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飞左右瞅了瞅，右手僵硬的抄起筷子，慢悠悠的朝红烧肉伸了过去，夹起一块肥多瘦少的红烧肉，然后毫不犹豫地把肉夹到年纪最小的小爱碗里，空闲着的左手宠溺的揉了揉小爱的头，随即抬头扫了一下四周，柔声问道：“大家都没意见吧？”
回应她的是异口同声的回答：“没有！”
年仅三岁的小爱，粉嘟嘟的脸蛋上挂着一层薄薄的汗珠，在这吹着凉意秋风的时节显得甚是古怪。
小爱望着近在眼前的红烧肉，喉咙不住的涌动，清澈的大眼睛里却闪动着几分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挣扎。
吃还是不吃？
小爱偷偷地抬头扫了一圈，最终，她把肉从碗中夹起，放到她隔壁右手边小青的碗中。
“谢谢飞姐，还是给青姐姐吃吧，青姐姐现在上学了，吃胖点，在学校就不会被人欺负了。”
五岁的小青身子甚是瘦弱，说是瘦骨嶙峋亦不为过，较之同龄人更是显得又瘦又小。小青看着近在眼前的肉，同样没有将肉送进嘴里，而是夹起来递到她右手边的小五碗里。
“小爱真乖，不过有一点我可得批评你，你别看我瘦，但里面全是肌肉，飞姐曾经说过，浓缩的都是精华。这肉还是给小五吃吧，小五今年升初中，吃壮点，体育考满分。”
小五没有吃，夹给了坐他隔壁的小柳。
……
一个传给一个，绕了一圈后，红烧肉竟诡异的回到了于飞的碗里。
“飞姐，你吃吧。外面的人都挺凶的，多吃点肉，干架的时候才打得赢。”
于飞望着重新出现在碗里的红烧肉，眼眶刷的一下就红了，莫名地想大哭一场。
而老院长更是不知何时离开了餐桌，蹲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一手抹泪，一手捂嘴，肩膀一耸一耸，抽搐得十分厉害。
他恨自己。
恨自己当年为什么不多攒点家业。
恨自己……
除了恨之外，留下的全是欣慰和感动。
有这样一群懂事的孩子，他还有什么好遗憾的。
这辈子值了。
……
当于飞收拾好行李，找上老院长准备告别的时候，老院长眼睛里的血丝还没有散去，红彤彤的，就像是进了沙子。
嗯，老院长就是这么跟于飞小妞解释的，后者也没戳破他。
老院长手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掏出一盒中华，打开烟盒从里边抽出一根烟，递给于飞。
“还没学会抽这玩意。”于飞婉拒，眼睛盯着老院长手中的中华烟盒，打趣道：“发财了？还是踩到狗屎了？”
“发个屁财。”老院长把烟叼在嘴里，点上火，吐出一个烟圈，“盒子是中华的，烟还是上次你弄的那些烟丝自个儿卷的。”
于飞翘起个大拇指：“不错嘛，都学会虚荣了。”
“虚荣什么呀虚荣，不带这盒子，派出去多少烟就被退回来多少。”老院长弹了弹烟灰，脸上是难掩的沧桑疲惫。
“别太累了，你可不再是二三十的小伙子了。”于飞一抹关切闪过。
“哟，咱们的飞姐也知道心疼人了？”老院长打趣道。
“院里哪个不心疼你啊，你要是垮了，等于这天都塌了。”
“你要真心疼我，就别再打我那条小黑的主意。”
小黑是老院长养的一条土狗，几年时间来尽职尽责地做着看家护院的工作。可于飞自从在外面吃过那么一趟神仙肉后，就没日没夜的惦记上了小黑，准确的说是小黑的肉。
“啊。”
老院长一个不留神，手被烟烫了一下，连忙把烟扔到了地上。
于飞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老院长被烫伤的那只手，吐了口唾沫在老院长烫伤处，轻轻的沿着顺时针抚了起来。
一边抚着，一边责怪的语气道：“都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小心。”
老院长似没有感到疼痛一样，满脸的慈祥，闲着的手抚着于飞的发丝，轻声柔道：“出去后有没有想过去找一找你的亲生父母？”
“没想过，我这辈子只认一个父亲。”
“傻孩子。”老院长眼眶泛着泪花，心里满满的欣慰。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几十年如一日的收留那些可怜的弃婴，无怨无悔。
每每这时，他都会觉得，哪怕再辛苦一百倍，都是值得的。
“老头儿，你做的已经够好了。”于飞嘴里突然冒出一句。
老院长摇了摇头：“真的够好的话，就不会让孩子们为了一块大肥肉让来让去的，就不会让十六岁的你出去闯荡了，我做的还不够啊。”
……
“我走了。”福利院大门口，于飞依依不舍的对着老院长说道。
老院长挥挥手，假作不在意，眼睛中的泪光却出卖了他。
“去吧，我是个穷人，也没啥好东西送给你，就送你一句话吧。”
“出去外面，能站着就别蹲着，能蹲着就别趴着，真有一天要你趴着，那你一定要趴得比任何人都要标准。”
“活下去，才有希望！”
于飞泪水终于于此时流了下来，她猛点头，默默地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对着老院长磕了三个头，磕到额头都有些青紫。
“谢谢你，我的父亲！”
站起身来的于飞头也不回地一头撞进漆黑夜色中，很快黑暗就将她的身影吞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