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无夜还在屋里磨磨蹭蹭,鸢萝都催促三遍了,小嘴嘟嘟哝哝:“你说去趟幽冥界,还用得着化妆?听说幽冥界里都是鬼魂,黑白无常什么的,很可怕,又不是去相亲……呃,还真差不多,啧啧……”
鸢萝听说月老是婚姻的主管后,很兴奋,便怂恿山鸡带她去看看,顺便求个签。岂料凤无夜告诉她那月老是冥界的神,去一趟不容易,鸢萝便有些纳闷,婚姻是好事,月老不住天上,干嘛躲在阴曹地府那等阴森之地啊。倒是桃桃兴奋得手舞足蹈,小脑袋一晃一晃。
门终于打开,鸢萝一瞧,差点儿笑岔气。满以为出来的是那位自恃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大凤凰,未料却是一只正宗的土山鸡!毛色暗淡,花冠耷拉,漂亮的尾巴此时也无力下垂。
“呶,不许笑!小不点,本王为了你可是牺牲色相……都不许笑!”凤无夜明显底气不足的下着命令。
鸢萝捂着嘴,克制着……终于还是忍不住,“哈哈~”
九重天,山鸡在前面猥琐的飞着,小毕方也扑腾扑腾扇着小翅膀费力的跟着,嘴里难免嘟嘟哝哝。只有鸢萝不会飞,只好驾着云。由于技术原因,一会儿撞上桃桃,一会儿撞在某个神仙家的大门上,要不就惊慌失措从云上滑下去……
结界处,山鸡停下来关切地对鸢萝道:“小不点,注意了,过了结界就是人间,穿过人间才是冥界,因为时空差异,可能暂时失重,你还是坐到我背上吧!”
鸢萝看看山鸡那副惨样,倔强摇摇头,“我可是花神耶,倘连驾云都不会,我还是投胎做猪好了。”
打起精神,鸢萝瞄准那一方如水幕般波澜着的巨大结界,指挥着云冲杀过去--砰!这是鸢萝在昏迷前听到的最后声响,然后头重脚轻栽了下去……
“嗳嗳,醒了醒了……”
“我瞅瞅,我瞅瞅……挺标致的!”
“造孽!哪家大小姐又想不开……”
“这是今年第五个跳水的啦……”
耳边传来七嘴八舌吵闹声,鸢萝使劲睁开眼,只见七八个形色各异的脑袋遮挡在上空,还有几个脑袋在往里挤。
“这是哪儿?咳咳……”咳嗽一声,鸢萝感到胸口有些闷,嗓子一麻,吐出一大口水,咸咸的。
“哎呦姑娘,这是渤海,你跳海自杀,让毛叔给救啦……”一个老妇人轰开那群脑袋,边说边将鸢萝慢慢扶起。
跳海?自杀?我明明在天上飞……是了,我撞到结界,掉了。鸢萝想起来了。
“没事吧姑娘,家哪儿的啊?”老妇人边为鸢萝打理衣衫上的沙子边关切问道。鸢萝茫然望着四周,这是海边集市,不远处海浪在轻轻拍打着沙滩,几艘渔船摇晃在海里。周围围满了当地民众,有好奇,有惊诧,有疑惑,有怜悯,有垂涎……
很显然凤无夜和桃桃没有坠下来,可他们也应该前来找我啊?俗话说有妈的孩子像个宝,没妈的孩子像根草,那山鸡和那根草也该来一趟啊……鸢萝呆呆想着。
“姑娘……姑娘……你没事吧!”老妇人见她发呆,伸手她我眼前晃晃。
“哦哦,没事没事,请问老妈妈,去冥王界怎么走?”
“啊!”周围人都愣了,然后又是七嘴八舌,“这丫头八成是疯了!”“可能让海水给灌的!”
“竟然想去冥王界,早知道就不救她,现在说不定早就看见冥王了!”众人一阵哄笑。
鸢萝有些气恼,可是说了他们也不会懂,算了算了,还是先去找找凤无夜,说不定他们也在某处找我呢!
谢过大妈和那位毛叔,鸢萝往镇里走去。
原来人间竟是这般热闹!鸢萝感慨着,天上神仙虽多,但每天见不了几个,即便是盛会,也不似小镇上这般熙熙攘攘,人声鼎沸。这种热闹天宫自不可想象。
鸢萝随意溜达着,虽然有些狼狈,还是有不少人向她投去艳羡的目光,这让鸢萝小小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我是天上的花神嗳,如今就是所谓的神仙下凡吧!那可不能给神仙丢脸!”喜滋滋想着,鸢萝随即调整脚步和表情,昂首挺胸,笑靥如花,像个斗胜的公鸡,完全罔顾从云际摔倒海里这一事实。这更引起了一阵阵骚动。
“呼啦”忽地一把扇子在她面前张开,带起一股淡淡的檀香,扇子上画着一美人出浴图,画工不错,颇有意境。持扇的是只白皙的手,只是略显粗短。周围骚动猛然加剧,而后慢慢停止,路上围成一个圈。鸢萝眨巴眨巴眼,这人倒是有点凤无夜作风,只是,凤无夜可没这么俗气。
扇子缓缓收起,鸢萝先看到一身光亮华丽的贡品柔缎,阳光下折射出淡淡光辉,而后……鸢萝惊恐睁大瞳孔,那是一张地震后又惨遭冰雹和雷殛的脸吗?
左眼大,右眼小;满脸痘痘和麻子;没有鼻尖,且剩两个黑窟窿;左唇角斜起,右唇角裂开,露出血红肉;牙齿倒是洁白整齐,细看下,都是假牙;下巴几缕山羊胡子随风荡漾--那真的是山羊胡子耶,他左手捋了几下,竟捋下几根,明显黏上去的嘛!
鸢萝胃里有些翻腾,不久前还担心地狱的牛头马面,这不,在凡间先睹为快了。
“姑……娘,娘……娘……”
“哎哎!”鸢萝连连摆手,“你认错了,我不是你娘!”
一阵哄笑,围观的人趁机起哄。“连公子,又想娘啦……”“哈哈哈,人家连公子想说姑……姑……姑,想姑姑啦……”一个有些猥琐的瘦子学着那连公子结巴着,又是引来一阵嘲笑。
鸢萝有些尴尬,不小心说错话,反倒给那姓连的丑男平添了笑料。脸上有点发烫,这人间却也是热闹过度了,连忙低头说声对不起,扭头匆匆离开。
那连公子腿脚不慢,身影一晃,又是拦在鸢萝面前,不理会众人嘲弄,急急说道:“姑……娘……娘,我……我……”
鸢萝不忍看他那旷古之貌,索性垂眉看着脚尖,那双秀美的小花鞋还是凤无夜亲自挑选的,为此她兴奋了好几日,天天穿着它去踩桃桃的小脚丫,如今鞋面有些磨损,露出一点点娇羞的脚趾甲,鸢萝瞟了一眼四周,慢慢把脚缩回裙裾下摆里。
“这位公子,本姐……小女子素昧平生,您有什么事吗?”
“喂,连公子,有什么想对这漂亮姑娘说的啊?是不是又犯了花痴呀!”旁边那瘦子大声嚷嚷。
“这……这……”连公子比划着,一脸的着急,其实那着急被脸上密密麻麻的黑点所掩盖,鸢萝是从他那一大一小的眼神里瞧出的。
心下稀罕,刚到人间,就碰到个……公子,莫非真有什么事?鸢萝好奇心大起,对那连公子道:“好吧,连……公子……”艰难地将那相貌跟“公子”俩字联系在一起,“你虽相貌……奇特,但也不像奸诈之人,本小姐就信你一回!”鸢萝想起天界那些豪气冲天的女神仙,索性有样学样,豪放一回,于是便亲切拍着连公子的肩膀,粗着嗓子喊:“头前带路!”
众人这下炸了窝,“了不得啦,这女娃失心疯啦……”“花痴捡了大元宝啦……”
“呃……公子,那个,‘花痴’究竟是什么意思哈?”路上,鸢萝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疑惑。这一路有人喊“花痴”,花神明白,花痴真是有些难理解,莫非吃了花就叫做“花痴”?
连公子的表情一僵,旋即摇摇头,大步朝镇外走去。
镇外玄道观。
高高山门为石砌的三券拱门,上刻三个鎏金大字“玄道观”。三个门洞象征着“三界”,跨进山门就意味着跳出“三界”,进入神仙洞府。山门石壁上雕刻着流云、仙鹤、花卉等图案,其刀法浑厚,造型精美。山门后是影壁,壁上嵌有“万古长春”四个遒劲大字,落款是“云阳书生”。鸢萝也不晓得这“云阳书生”到底是何人,想必是人间有名的书法家吧。
影壁前还有个牌楼,历经风吹雨淋,依稀窥见当年的风采。过了影壁,映入眼帘的才是三清四御等共一百零八殿。
鸢萝不由咂舌,区区人间的一座道观竟然比那栖梧宫还要辉煌气派,回去定然好好羞羞那只山鸡。
一路上行人络绎不绝,鸢萝这时才发现,那些人都是到这道观里烧香进贡的,可见这道观口碑不错,办得挺有信誉。
鸢萝随着连公子进门,顿时引起一股骚动,一个老汉心想:这姑娘俊美异常,偏生跟着那丑陋怪物,奇也怪哉。
连公子似乎对这道观颇为熟悉,跟几个道士合过礼,便领着鸢萝匆匆往后院赶去。鸢萝心下诧异,暗想:我与那些道士素无瓜葛,人间又没有亲朋好友,而且落到凡间纯属偶然,想必无人料到,这连公子却是如何知晓?带我来此又是作甚?既然找我,那也好歹派个有模有样的呀,这下倒好,弄得全镇皆知,日后要让凤无夜知晓,指定笑我三天三夜--呃,凤无夜倒是有不少道友,莫非是他?--不对不对!要是他,肯定会亲自找我,断然不会跟连公子这种人才来往滴。
前面人影顿然停住,鸢萝全神思索,冷不防撞了上去,连公子打个趔趄,鸢萝摸摸脑门,这才发现到了一座殿门前,上面挂着一块黑匾额,三个龙飞凤舞的鎏金大字--八仙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