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图对一个人的写作进行总结是有难度的。因为线性延展的写作时间,会使写作的整体面貌、语言、风格,乃至气象,呈现出微妙而复杂的差异。有时候,它们还会截然不同。或者更糟糕些——它们前后矛盾,并且漏洞百出。但我不认为这是件坏事情。我甚至觉得,这是有趣的,还是耐人琢磨的。因为它至少展示了几个问题。第一,我们身处的世界与作家本身,都具备了某种不确定性。不存在这样一条准绳,它可以顺理成章地贯穿始终,并且有问必答。所以,甭想在小说里寻找什么答案。第―,有这样一首诗:既看见你,也看见他。但你们二人,不能相互看见。中间是一面墙,一裸树。或一阵烟雾。我在墙的纵面,树的上面。我就是白雾本身。我认为,这里的二人,一个是指个体,另一个则影射了命运。而小说的本质,就好比这里的白雾。
但是,人活着的时候,谁也料想不到,你生命里深藏不露的那把刀,什么时候会图穷匕现,而那团黏黏糊糊的白雾,又在什么时候云开雾散。所以,小说永远是询问与旁观。第所以就变着吧。让今天的你,反对昨天的你。让今天的笑,替代昨天的泪。我在1997年写过《阿一:与猫》。阿三哭了。因为世界那样大,又有谁会去注意到,一个名字叫做阿一二一的小孩子,她把心爱的猫丢掉了,正伤心而孤独地回家去。我在2002年写了《万历年间的无梁殿》。商人吕明为了掩饰他的眼泪,对他太太解释说:一粒沙子掉眼睛里了,真是一粒沙子。它们显得有点矛盾。姿态也不尽相同。它们说明,天底下各个不同的灵魂是叵测的。它们同样说明,无限叵测的灵魂其实也是简单的。关键只在于你看世界的方式。而这,则正是写作本身最让人着迷的地方。
2002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