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李茂才的愚蠢将使老师的心血和努力毁于一旦!”
“我现在就带人去把他追回来!”
“给我备一匹快马,我务必赶在刚子之前回东乡村!”
郑责所言不虚,刚子和林娇娇确实带着藿香去东乡村了,可问题是,他们没走一半又打掉头回寮海了。
因为藿香病了。
晚上藿香吃了一肚子油腻,连夜赶路又受了风寒,上吐下泻,高烧不退,不论刚子怎么劝,林娇娇死活不愿再往前走了。
“这王八蛋怎么办?”刚子手里还牵着个李茂才,“要不到东乡村再找个大夫?”
李茂才插嘴说:“东乡村没大夫!”
刚子气得直用脚踹他:“你他娘的给我闭嘴!”
李茂才还在那儿嘟囔:“东乡村是没大夫嘛。”
刚子抡起胳膊就要扇他:“你再说我他娘的抽你!”
大冬天虫子蛙类都入土冬眠了,四周静得瘆人。林娇娇抱着藿香不停地来回走动,说:“要不你带他去东乡村吧!”
“那你呢?”
“我跟藿香回寮海。”
“那哪行啊?这深更半夜荒郊野外的,你再走丢了,我上哪儿找你们去啊?”女人就是女人,甭管她上没上过“抗大”,当没当过八路,一遇着老公闺女,全瞎!
“得,我也甭去什么东乡村了,一块儿回寮海吧。”
“那他怎么办?”林娇娇瞟了瞟蹲地上的李茂才说。
刚子在李茂才嘴里塞了把茅草,然后扔进路边小树丛里。
林娇娇问:“没事吧你搁这儿?”
“天亮前我再回来,他跑不了!”
可等他再跟高大栓一块儿赶回来时,哪里还有李茂才的影子?!
“是这儿吗?”
刚子拿了根棍子四周搜寻一圈说:“没错就这儿啊!”
“你说这人是工作队的吗?”
“原本是老师那拨的,后来跟工作队闹一块儿去了,张大川说他是奸细,可他自个儿说是八路……嗨,我也迷糊着呢!”
“你迷糊你还敢去东乡村?”
“我得跟他们要老爷子啊!”
“老爷子不是在内藤手里吗?你跟工作队要个鬼啊?”
“李茂才说的。对了,泰兴楼我还看见郑责了,穿了身鬼子军服跟宪兵队一块儿。”
“谁是郑责?”
“就张大川那警卫员。”
“张大川警卫员是鬼子?看走眼了吧?”
“我要看走眼,你拿我那俩眼珠子当泡踩!”
“你那个什么八路工作队不会就是鬼子吧?”
其实刚子心里早就有答案,只是不愿面对罢了。他抱着最后一丝侥幸轻声说:“不过上回他们救我穿的也是鬼子军服。”
“上回他们绑老爷子了吗?甭管怎么说刚子,反正东乡村你是不能去了……”
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刚子响亮地打了个喷嚏。
五
尽管张大川已有思想准备,但高纪兰带回的坏消息仍让他大吃一惊:李茂才胆大妄为,把事情搅得一团糟,郑责暴露身份,更可能使整个行动功亏一篑。三个行动小组早已经出发,但他依旧心神不宁。
“你确定他们往东乡村来了吗?”
“郑责是这么说的。”
张大川抬腕看看表说:“按说早该到了吧?”
“要不我再去村口看看?”
高纪兰说着就要往屋外走,张大川一把拉住她,可能力道大了些,高纪兰跌进张大川怀里,顿时软绵绵如冰雪融化。她闭上眼睛,鲜红的嘴唇微微上翘,轻轻喊了声:“老师!”
张大川抱紧高纪兰,一阵幽兰般清香使他陶醉,似乎也给了他一种安宁的力量。他抬头深吸了一口气。诱惑近在咫尺,触手可得,但他不能。他轻柔地摸摸她那一头秀发说了声:“谢谢。”
高纪兰生怕他离开似的更紧地抱住他。
一股热浪骤然生成在丹田,冲击着他即将崩溃的堤坝。张大川使出他最后一点力气推开高纪兰,大声喊道:“警卫员!”
警卫员远远跟在他俩身后,走向村口。
高纪兰脸上红晕犹存,如春风拂面。张大川瞥了她一眼,心头一颤,赶紧将目光移向远处。
“老师还在为刚子忧心吗?”
张大川本想纠正她的称呼,但最终没有出口。身边这位高纪兰就像一面镜子,照出了自己的软弱。本以为意志决定一切,但最终发觉自己还是个凡夫俗胎,终究脱不开七情六欲,免不了犯错,有时候还是方向性和根本性错误,就像李茂才和郑责。
如果当初下手再狠些,将他们两人禁闭一段时间,或干脆遣送回国,局面还会像现在这样被动和糟糕吗?可自己手软了,对李茂才是忌惮,而对郑责则是不舍,毕竟朝夕相处三年。可事实证明他已棋错一着,眼看就要满盘皆输!
野外寒风凌厉,高纪兰已完全从情迷意乱中清醒过来:“首长,我记得您以前讲三十六计,其中好像提到说‘疑中之疑。比之自内,不自失也’,是不是有这几句?”
张大川看了她一眼说:“疑中生疑局中局,借刀杀人以图自保,这是反间计的至高境界。我明白你的意思,可现在时间来不及了,我后天就要与织田加代会面,刚子或林娇娇一旦与独立旅取得联系,我们连翻盘的机会都没有了。”
“如果我们因势利导,把李茂才和郑责交出去,交给独立旅呢?!”
“李茂才毕竟有前面铺垫,倒还说得通,郑责你怎么解释?我张大川贴身警卫是一名日本特务?”
“那干脆出动内藤联队围剿独立旅,让他们自顾不暇!”
“我们这次行动目标是八路或中共北方局上层,而不是区区独立旅!”张大川突然转移话题问道,“二芬还在你那儿吗?”
“在。”
“让二芬去找刚子。”
“我怎么跟她说?”
“就说我有急事找他。”
高纪兰疑惑道:“刚子都已经看见郑责了,他还会上这个当吗?”
“老爷子在我们手里,只要二芬亲眼所见,刚子就不得不信,不得不来!”
“我这就去通知王山田,让他带人去据点把老爷子带来!”
高纪兰正要离开,李茂才拄着根树枝一瘸一拐回来了。他“扑通”跪倒在张大川脚下,痛哭流涕道:“老师,我错了!”
张大川凝视着脚下那条崎岖山路,冷冷问说:“你怎么错了?”
“我狂妄自大,不遵守纪律,我一意孤行,破坏了大局,我让刚子用枪逼着出城,然后又被五花大绑扔在荒郊野外,我辜负了首长……”
高纪兰打断他急切问道:“我问你刚子呢?!”
“半路孩子病了,他把我扔到路边,带林娇娇和孩子回寮海去了!”
高纪兰拉着张大川兴奋地喊道:“首长您听见了吗?刚子和林娇娇回寮海去了!”
张大川依旧不动声色道:“你高兴什么?孩子生病顶多为我们争取到一夜时间,通知王山田立即行动!”
李茂才急忙从地上起来,追上张大川说:“请首长给我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张大川看了他一眼,绕开他继续往前走,李茂才再次堵在他面前。
张大川逼视李茂才问道:“你知道你主要问题在什么地方吗?”
“脱离组织自行其是!”
“为什么五十六名学员里唯独你敢这么做呢?”
“可能是我从小野惯了吧?”
“你是娇惯而不是野惯!你自恃出身豪门而鹤立独行为所欲为,遭受处分后不闭门思过反而变本加厉,竟敢挟持整个内藤联队为你所用,置大局于不顾错上加错,以至于我们整个团队暴露殆尽,危在旦夕,零号行动系于一发!这种情况下你竟敢跑来跟我说什么将功赎罪?!李茂才我告诉你,你之罪罪不容赦,无功可赎!”
李茂才傻了:“那我……”
“唯自裁以谢天下!”
说罢,张大川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