是一张因背叛罪而判处死刑的判决书,上面有钢笔填写的我的名字,也有签名、副署签名和符合各种规定的印章。

(选自萧天佑译:《寒冬夜行人》,译林出版社,2001年版)

作品赏析

《寒冬夜行人》是卡尔维诺创作的巅峰,它既延续了后现代特有的“迷宫”体结构,又是一部极富现实感的时代寓言。

全书总共包含三个层次,分别使用了三种不同的写作手法,几乎可以涵盖卡尔维诺创作的三个阶段:现实主义、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中间的层次是个关于阅读和写作的“框架故事”,类似于《十日谈》和《一千零一夜》的表层线索,由它将底层内容毫不相干的十个小故事粘联起来。在这个大框架里,卡尔维诺明显从接受美学、读者反应批评、叙事学等现代美学理论出发,周旋在作者、译者、叙述者、读者、人物、出版商、发行商、批评家之间,想象他们可能产生的关系,利用“期待视野”与阅读实感之间的落差,甚至虚构了作者的国籍、写作所使用的语种、读者之间的感情纠葛,叙述者也不停在以上多种身份中转换……在卡尔维诺之前的西方文学史里,虽亦有作者有意识地表现文本内外不同的声音,但从未花过如此多的篇幅,如此深入并充满幻想地用小说形式将构成文本的各种元素编织成一个精巧的“包装盒”,同时将它们相互作用的过程呈现出来。因此,不少学者认为卡尔维诺的小说具有“元小说”的特质。

在小说第八章,作者巧妙安插了“西拉·弗兰奈里日记选”。作家弗兰奈里可视为卡尔维诺的另一个自我,他在日记中披露了小说《寒冬夜行人》的构思,并展示、评价了大量与之相关的小说理论。弗兰奈里认为写作的最大目标和障碍是“在小说中捕捉到不能阅读的物质世界,那里既不存在任何中心,也不存在我”。卡尔维诺所有的形式实践也正是为了消除主体性的界限,让原本分别处于前景和背景的各种主体共在同一个场域中自由对话和转换,从而达到隐没“我”的效果。而“框架故事”中的柳德米拉、马拉纳和罗塔里亚则隐喻了对待文本的不同态度:柳德米拉是传统型读者,一生都沉迷于对作品内容与作者的想象之中;罗塔里亚反对这种被动的阅读法,倡导使用电子数据处理机进行阅读,她是极端的反文本主义者;马拉纳作为柳德米拉曾经的恋人,不能容忍前者对文本的痴迷,于是致力于揭示出作品形式的欺骗性、消解作者中心,因此他代表了一种现代反思性的文本理念。

作品结构的底层,即“包装盒”内十个互不相干的故事则在表面上使用了写实手法,以卡尔维诺擅长的隐喻、戏谑笔风,表达了作者对革命、战争、政党、现代性、人性、民族、宗教等问题的观点。事实上,这种写实手法已不同于传统现实主义,它的情节是开放、多意的。比如《不怕寒风,不顾眩晕》看似叙述了战乱时代两男一女的畸形恋情,实则三人各有其隐含身份和使命。“我”想查出伊琳娜和瓦列里安诺谁是混入革命委员会的间谍,而最后“我”发现自己早已落入了他人的圈套,瓦列里安诺执行的秘密使命便是以背叛罪秘密处决“我”。所有人不过都是政治游戏的棋子。再如在《在空墓穴的周围》中,主人公“我”在父亲临终时被告之生母在奥克达尔,却没来得及得知生母的具体姓名,这就为叙述留下了巨大的空间。奥克达尔是个白人和印第安人混住的村落,血统早已杂糅,“我”找遍了从贵族到奴仆仍然无法确定生母是谁。然而,不论“我”想和哪个阶层的女孩谈恋爱都受到阻止,原因是女孩们的体貌特征与“我”总有相似之处,不能通婚。更有意思的是,故事结尾,叙述者通过一场决斗对主人公生父的身份也提出了质疑,难道所有人都有可能是“我”的父母或姐妹?卡尔维诺实际上反映了当代社会种族、文明、身份的混融和由此产生的焦虑感。

情节的开放性还体现在每一个故事都只能看到开头就串到另一个故事,这样串联下去似乎永远没有终点。比如卡尔维诺的《寒冬夜行人》串到了波兰作家巴扎克巴尔的《在马尔堡市郊外》,但由于印刷错误,刚读完第一章读者就发现后面的内容也不是波兰小说,而是一本辛梅里亚语的小说《从陡壁悬崖上探出身躯》,作者是乌科·阿蒂。可是这部新小说的后半部分不是用辛梅里亚语而是用钦布里语写的,并且名称改为“不怕寒风,不顾眩晕”,作者换成了另一个名字沃尔茨·维利安第……整个故事到底是什么由此变得扑朔迷离,它实际上是各国小说的拼贴,甚至辛梅里亚也是早已消失的古老地域,钦布里等国更是作者杜撰出来的。卡尔维诺似乎在告诉读者,不要以为写作有确定的意义,不要相信情节的连贯性,文本本来就处在无数故事铺就的网络上,或者说它处在一个“晶体结构”中,众多界面互相折射、互相粘连却无始无终,每个故事的结尾都可能成为另外许多故事的开头。这种对文本本身的思考和实验性挑衅亦体现了卡尔维诺写作的后现代观,正如他的好友罗兰·巴尔特在《文之悦》(1975)中区分了阅读会带来两种“愉悦”:快乐(plaisir)和极乐(jouissance)。“快乐的文本就是那种来自日常文化并与之没有决裂的文本,和舒适的阅读实践相联系的文本。极乐的文本是把一种失落感强加于人的文本,它扰乱读者历史的、文化的、心理的各种假定,破坏他的趣味、价值观、记忆等一贯性,给读者和语言的关系造成危机。”卡尔维诺追求的正是此种由中断和未知带来的“极乐”。

然而,卡尔维诺精巧的“迷宫”并非没有留下出口,尽管这个出口十分隐秘。作品目录暗藏玄机,如果将数字章节之外十个故事的标题连起来,可以构成第十一个故事,即整个作品的最外层结构:寒冬夜行人,在马尔堡市郊外,不怕寒风、不顾眩晕,向着黑魆魆的下边观看。一条条相互连接的线,一条条相互交叉的线,在月光照耀的落叶上,在空墓穴的周围……最后结局如何?

十个故事本应对应十个数字章节,第十一个章节实际上对应的正是这最外层的第十一个故事,在这一章中,为了寻找那些小说的“男读者”走遍世界后又回到原处,在当地图书馆的目录中同时看到了十位作家的这十本小说,才将它们联系在一起,“男读者”恍然大悟,这可能又只是一个故事的开头,而它的下文亦不知在何处。

作品的结构到此已很完美了,但卡尔维诺还加了一个看似闲笔实则意蕴深厚的点睛之笔。第十二章仅有三句话:

男读者,女读者,现在你们成了夫妻,宽大的双人床允许你们同时进行阅读。

柳德米拉合上自己的书,关上自己的灯,头往枕头上一靠说道:“关灯吧!你还没读够?”

你则说:“再等一会。我这就读完伊塔洛·卡尔维诺的小说《寒冬夜行人》了。”

卡尔维诺似乎在告诉“读者”:经历一番迷宫式的文本探险,这才是惟一的终点,赶紧回到现实中来吧。怎样才知自己确曾游历桃源而非南柯一梦呢?——单身飘忽的你身边已有了一个固定的他(她),拥有无数可能性的文本也终于定格在了卡尔维诺的《寒冬夜行人》上。

卡尔维诺精彩的文本探险深受欧洲结构主义、后结构主义的影响。在经历了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的存在主义、表现主义等一系列思潮之后,他选择从结构入手探索文本形式的无限和纯粹,“向迷宫挑战”。他写作的形式游戏在70年代《看不见的城市》、《命运交叉的城堡》中已臻于极致,将时空、符号(如数字、纸牌)、互文文本玩于股掌间,以此超越资本主义的物化现实。《寒冬夜行人》显然延续了这个思路。不过,此时的作者似乎已不满足于后现代的“独白”姿态,试图重新介入历史与当下。正如他在《命运交叉的城堡》后记中说:“我对这种实验的理论和表述已经兴趣索然,从任何角度看,都到了该转向其他事情的时候了。”因此,《寒冬夜行人》很大程度上回归了卡尔维诺早期关注现实的寓言化写作传统,是后现代技巧、现代写作理念与现实主义讽喻的完美融合。

那么,卡尔维诺从始至终真正坚持的创作原则是什么呢?还是回到《寒冬夜行人》的第一章吧:“喏,你现在已准备好开始看第一页前几行了。你希望立即能看出作者那独特的风格。遗憾,你没看出来。你又仔细想想,谁说这位作家有种独特的风格呢?恰恰相反,大家都知道,他的作品每一部都不相同。他的独特性就是他的多变性。”

(陈倩)

同类推荐
  • 赵大年卷

    赵大年卷

    古人讲究惜墨如金,大概与刀刻竹简之费力有关。埃及的羊皮书,朝鲜的陶片书,我国的钟鼎铭文,肯定都是短文章。本书收集了作者的151篇小散文、小随笔。小,就是短小,每篇五六百字。一篇一页,每篇配一页插图,文图并茂,更好看。古人讲究惜墨如金,大概与刀刻竹简之费力有关。埃及的羊皮书,朝鲜的陶片书,我国的钟鼎铭文,肯定都是短文章。 一个故事、一点醒悟、一篇文字、一幅图画,互相映衬,蕴涵了生活多彩的色调与悠长的滋味。
  • 蟾溪流韵

    蟾溪流韵

    连德仁先生的《蟾溪流韵》即将付印,嘱我写序,诚惶诚恐。对诗词,我并不精通,但确是个爱好者。我始终认为,好诗歌不是写出来的,而是从心底喷涌而出的。其鲜活的灵魂是无法隐藏的。读完连先生的诗集,酣畅淋漓,更加深了我这一认知。
  • 超越:董克仁杂文集

    超越:董克仁杂文集

    古时候,人们与自然作斗争的能力很低,为了趋利避祸,在取名时爱挑些吉利的字眼。汉代及以前,有“无忌、无咎、弃疾、去病”一类的命名,也有仰慕历史上的忠臣良将而尽量选些相近或相同的字眼,如汉高祖的第一谋士张良,后来便有姓张的取“学良、效良、忠良、新良”之类的名字。
  • 漂

    该作品集收录了作者自2002年至2012年这十年中创作的现代诗歌、格律诗词、诗体小说等文学作品,表达了作者对人生、爱情、历史的思考。
  • 成德之道

    成德之道

    从“雷锋学习的好榜样”到“学习雷锋的好榜样”——刘成德是雷锋的战友,同为沈阳军区的先进人物,雷锋曾题字要向他学习。退伍后,他五十年如一日,默默无闻地践行、弘扬雷锋精神,积小善成大善。刘成德的感人事迹和崇高精神境界传递着巨大的正能量,向我们昭示:雷锋从不孤单,雷锋精神永放光芒。作为学雷锋先进英模代表,刘成德于2013年3月1日应邀参加纪念毛泽东等老一辈革命家为雷锋同志题词50周年座谈会,受到了领导同志的接见和表扬。刘成德荣获第四届全国道德模范提名奖。
热门推荐
  • 爱情降临:王爷追妻忙

    爱情降临:王爷追妻忙

    她,穿越而来,落难公主,被他国王爷相救,便出现一下一幕幕。“不要跑这么快吗,我要抱抱”,某王爷黑线,“抱不动,减肥去!“次日后日,王府“减肥”声不断!某王爷再次黑线,“不要跑了”某女贼贼道,“你的意思能抱我了!”那你接着跑吧!”王爷拂袖离去。“我要吃树上最高的果子,呜呜呜””好,给!“某爷愤愤道。某年,她国得到消息,来接回国,他欣然答应,她黯然伤神,择日就离开了。时时关注他的消息,却得到他要娶亲,她喃喃道”希望你能幸福!“而她也被赐婚,她应下了,原以为可以忘记,可以移情。他却出现”你是我的“”我要嫁人了,哥哥!“”我不是你的哥哥,是你夫君!“”那你来追我呀!追到我再说!!!“
  • 幻世鬼凰

    幻世鬼凰

    天上有六颗星星,我只喜欢那颗黑色的——千谷沫人人都惧怕命运,可我不怕,我拥有一双能看透时空的紫眸,掌握能改变世界轨迹的命运之盘!纵使逆天而行,又有何惧!总之这是一个与命运抗争,在旅途中不断成长的故事!
  • 王妃慢慢跑,本王不急

    王妃慢慢跑,本王不急

    独守天涯时的孤寂,思念爱人的感觉,你可知?三世轮回时的痛苦,忘却最爱的感觉,你可晓?再次相遇时的陌生,怦然心动的感觉,你可懂?“亲爱的王妃。”“干嘛!”“本王真的不急。”靠!跑路被抓回来什么的简直太丢脸好咩,好歹本菇凉也是个女主诶!--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江南美人

    江南美人

    小说通过对在外游子回乡几十天所见所闻所历的描述,回忆和现在衔接,想象和现实交织,深刻而又直白地揭示了江南土地上最基层农村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到本世纪初这三十年的变迁,以及这些变迁对农民、小城镇居民生活、物质、内心、精神的深远影响。
  • 关尹子

    关尹子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
  • 做整个的校长

    做整个的校长

    《做整个的校长》是作者从事校长工作一年多以来的工作总结和人生体悟,包括励志演讲、学习思考、日常管理、教育教学、家校共建等方面的心得体会。孩子的培养是一个完整的过程。如果具体到一所学校,初中三年的学校教育虽然是这个过程的一部分,却马虎不得。需要注意的是,过程里面虽然有主有次,但没有重要和不重要之分,如果说清楚哪些是重要的、哪些是不重要的,而你仅仅选择了重要的,可能在你今后的人生过程中永远不可能有机会回头弥补丢掉的东西,就像柏拉图走过整个麦田也没有摘到象征爱情的最大、最饱满的麦穗一样。
  • 我们就到这

    我们就到这

    过往终究是过往,我们只能向前看,继续我们的生活。朵朵对苏墨说:“如果有一天我们分手了,我就到这来生活。”苏墨无奈的笑笑:“你这脑袋中天天都装些什么,如果分手,我就追到这。”朵拉:“好,如果有一天我闹的不欢而散,我们就到这。看看我们能不能找到彼此。”我还在这里等着你……他们是忠于自己的内心还是在现实中妥协……已完结。
  • 冰山雪恋

    冰山雪恋

    “我这个十恶不赦的混蛋,根本不值得你爱,你知道吗?”“我知道你不值得我这样死心塌地的对你,可是当我爱上你的那一瞬间,就无药可治了。”“你这是何苦呢?”“你从来没有爱上一个人,这种感觉你不懂。”“是,我从来都没有想到我会爱上一个人,原来爱上一个人的感觉是这样的。”“谁能得到你的爱,她真是最大的幸运者了。”“是的”“能告诉我她是谁吗?让我闭眼前可以知道谁是这个幸运者吗?”“我说是你,你信吗?”“呵呵……”“我爱你,不管你信或者不信,我会证明给你看。”“如果有来生,你愿意来找我吗?”“等着我,我这就来找你。”
  • 浴火重生:风云帝皇

    浴火重生:风云帝皇

    当他再次睁开双眼,命运,就紧紧与他束缚。隐居仙人破例收他为徒,三年速学神功,五年创立门派。十八岁独自闯荡江湖,兄弟多,桃花多。而后争夺江湖霸主之位,为的,只是报仇!一边是江山,一边是美人,他的抉择,究竟会是什么?
  • 苍穹仙域

    苍穹仙域

    长生,多么诱惑。自古以来,多少人杰探寻长生,多少天才埋骨他乡,却无人可见。仙境漫漫无尽头,天骄黯然白发人。一个少年从大荒中走出,征战天地。东方的最古老家族,西方诸神云集之地,还有星空对岸的万载大陆。天骄林立,群星闪耀,问世间谁主浮沉,唯我问鼎仙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