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这个题目是借来的。刘庆邦的小说,发表在《作家》2002年第2期。小说写得非常好,小说的题目也非常好。并且特别吻合青年小说家李修文的长篇新作《滴泪痣》。李修文在写作这部小说的时候,有一次和我通电话,他说我昨天写到一个章节的时候,哭了。我怔了一下,并且开始隐隐有了种期待。很多人用才华横溢这几个字来形容李修文的小说。我同意。修文确实有才华,他的才华,还是那种让人始料不及的才华。诡丽奇异的想像、奔马般的叙事速度与力感。还有语言,像野花一样扑哧哧地向上生长。这些都是才华的表现,但我更愿意换一个词,我认为是激情。是生命力和热情。这才是构成修文小说才华的真正原因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修文对他早期的戏仿小说突然产生了强烈的不满,他说,这类小说的趣味,使想像力发生了奇怪的变异,它们变得极为狭窄而且有限。好了,现在我们知道,修文需要一个更为广阔的空间,来承载他喷薄的才情,以及更多的始于生命力的东西:比如说情感,比如说力量,以及人性深处的尊严。《滴泪痣》就是这样一篇小说。这无疑是篇让人感动的小说,因为据说好多人看了都哭了,并且有的人还不止哭一次。哭了还想哭,这个不容易。
只有极为畅销的言情小说才能达到。但我认为《滴泪痣》还不是篇言情小说,它没有那么甜蜜,而且它的结尾几乎是悲惨的,不像一般的言情小说,一番离奇经历,惊涛骇浪,再远兜远转地来个大团圆。所以说,为《滴泪痣》流的眼泪,应该说还是有分量的,它绝不会廉价。这眼泪的里面会有些借他人酒杯,浇自己块垒的意味。这就有些意思了。但《滴泪痣》绝对是篇纯情小说。修文对我说过,他说他要写一篇真正的中国的青春小说,里面充满了青春的血与泪,不带杂质的。他做到了。我认为这同样非常不容易,因为你必须要具备这种青春的心力,才能在笔下达到这样的效果。《滴泪痣》里的爱是忘我的,是唯有青春正盛的人才能做到的忘我。所有的生命燃料都是用来燃烧的。在这篇小说里面,修文准备了足够的燃料,就是为了要把这把火烧得火光冲天,烟雾逼人,直到焚烧到自己的生命小说里确实有人死了,而且不止一个。在这个过程里面,有生命的痛楚,有宛如前世偿报的眼泪,有让人刻骨的情欲,它们共同组成了爱情可能达到的强烈程度:抽出刀可以向自己开刀的,拔出枪可以向你开枪的。这不是纯粹的青春小说是什么?一条路走到底,自己不回头,也不许别人回头。就像歌里面唱的:爱是春天,也是荒野。把爱描绘到了荒野,力量就出来了,当然,仍然还是青春的力量。我喜欢这部小说。虽然它把爱情写成了一种非常简单的东西,但它确实有纯情之美。在小说里,有许多纯情的词句,比如说:前世,来生,一辈子,以及女主人公跪着的祈祷:保佑他,你知道他是谁。这些词我们平时用着都会感到难为情、感到不好意思的,有些少不更事的感觉,但放在小说里面,却有着真正的纯情的力量。是由纯情砌成的血肉,让人不得不尊重与敬戴的。我知道修文确实有过一段在日本生活的经历,修文说一直想写写这段生活,就像心里的一个结。或许,写作本身就是对一种东西的总结与结束,如同大夫与病人,也如同梗在喉头的鱼骨。但在这篇小说的写作中,修文在倾诉的同时,恰如其分地使用了头脑,他很明确地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这就与撒娇拉开7距离。最后有点希望。在纯情以后,我希望能看到修文写出更为困难更为复杂的人生境遇、情爱境遇,我希望能看到,在更为复杂与困难的处境中,人的悲伤与欣悦是如何表达的——那些长着滴泪痣或者没长滴泪痣的人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