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可萌神色急躁,又怕后面青桑他们追上来,又嫌自己腿脚不够快,慌乱中差点被衣裙绊倒。暗劲低语了一句:“主子,得罪了。”便搂住了李可萌的腰,飞着轻功,绕着人烟偏僻的小巷朝李府后门掠去,只留给绿竹一句“李府见”,一会儿就消失了在了巷子尾部。
或许是早已经做了安排,李可萌他们一路上都鲜有阻碍,直到进了李府后门,被等在那里的李可澜接住才松了口气。
李可澜温文尔雅,书香气质颇浓,因着本身就是大夫,所以身上一直给人很干净清爽的味道,颇有镇静剂的感觉。
此时却在李府后门附近来来回回不安地走动着,当看见暗劲携着李可萌飞快掠来时,才重重地舒了口气,拉过李可萌,就让小厮将后门锁了。
李府的布置很有讲究。长廊和花园都分种有四季各开的花朵,并不严格划分,反而错落有致,有种四季长春的美。而府中央更是种着一大片睡莲,正值夏季,这大片粉白相间的睡莲在繁盛的夏季中有种清濯耀眼的光华。
李可萌跟着李可澜从花园绕到长廊时,便被这片睡莲晃花了眼。
青荷盖绿水,芙蓉披红鲜。下有并根藕,上有并蒂莲……
曾几何时,温柔缱绻乡中,有那么一个人,温柔地在自己耳边低语,我们就是那一株并蒂莲。此时却只见大片睡莲开放,人影独只。
李可萌垂了眉眼,掩去心中的那片黯然,向着从进门起就一直漠然不语的李可澜轻轻问道:“大哥,父亲真的还没有醒来吗?”
池塘沿着四分之一的回廊而建,他们拐了个弯后,那大片的睡莲便被他们远远地甩在了后面,只余淡淡的清香暗暗地传来。
李可澜抿紧了嘴唇,稍后才无可奈何地松了眉眼,眼中的疲惫蜂拥而来。他停在了一处假山前,炎炎的烈日直接倾下,照得他的脸一阵晃眼:“萌儿,出了事后,为什么没有直接让暗劲来报?!”那温和的嗓音中夹杂着隐隐的怒气。
李可萌一愣,在阳光的曝晒下,仿佛连自己的手脚也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她盯着假山角落的一株野草,呐呐地道:“我被禁在王府,根本联系不到暗劲……”
“你撒谎!”李可澜终于没了平日的温和气质,语气瞬间冷硬而严肃了起来,“你是怕连累我和父亲吗?不然此时你怎么又能出来!”
李可萌拽紧了手中的手帕,脸上有了些微的不自在,却是倔强地抿着嘴。
李可澜叹了口气,将李可萌的脸抬了起来,让她直视着自己,语气又轻柔了下来:“你知道吗萌儿,自从你嫁入王府过后,就再也不像以前那般粘着大哥和父亲了。我们知道你总是为我们着想,想着进了王府是非便多了,不想连累我和父亲,很多事情都只自己扛着。”
“可是我们是你的父亲和大哥,你这样,反而让我们更加难受!我们曾经那么宠爱的小公主,突然就跟我们疏远了距离,我还好,父亲他还有着病呢,你这样他老人家能不难过吗?!”
李可萌心中一震,只觉得眼眶热热的。她知道父亲和大哥都待她很好,可是她却不能告诉他们,他们那个宠爱无比的小公主,其实早就死了,而站在这里的,不过是一个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陌生灵魂。
所以她只能默默地接受着这份感动,事事都考虑着父亲和大哥。她卷入了王府的争斗中,李家和柳家、曹家,或许还有那个尚未死了心的北沈奕都结下了很大的仇怨。她不想让父亲和大哥也被卷入这些纷争来,或许就像大哥说的那样,即使自己有办法向他们求救,可是都忍着自己来解决。
李可萌只觉得这一刻平静的氛围是那样让人难受,难受得她忍不住眼眶中的泪水,缓缓地流了下来,滴在石道上,一会儿又被烈阳蒸发了。
她终于明白有句话为什么会说子欲养而亲不待了。她或许一直都觉得她跟父亲还有大哥有距离,可是在他们眼里她就是他们最宠爱的那个小公主,什么灵魂穿越,什么不是本人,这有什么?那个李可萌是真的回不来了,而她要一直用着这个身份,她承受着李家人最炙热的爱,为什么还要将这些关心推开?她该做的,不是应该让大家都开心吗?如今父亲还病着,轻重不知,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她会怎样地后悔?
仿若想通了很多,也或许是因为对爱情的绝望,而对亲情有了更多的渴望,李可萌弯了眉眼,晶莹的泪珠还挂在眼帘上,却宽心地笑了:“恩,大哥,萌儿知道了。萌儿以后再也不会受了委屈自己承受了,定让父亲和大哥给萌儿讨回公道。”言语中带了丝丝调皮,让李可澜也不由自主地弯了嘴角
“父亲早已经醒了,只是因为担心你,所以对外一直称未醒,府中如今除了我,只有暗远在服伺父亲。”李可澜淡淡地说着,脸上似乎有着欲言又止。
李可萌不敢再去看他的脸色,这几日大家总是用这种欲言又止的眼神看着她,让她一次次地有不好的感觉。如今再看到大哥也是这样,她只觉得心已经沉入了谷底。
两人继续往李老爷子的屋子赶去,不一会儿就到了老爷子屋外。暗远站在门口见两人过来微微点了点头。
李可萌是识得暗远的,暗远是上一届暗阁的首领,曾经也是暗劲的师傅。每一届暗阁的首领只忠于自己的主子,所以不管来人是谁,也绝不向别人行大礼。平日里他们都是隐身在暗处的,此次事关重要,才被李可澜劝说来了明处照顾李老爷子。
李可澜没有随着李可萌进屋,只是微笑着看着李可萌渐渐关上了屋子的大门,那上好的檀木门似乎还有幽香在夏季的烈阳中氤氲开来,李可澜的脸上在门关上的那一刻有了淡淡的忧伤。
李可萌不知父亲是否睡着了,所以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也许是刚刚开门关门的声音吵到了李老爷子,当李可萌绕过纱帘向床上看去时,就看到了父亲眼里满是开心向她看来,那明亮的双眼跟满脸的疲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突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李可萌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望着枕上父亲已经稀疏的头发,那她上次离开时还是健康黑色的头发,如今已经全部花白,那头发披散着落在枕头上,被外面微微射进来的阳光反射着光,晃得李可萌突然就泪如泉涌。
父亲,竟是一夜白了头……
李可萌哽咽了下,疾步走了过去,嗫喏的声音被哽在了嗓子眼里,想问为什么的话都被咽回了肚子里。
她怎么会不知道父亲为什么是这个样子。
前段时间她下毒毒害柯欢的事情只怕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她被囚禁在王府也就不是什么秘密的事情了。父亲只怕是担心她,导致心疾复发,这满头白发怕也是因为害怕和担忧太过,而早早地白了吧。
李可萌坐到了床前,伸手握住了父亲的手。李老爷子虽然不是她真正的父亲,可是手心里的温暖却是跟自己的父亲一样,让她有种恋家的感觉。
一颗一颗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到两人握住的手上,李可萌才哽咽地喊了一句:“父亲……”
李老爷子想给她擦眼泪,无奈手中没有力气,只是脸上含着心疼地道:“都给澜儿说了不要大惊小怪的了,做父亲的哪有不老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