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无夜喊过连三环。打刚才他在里间听得挺热闹,偷偷观瞧,知道着火的那个便是日思夜想的风流神,顿时激动地想扑过去狠狠磕几百个响头,可是一摸自己脸,还是打消了念头。这回凤无夜让出来,自己整整衣着,恭敬地掀开门帘。
“鬼啊!”风流神大叫一声,蹦起老高,挂在凤无夜脖子上。“喂喂!”凤无夜好气又好笑甩下他,“你在阴间天天跟鬼打交道,还怕鬼?”
“那可不一样,阴间的是真鬼,他是假鬼,假的往往比真的可怕呀!”风流神一脸智慧的光芒。“所以让你帮忙啊,你不帮,他就变成真鬼了!”当下,凤无夜将事情简要一说。风流神咂咂嘴,又上下打量连三环,不住点头,“嗯,嗯,不错,风流不下流,有我的风范!--你应该有扇子吧?”“有有有!”连三环作为花痴,最重要的道具就是扇子,自然是随身带着,即便是毁容了,也可以拿扇子挡挡脸。
“好小子,碰上我算你走运,不就是阴毒么,来来来,看碗!”扬手一抛,悲碗在半空打个转,碗口朝向连三环,风流神念念有词,双手一挥,碗里迸出蓝光,逐渐将连三环套住,蓝光越来越盛,悲碗急速转动,似乎有嘶喊哀嚎之声从蓝光里传出。逐渐,哀嚎声越来越低,蓝光越来越弱,终于,连碗带光,一切都消失了。大家定睛看时,一个俊美少年立在那里,玉树临风,风度翩翩,正是恢复原貌的连三环!
看着大家表情,连三环惊喜的摸摸脸,慌忙从怀里掏出铜镜照看。这铜镜自从毁容便一直揣在兜里,今天终于用上了。
“师父!请受徒儿一拜!”连三环噗通跪在地上,也不等大家反映,咚咚咚磕了九个响头。出乎意料,风流神哈哈大笑,“好好,我就收了你这个徒弟!哈哈,以后随我姓,叫…嗯,风无夜……呃……”凤无夜瞪了他一眼,“就叫风子吟吧!”
咚咚咚,又是三个响头,“风子吟拜见师父!孩儿原为师父牵马执鞭赴汤蹈火两肋插刀……”
凤无夜喃喃道:“老天,敢情这连公子也是话唠!”
追喊声渐渐远去,吕半仙一屁股瘫在地上,不住抹汗。鸢萝顺手用他那长袍蹭了蹭地,斯文的坐下,顿时全身散了骨头似的,不由想起栖凤宫那软软的床,好想扑倒上面美美睡一觉。本仙子怎么说也是个女孩子,被一群鬼从从阴间追到阳间,抱头鼠窜,形象全无,倘被凤无夜看到,那才惨呢~
咦?土地呢?鸢萝四处张望,“起来起来,土地神丢啦!”鸢萝踢着吕半仙,她是跟着土地那白晃晃的影子跑的,这会儿竟然跟丢了!
吕半仙不情愿爬起来,四下喊了几声,不见人影。莫非被那鬼狱邪神给捉回去了?不过就算被捉回去又能怎样?土地本就是幽冥界的神,人家老头常回家看看还不行么?鸢萝成功说服自己。
他们现在身处一座山峰底,远远望去,怪石嶙峋,峰下蜿蜒的小路不知通向何处。鸢萝记得是从八仙殿进入幽冥界的,现在这地儿显然不在蓬莱地界。
“喂啦喂啦,起来,你看看咱们现在在哪儿?”揪着半仙的耳朵,鸢萝把他拖到小路上。“土地不在了,你得负责把本姐送回去哈!”
吕半仙呲牙咧嘴,“疼!疼!姑奶奶,轻点儿!”咦?路旁有块石碑,鸢萝奔过去一看,石碑残缺不全,斑痕累累,隐约看清“宣城”两个大字。这人间的地名,她花神大仙子就知道一个蓬莱,哦,还有碧落仙山和醉香楼呢。却不知这宣城是哪一方县城。
吕半仙皱眉思索半天,鸢萝看他滑稽的样子,好笑道:“你可是半仙呐,连这都不知道,往这石碑上撞死算了!”吕半仙又露出白痴般的笑容:“你可是神仙呐,连这都不知道,往石碑上撞死算了!”被他一顿抢白,鸢萝气呼呼跺跺脚,这吕半仙说得也有理,谁让我不争气呢,说是神仙,连腾云都不会,到了凡间跟个凡人没啥两样,唉,丢脸,丢脸!鸢萝心念及此,忍不住又恨恨跺跺脚。
冷不防窜起一股白烟,“妖怪!”鸢萝惊一跳,慌忙躲在吕半仙身后,吕半仙唰的亮出拂尘做出格斗准备,看着他那抖动的后背,鸢萝问:“喂,你很害怕?”
“别吵!好久没降妖了,今儿锻炼锻炼!”
“有志气,我给你掩护!”说罢鸢萝一溜烟躲到一颗老槐树后,不放心,又在地上寻了两块石头。心里想的却是回去后定要凤无夜给弄把趁手的兵刃,堂堂天界花神仙子,竟拿石头跟人打架,丢脸,丢脸!
白烟散尽,一名大将立在石碑旁,身高丈八,头戴镔铁盔,二龙斗宝,朱缨飘洒,上嵌八宝云罗伞盖,花冠云长。身披锁子大叶连环甲,内衬皂罗袍,足蹬虎头战靴,好一条威风凛凛的巨汉!
吕半仙尽力昂起头,被巨汉的牛铃大眼一瞪,气势全无,倒转拂尘,竟插到后背挠痒痒!想必他现在的脸是苦瓜形的。
巨汉一跺脚,山摇地晃,半仙一屁股蹲在地上,抱着头大喊:“爷爷饶命!”
尼玛!鸢萝的眼珠子快瞪掉,这半仙敢情是墙头草,随风倒哇!
“吾乃本地山神,刚才有谁唤我?”轰隆隆的嗓音,仿佛滚雷,震得耳鸣。吕半仙诧异回头望向鸢萝,鸢萝也一时懵了,谁没事会唤这恶灵?
“你……你刚才跺脚……”吕半仙指着鸢萝结结巴巴,鸢萝猛然醒悟,急忙冲他打手势,让他闭嘴。吕半仙点点头,回头便一脸郑重的说:“山神老爷,是她唤你!”说完认真地指着鸢萝。
鸢萝冷汗直冒,山神,这个头长得跟山没啥两样,她不禁在心里默默地将他跟凤无夜做个比较,恐怕那山鸡也没这气势。
“你是何人?”震耳的吼声,鸢萝下意识捂着耳朵,尽力装出一副受尽委屈的山姑模样。“山神老爷,她是天界的花神仙子!”吕半仙赶紧巴结道。该死的老道,回头老娘定要把你炖了!鸢萝心里恨恨骂道。
“唔哈哈哈!”又是一阵炸雷,“你是花神?呜哈哈!”
鸢萝纳闷这恶神到底笑些什么,却见他双臂一挥,大嗨一声,又是一股白烟,恶神不见,一个黑乎乎小将立在那里。“花神仙子,请出来吧!”小将扬声道。鸢萝一时眼花,诧异道:“你就是刚才那山神?”
“呜哈哈,正是!”
这山神有点意思,怕吓着鸢萝又重新变了个模样。看他并无恶意,鸢萝从树后出来,为防万一,偷偷将手里石头揣在兜里。
这山神体型硕大,面貌狰狞,心眼却很好。两人奔波一路,从地府到阳间,又被小鬼追了半天,早已饥肠辘辘,疲惫不堪,山神眼见他们可怜,道一声:“且随我来!”
山神洞,宽敞明亮,巨大的顶穹布满钟乳石,石壁雕刻的仿佛是一座城镇,有街有屋有房,什么推车的担担的,锔锅的卖碳的,卖葱的卖蒜的,卖米的卖面的,卖烧饼油条卖茶叶鸡蛋的,熙熙攘攘,不一而足。整个雕刻线条粗犷,却是栩栩如生。洞中所用俱为石制,可见这山神对石头倒是颇为钟爱。
虽是粗茶淡饭,却打消了鸢萝认为山神只吃石头的想法。吕半仙可是毫无客气,风卷残云,恨不得连那石碗一并下肚。
听过叙述,尤其是土地神不知所踪后,山神哈哈一笑,说无须挂念,那土地神是有名的人老鬼精灵,想必是他引开了鬼狱邪神,这功夫不定又在哪个土地庙里好吃好喝享福呢。
鸢萝问起此地,山神道:“宣城距蓬莱三千六百里,也不甚远。”言罢话锋一转,“以花神仙子的腾云之术,片刻即到!”吕半仙一听,扑哧将口里的凉茶全喷了出来。鸢萝怒视他一眼,他连连摆手:“好好,我不说,不说!呃,其实吧,有些神仙是不会纵云术的,啊哈哈!”鸢萝暗里狠狠踢他几脚。
山神憨厚,听不出话外音,只是连连点头:“地府的小神仙多半不会,天界的神仙自然是通晓腾云驾雾之术。”
看吕半仙那一脸坏笑,鸢萝真想迎头捣他一拳,把他打成连三环算了。“说起这宣城,可大有来头。”山神兀自讲解道,“想当年幽冥界的冥姬与杀魔,便是在此一战!”
冥姬?鸢萝心神一晃,这名字仿佛在哪里听过。“这里不是山么,没有城啊?”鸢萝疑惑道。“杀魔一战,全城毁灭!”吕半仙插嘴道。“你知道?”鸢萝乜视他一眼,这家伙装神弄鬼还行,遇到真神真鬼,不是吓尿裤就是喊爷爷,让人大开眼界了。
“道长说的是,当年一战,开山裂石,宣城十万民众灰飞烟灭,那宣城自此消失!”
十万人,就因为两个人打架,就陪葬?鸢萝心神激荡,不由遥想当年惨状,飞沙走石,天翻地覆,血肉横飞,无数幽灵在呐喊……
不由得扭头看着墙壁上的雕刻,那不就是宣城当年的盛景么?
“那冥姬与杀魔,究竟为何决战?”鸢萝心底隐隐感觉到什么,冥姬,不就是当年蛊惑鸢萝跳下堕仙台的那个魔王么?她是幽冥王,那我在冥王宫见到的冥王,又是何人?
“世间事,我一个小小山神又能知道多少?只是据传那杀魔原本是天界仙人,后坠入魔道,成为杀魔,只是为何决战,却是不得而知,只知道宣城一战,杀魔得胜,成为新的魔王,是为现今的幽冥王,啻非天!”
吕半仙的脏手在眼前晃动半天,鸢萝方才回神,心里五味杂陈,原来这里还隐藏着如此曲折悲怆的故事。“那冥姬,她去了哪里?”鸢萝隐隐感到这冥姬的去向与她的重生有着莫大关系。
山神却是摇摇头:“宣城一战,百年寸草不生,当年的情形,无人得见,自是无从知晓。”
见鸢萝神情复杂,吕半仙凑过来:“喂,神仙,想什么呢?可以咨询我呀!”
“你?”看他吊儿郎当的样子,鸢萝嗤之以鼻,“宣城的山神都不知道,你一个招摇撞骗的半仙能知道什么,起开起开,一股口臭!”
吕半仙也不恼,翘起二郎腿,呷一口凉茶,慢条斯理说:“我是不知道,可别忘了,我师尊可是普贤道人。”
“那又怎样?”鸢萝不解道,天下名山道人多着,修仙成道的不在少数,普贤就算本事再大,把个吕半仙教成这模样,其修为花神仙子是万万不敢苟同滴~
“啊哈哈!”山神突然大笑,对于他这种行为,鸢萝已经由惊骇,惊诧,到现在的惊悚了,因为山神笑起来确实不怎么好听。
“原来是他!啊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