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可萌不想让父亲看着她哭而伤心,只是点了点头,强装着笑脸:“萌儿来看父亲了,父亲高不高兴?”
“高兴,怎么不高兴!”李老爷子笑开了脸,满脸的皱纹也因为这一笑而扯了开去。
“高兴就好,父亲知道么,刚刚萌儿绕过花园的时候看到了大片的睡莲,很美的,还很香,父亲快快让身子好起来,萌儿好陪你一起去看。”
李老爷子点了点,眼中似有泪花闪烁,他定定地看着李可萌,目光宠溺又带着回忆般,喃喃地道:“她最喜欢满池的睡莲了……当初这府里的池塘还是她亲自监督工人们修建的,说是要建一个自己喜欢的池塘,种满睡莲,夏天就在池塘里漂一只小船,然后午后就在船上睡觉……”
李老爷子的脸上越发得温柔了,李可萌知道他又开始回忆母亲了,只是母亲喜欢的是睡莲而非白梅么?
低头看了看自己浅粉衣裙上的一支白梅,清冽幽美,就算是在烈日下,仿佛也正在竞相开放。
李老爷子似乎也看到了那袖口上的一支白梅,咳嗽了下,错开了目光,沙哑着嗓子朝李可萌道:“萌儿,我有点渴了,给我倒杯水来吧。”
李可萌点了点头,起身到桌边倒了一杯清茶,然后给李老爷子端去。
夏季,赫连国女子的衣物仍然过于繁琐,李可萌觉得太热,就将衣物改造过,袖口变成了又宽又松的纱袖,感觉凉爽又通风。李可萌将这杯茶一递给李老爷子,袖口便咕噜噜地往下滚,露出了那细腻洁白的皓腕和上面缠了几圈的细银链子。
李老爷子一看那链子,脸色顿时大变。
李可萌不解的朝父亲的视线看去,便看见了自己手腕上的细银狼坠的链子。
这条细银狼坠的链子是那晚不知谁放在自己枕头边的,李可萌一直以为是绿竹或者浣溪送给自己的,看着可爱,本来是戴在脖子上的,因嫌麻烦给戴在了手上。细细碎碎的链子在阳光的投射下发出点点亮光,此时看着竟跟普通银链子的光泽不同。
李可萌不动声色地将衣袖重新拂到手腕上来,遮住了那条链子,这条链子,原来不是她想象得那么简单。
李老爷子努力镇定了自己,低头喝着手中的茶水。李可萌看不见他的表情,可是从那许久都只是嘴唇碰着茶杯,而忘了喝茶的姿势来看,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去追问下这条链子的来历了。
“父亲!”李可萌轻轻地叫了下,李老爷子从思绪里回过神来,看向李可萌的眼色里有了一丝复杂。
李可萌努力压下心里的疑惑,微微笑了笑:“父亲,这几日,只怕萌儿要在家里叨扰几日了。”
李老爷子一愣,继而笑了,笑骂道:“萌儿还跟父亲见外了,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你就是想一直住下去都行!”
两人又继续说说笑笑了会,李老爷子才又困了上来,李可萌等他睡着后才慢慢踱步出了房间。
屋子里的阳光都是经过窗户木框上的碧纱的,虽然明亮却并不刺眼。此时李可萌抬起了头,用手遮住了那强烈的阳光向天空看去。
刚才进屋子前,暗远幽黯的目光中有着一丝躲避和沧桑,他说,他对老爷子瞒了是谁中毒的事情。李可萌懂,他这是在提醒她不要告诉父亲中毒的是柯欢。
为什么?是因为柯欢家位高权重,怕父亲听了后会担忧过度?
院子里明亮依旧,绿竹已经规规矩矩地站在了门后,见李可萌开了门走了出来,连忙迎了上去。
看着绿竹还在微微喘着气,满脸的汗水顺着两鬓留了下来,李可萌递过了自己的手帕,淡淡问道:“绿竹还记得姑姑住的院子么?带我过去转转吧。”
说罢,不再看一旁身体略显僵硬的暗远,跟在绿竹的身后向外走去。
晨园跟她想象中的样子并没有多大的差别。
她想起了曾经在北疆枭城皇宫中时,曾住过的梅殿。假山池塘、水上石桥、奇花异草,夹道两边都是白梅,细细看去,一片芳华在夏季中却更显凄清,跟这晨园竟出奇地相似,有那么一瞬间李可萌以为自己又到了北疆的那处梅殿。
李可萌又想到了此时姑姑住的冷宫,虽然冷宫一切都稍显凋敝,可是那隐隐的白梅枝和冷宫前的那道白梅道,无不彰显着曾经的姑姑有多么的辉煌。
李可萌叹息了一声,红颜醉花依旧经不起时间的考验,最后终归是物是人非。
晨园看得出来经常都有人来打扫,精致美丽的地方依旧绽放着光芒,并不因为主人的不在而蒙尘老去。
李可萌就和绿竹坐在一处水上亭子里,看着水中的几尾红鲤鱼。或许是因为过于钟情于一种花,而对其它的花不再留恋,这处池塘里没有种睡莲荷花,只有偶尔的水草和水中自由摇曳的红鲤鱼。
所有的东西都沐浴着夏季炎炎的阳光,有种透明的美。
这种安宁的时刻让人的身心也不自觉地放松了。
院外隐隐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终于来了么?李可萌轻笑了一声,她前脚才到李府不久,他就已经得到消息往这边赶来了,当真是把她当回事呢。
李可萌朝门口望去,赫连沁在一阵强烈的阳光中踏进了晨园的大门,后面依然跟着青风青雷青灵和青桑,还有……香葵。
李可萌一愣,紧紧地朝那处看去,香葵果然跟在他们一行人身后走进了园子,只是她嘴唇青紫,脸色苍白,垂下的左手竟然毫无力度,在微微颤抖着。
李可萌忽然像是明白了香葵走之前说的那句话:王妃记得要在天黑之前赶回来,不然,香葵不敢保证还能撑得过去!她说的在天黑之后撑不过去原来不是指会被发现,而是指受到的惩罚吧。
李可萌咬了咬嘴唇,脸色也瞬间一白。
李可萌没有去看他,只是盯着脸色灰白的香葵,一步一步向她走了过去,直到走到了她身旁站定,才停住了脚步。她伸手想要托起香葵受伤的手臂,却被香葵错开了一步给躲了开去。
看着赫连沁冷下来的脸色,香葵嗓音里带了丝颤音:“王妃,奴婢没事,还请王妃随王爷回府。”
两人一人探手一人躲避,碰撞之间碰到了香葵的手臂,那蓝色的衣裙立刻有红色的血迹透湿过来。香葵默不作声,连看也不看自己的手臂一眼,垂下头站在一边。
赫连沁转了身朝身后看去,李可萌正也转身向他看来。她眼里淡淡的,波澜不惊,仿佛只是谈论今日的天气般风轻云淡:“我本不想伤害我周围的人,可是总有人因为我而受伤。浣溪因为我而被迁怒、父亲因为我而犯病,如今,连香葵也因为我而受到了惩罚。我本来一直都想不通,我是做了什么不对的事,种了什么因要受到良心的谴责。现在我懂了,这些本不用归根究底,既然是因我而让他们受到了伤害,自然也因为由我来受罪!”
说罢,在一群人还未反应过来时,一下子抽出了旁边青雷的剑,使劲往自己左臂刺去。在绿竹和香葵的惊呼中,一道血口已经从被割破了的衣袖上划开,鲜红的血液透过那道血口快速地蔓延开来,很快就**了衣裙。
赫连沁一震,瞬间移到了李可萌跟前,右手轻轻一点点中她的麻穴,让剑“叮”的一声落在地上,一把将她搂进了怀里,声音怒不可遏,带着些微自己也不知道的颤抖道:“你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