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是多么美好又多么让人疼痛的东西。以后的每一个四月,绣岭依旧风光独好,痴情花依然芬芳馥郁,只是,再也看不到初见时那迷人的夕阳晚照,再也听不到那触动心灵的天籁之音。有的人,只能长长久久地活在彼此的记忆里,人生若只如初见,是不是就可以逃脱宿命的纠缠?
半年后,苏影依照自小定亲的约定,远嫁扬州。只因,那是母亲沈氏的表亲,沈从文,文采长相,倒也颇有所长,只是自小体弱多病,此番竟是身体感染风寒,久病不愈,为的是冲喜,原本还有三年才到的婚期,竟这样匆忙地成亲。出嫁时,母亲沈子琴含泪拥着苏影,泣不成声,这就是女人的命!
是啊,自古婚姻大事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苏影,即便是长安第一才女又如何?苏府这样的大户,最是看重声誉。于是,认命地披上大红嫁衣,盲目地上了花轿。此后,命运就紧紧和另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联系在一起了吗?只是,心中的不甘和委屈谁又能懂?迎亲的队伍百余人,唢呐震天,热闹不已,只是感不到任何的喜悦,这十里红妆,生生断送了对未来的所有期望。
街道上挤满了男女老少,长安首富的女儿出嫁,自是吸引眼球的,一直到了出城,人群才渐渐消散。城外有一片桃花林,绵延数里,出了城,乐师们停下了演奏,苏影也乐得清静。隐隐的听见琴声,赫然是那日花间弹奏的离思。苏影知道他来了,一首曲子,反反复复的一声声弹在苏影的心上。此刻,苏影想抛下一切,脱下嫁衣,不顾一切地跟花间走,就此隐姓埋名,浪迹天涯也好。可是想起家中的父母、哥哥,一次次压下了内心的冲动。
一炷香后,出了桃林,琴声渐渐听不到了,苏影失魂的随着队伍一路走走停停,五天后,终于到了扬州沈府。为了冲喜,筵席连摆了三天,一应礼节隆重热闹,或是真的沾了喜气,沈从文竟从病床上起来,和正常人一样拜了堂,敬了酒,入了洞房。
沈府看着长子身体好转,喜不自胜,苏影也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下去了。沈从文体弱,但儒雅有礼,对苏影极好,这样相敬如宾又过了半年。直到冬天,沈从文病体迅速恶化,卧床了月余,离开了人世。再后来,沈父受不住打击,也病倒了,无心打理生意,竟然被一个庶出的弟弟抢走了大半的店铺,自觉面上无光,遂变卖了剩下的田产,回到了别院居住。苏影不想一辈子留在别院的庄子里到老,便提出想回长安苏府。沈父也觉得对不起这苦命的孩子,同意了她的要求。
五天后,苏影带着丫鬟冬雨,回到了苏府,遭此变故,大家对她极是细心备至。但是苏影提出在远离主殿的偏院居住,一天天时而回忆起扬州的半年时光,时而想起绣岭上的痴情花开,这样又过了月余,心渐渐静了下来,再次摆弄起琴棋书画,倒也怡然。有一天夜里,月朗星稀,丫鬟已经睡下了,苏影却睡不着,披着裘皮袄,坐在梳妆台前。忽然听到了琴声,不再是那首离思,却是“凤求凰”,一遍遍流泻在这凄冷的院落里。直到天微明,琴声才住了,苏影自是一夜没睡,坐到了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