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川原名上原大川,是日本中野特种学校的一名教授,王山田、高纪兰、李茂才等人都是他的学员。学员们绝大多数出生在中国东北地区,是日本满洲拓荒团家庭中成长起来的一代日本军人。他们操一口纯正东北口音,深谙中国北方民风民俗,当他们被选拔到中野特种学校回炉培训时,都已是少佐以上军衔,有着丰富的对华作战经验。
此次张大川率五十六名学员潜入中国,就是希望利用织田加代采访中共北方局或八路军总部首长这一绝佳良机,实行外科手术式的神经切除,重创中国抗战的中坚力量,解除后顾之忧,以配合正在进行中的太平洋“圣战”。
潜入中国后,他们先是在天津伏击了一队奔赴延安的大学教师,之后又在山东境内拿下真正的张大川延安工作队,并以他们的身份为掩护,分批进入寮海。张大川率领部分学员对独立旅旅部实施突然袭击,而以北平教师身份进入寮海的王山田和高纪兰等人却为内藤所擒,不料仓井无意中认出同学李茂才,情急之下王山田当机立断扣押仓井,打乱了内藤的诱歼计划,但也因此致使平子领导的寮海地下党遭受重大损失。
现在,张大川利用他的特殊身份与独立旅建立起正常工作联系,八路军总部的命令也已经传达到独立旅旅部,万事俱备他只欠东风了。
“首长,我还是有些担心。”郑责陪张大川散步来到村子后一处小树林边,这里清冷幽静并居高临下,极目远眺,湖光山色尽收眼底。
“担心你弟弟暴露我们行踪吗?”张大川挑了块青石板正要坐下,郑责赶紧掏出手绢替他垫上。
“是。”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希望首长批准对他采取‘特别措施’,让他永远地闭嘴!”
“他可是你亲弟弟啊!”
“为帝国利益我在所不惜!”
“请注意你的用词郑责!如果以后再让我听到类似‘教授’‘帝国’之类的词语,我立即遣送你回家!”
“是,首长!”
张大川拍拍身边一块石头说:“坐吧。我在出发前就已再三强调,你们任何一个细微失误,都有可能造成全局失败,所以无论是你们的服饰、仪容、用词,还是举手投足,甚至包括你们的思想,都必须是一名地地道道、不折不扣的八路军战士,而不是鬼子!”
“可我现在……”
“我强调的是在任何时候、场合,甚至包括你的梦境!”
“对不起首长!”郑责双脚并拢,上身微微前倾,做了一个并不十分明显的日式致歉动作。
“八路军战士是这样向首长致歉的吗?!”
郑责愣了。
“你应该立正敬礼而不是鞠躬!你的语言、行为举止和你的思想一脉相承,承载了太多大和民族的烙印。你担任我警卫员多长时间了?”
“三年。”
“和王山田、高纪兰他们不同,你以前并未受过正规训练,我这次冒很大风险派你随杨子敬上山,就是想让你进一步熟悉和适应那样一个环境,和一群与你有着本质不同的军人朝夕相处,希望你尽快锻炼成长,可是你太让我失望了!”
“所以我现在决定,你明天离队,前往内藤司令部报到,届时,内藤司令部将会收到一份发自大本营的任命电报。”
“不,我是您的警卫员,我绝不离开您半步!”
“这是命令!”张大川和颜悦色道,“至于你弟弟七条,他回寮海后,你应该再为他创造一次逃跑的机会。”
郑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帮他再回到独立旅吗?”
“不,送他去南洋!”
五
这两天刚子一直做噩梦,一闭上眼睛就梦见小泉血淋淋站在他面前,或是举军刀剖腹自杀,或是追着杀他。每回醒来都是一身大汗。大概王老师和高老师都没看见这一幕吧?他想,否则谁见了都会和他一样做噩梦的。
他一直在等张队长。每回要走,王老师总是拦住他说,张队长找你有事咧!
他什么时候来啊?我家里一大堆事呢,老爷子得有人照看吧?正德堂还等着我回去翻修呢!其实他心里明白,他这回是回不去了,内藤那儿正等着他呢!
可经验告诉他,跟八路打交道,你必须端着,比如杨子敬跟他要一箱手雷,他不能痛快答应说,没问题,你哪天哪天来取吧,你要痛快,那羊粪蛋肯定就不痛快了,取完货不是没带银票就是一大堆理由。后来他学精了,你不是要手雷吗?对不起这会儿没货,什么时候有货啊?不知道,底下那帮兄弟揭不开锅都外头刨食呢,等他们什么时候有空了再说吧!这时候羊粪蛋就老实了,拿出几块大洋说,这些权当定金,你先拿去给弟兄们买点粮食,什么时候我来取货一定带上银票!
不过王老师不吃他这套,他每每拿老爷子或正德堂说事,总会招来一通教育:你怎么还一天到晚老爷子正德堂啊?你也不拍胸膛想想,你这条小命谁救的?或者是,你以为你问题查清楚了吗?我告诉你,张队长让你等他是给你机会,将功赎罪的机会!
这话刚子不爱听:我哪来的什么罪啊?
于是,王老师又把以前张队长提的那些问题大同小异重复一遍,问得刚子再一次哑口无言。这时王老师就会说,你一大老爷们儿怎么还不如你媳妇呢?你看看你媳妇,啊?在这儿又是洗衣服又是做饭,表现比你强多了!刚子再三解释说,二芬她不是我媳妇。可王老师还有高纪兰就是不听,一口一个你媳妇如何如何,听得刚子心里火冒三丈却又没法发作,只能在肚子里憋着,攒着,等碰上二芬时再一并发作出来,经常弄得二芬莫名其妙:他们说你你跟我发什么火啊?再后来他跟二芬发火也发不成了。一次高纪兰义正词严警告他说,你要再敢打骂二芬我就对你不客气了!刚子很委屈地说,我没打她!高纪兰说,骂也不行!我们八路军提倡男女平等,打骂妇女是严重违纪行为!二芬她是我媳妇,我骂媳妇也违法吗?高纪兰抓住他把柄说,你不是一直不承认她是你媳妇吗?
刚子觉得再这么待下去他都快疯了。
好在这时候张大川回来了。刚子就跟见到亲人似的,拉着张大川久久不肯撒手:“您可算是回来了!”
张大川笑着问道:“在这儿受委屈啦?”
“何止是委屈,我都快让他们给逼疯了!”
“谁们逼你?这么严重都快疯了?”
刚子把几位老师所作所为及所说的细细说了一遍。
张大川听罢说:“我没听出他们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啊?”
“他们限制我人身自由!”
“你等我两天就限制你人身自由啦?”
“还有二芬这娘们儿,从寮海一直追到这儿,王老师,主要是那高老师起哄架秧子,一口一个你媳妇怎么怎么了,她谁媳妇啊?我刚子送彩礼下聘礼了吗?我跟她洞房花烛了吗?您是首长您给评评理,有这么欺负人的吗?”
“你欺负人二芬了吧?”
“也就骂了几回,这娘们儿……”
“也就几回?我告诉你刚子,一回也不行!无论二芬是不是你媳妇,打骂都是违反纪律的你知不知道?!”
“听他们说过。可我又不是八路……”
“但这里是我们工作队驻地!”
“好好,我说不过你,你找我什么事吧!”刚子又一次在张大川面前败下阵来。
“你认识一名叫织田加代的女士吗?”
工作队又想搞什么名堂?刚子小心答道:“怎么了?”
“这就是说你认识了?”
“哎哟张队长,您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那好,我就直说了,我希望通过你这个渠道与织田加代夫人取得联系,为我们运送一批特殊钢材。”
“你们要这干吗?”
“王老师他们研制出一种新式武器,这种武器杀伤力很大,一旦成批投产,将会对鬼子以沉重打击,但这种武器对制作材料要求很高,所以我们希望你能够助我们一臂之力,将功赎罪……”
刚子彻底被张大川“将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