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川说:“我原先一直搞地下工作的,后来调到社会部从事反间谍,说实话安全保卫我也是个外行,但耳濡目染,有些资料信息提出来供你们参考。三个梯次配置从方向上说还是对头的,内外兼顾张弛有度应该是第一原则,我估计首长自己会带贴身警卫,你们也不一定插得上手,所以近中距离及外围警戒是你们要考虑的主要方向。但由于我们的这个情报,现在安全警卫已经不能按常规来配置和实施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政委脑袋有点乱。
“我先来介绍一下一般暗杀的手法和应对方式。一般暗杀手法无非是近距离射击,投掷凶器,喷洒毒液,事先安排好爆炸物,然后远距离引爆,在饮用水、食物中投毒等,如纳粹希特勒就曾遭遇过二十多次的暗杀,日本关东军也曾策划过对斯大林的暗杀行动,但这些行动都未能得逞。至于像调动部队攻击,飞机轰炸这些都已经不属于暗杀范畴我就不介绍了。所以一般来看,暗杀成功需要有一些基本条件,而最最基本的前提就是,需要有内应!”
“那您的意思是……”
张大川微微一笑,接着说道:“我先向你们介绍一个发生在我们八路军中的实际案例吧。总部一位首长,名字我就不说了,有位贴身警卫姓王,我就叫他小王吧。小王有一位未婚妻,原先也是个地下工作者,但后来投敌叛变,日军情报部门利用她这个身份设计了一整套暗杀计划,他们先让她去找小王,然后劝说小王对首长下手,小王受党教育多年,对首长也有很深的感情,所以并没被他未婚妻拉拢过去,但他最后还是开枪自杀了。”
杨子敬长舒了一口气说:“首长生死就在这小王一念之间,太危险了!”
“我说这个案例就想说明,无论敌人多么狡猾,出动什么样的高手前来实施暗杀,如果他没有内应,我们内部没有他们的人,他们的阴谋就不可能得逞,甚至可以这么说,他们都不会启动这个计划!”
“您意思是说,我们内部肯定有奸细啰?”
“这是一个逻辑推理的必然结论,而不是我个人主观判断。”
政委忧心忡忡道:“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这是政委今天第二次这么问了。
“所以我希望马政委在选择警卫力量,尤其是执行相对近距离保安任务,有机会接触到首长饮用水、食品和生活起居的那些战士,实行严格的政治甄别,把政治上可靠放在第一位,这是一个;第二就是严格的保密制度,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让相关战士和干部事先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要去干什么,对已经了解计划全貌的同志,比如电报员、机要参谋,要限制他们的活动范围,必要时实施二十四小时监控;第三,在时间和地点安排上,更需要严格保密,必要时可根据当时的情况和需要进行变更……”
“这恐怕不行吧?这样的事情不是我们这个级别所能定的。”
“不,这是你们的权力!既然上级已经将这个任务交给你们,你们就完全有权随机应变!这是世界保安工作中的一个通则。希特勒当初好几次躲过暗杀,不完全是因为他幸运,而是他有个随时改变行动时间和地点的习惯。”
政委说:“我觉得这点上我还是很难接受。”
“那好吧,我只是根据我个人经验和我所了解的一些常识给你们建议,最后怎么做,还是要靠你们自己。我这里的主要任务是,赶在三十一号之前挖出这个暗杀小组!”
杨子敬替政委说出了他的心里话:“那就多多拜托啦!你们这边要顺利的话,我们压力就轻多了!”
“尽力吧。”
四
走出独立旅二营防区后,七条便似失速陀螺般毫无方向地打转。他不敢回寮海,也没什么别的去处,只好绕着寮海一会儿海边一会儿山区,东躲西藏。直到这时,他才真正知道什么叫作民族仇恨。从他服饰语言做派一看就知道他是日本人,吃闭门羹遭白眼是常事,有几次还不明不白让人暴打一顿。他知道,再这么瞎转悠下去,不是冻死饿死就是让人给打死,反正都是一死,与其暴尸街头还不如回寮海接受军法制裁,这样对他本人和他浅野家族都稍微体面些。
那天下午,与赵参谋结束谈话后,他满怀憧憬走出旅部,准备先回临时住所,草拟一份成立寮海地区觉醒联盟的文稿,到时候找机会传递给野田他们,先让几位同学签字,然后再不断扩大签名范围。他相信,至少在内藤联队,收听织田加代节目的应不在少数,如果由她亲自播出这份宣言,那么它的影响力就会远远超出寮海地区,在东南亚、中国大陆甚至日本,将有很多人听到他七条对于这场残酷、毫无人道的战争的反对态度,影响更多人参与到他们中间,共同反对并结束这场战争……当然,他还有机会参与独立旅话剧社演出,教官兵们练习歌唱。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可当他在半路碰见郑责后,他所有这一切憧憬统统变成了美丽的泡影。
郑责的真实名字叫浅野三木,是七条的哥哥。他怎么会在这儿?他来干什么?!七条仿佛时空错置,张大着嘴,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没容他多想,郑责一把将他拖进林子里,一个冷冰冰硬邦邦的家伙顶在他腰间。那一定是郑责的手枪。郑责的手还是那么有力量,刚才那一瞬间差点没让他窒息。
“你怎么会在这儿的?!”七条能听见心脏在胸腔里急剧跳动。
“这话应该我来问你!你这个败类、混蛋、畜牲!你让整个浅野家族都为你蒙羞!在世人面前永远也抬不起头来!你偷听敌台广播、散布谎言动摇军心,还竟敢当逃兵……既然这样,你当初何必报名从军?”郑责嗓音压得很低,但很刺耳,就像锯子锯在金属上。
“我们都被欺骗了!当初是谁告诉我们‘日本人爱好和平,不想打仗’?是谁欺骗我们‘贫困的中国急需日本援助’的?难道,中国需要我们的炸弹和刺刀吗?!我们的刺刀捅进中国平民的肚子里,枪杀、放火、抢掠、强奸,我们都做了些什么?!”七条不愧是从千叶音乐学院毕业的,他声音很有磁性,低沉时更有种震动共鸣腔的厚重,尤其当说到动情处,抑扬顿挫,声情并茂,连他自己听了都想流泪。
“我们都是帝国的军人,天皇陛下的臣民,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
“真正的军人必先思考这样一个问题——我们究竟为何而战?……”
郑责怒不可遏扇了七条一个耳光:“混账!你这都是谬论,都是偷听敌台广播学来的谬论!我绝不容忍你玷污浅野家族的声誉,更不能眼看你这么沦落下去!明天你必须下山归队谢罪……”
郑责整整骂了他一个小时,骂得七条头昏眼花七荤八素。可一直到离开独立旅,他还没明白,郑责,一名中野特种学校的特工,怎么会出现在八路独立旅旅部?
“教授!”郑责声音如同蚊吟。
“首长!”张大川纠正他说。
“是首长,我在山上见到七条了。”
“你弟弟七条?”
“是。”
“他怎么会在山上的?”
“他想投诚八路。”
“结果怎么样?”
“被我骂下山了。”
“他知道你真实身份吗?”
“我想应该知道。但他并不知道我这次上山的真实意图。”“你确定你没暴露吗?”
“确定。”
“是啊,你要暴露的话,你就下不了山了。”
“我们现在怎么办?”
“继续原定计划。”
距完成手术仅十四天时间,已探明“病灶”所在,目前正实施全身麻醉。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