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宗喜之不胜,送至唇边方要吃,又多了个心眼,莫再是毒药?他又送回去:“我能否服用你那一粒?”
女丹师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也未多言就交换了金丹,而且自己率先投入口中。穆宗完全放心了,也把金丹送入嘴里。舌尖唾液与丹粒一沾,立觉口腔内浮起缕缕凉意。渐渐,微带辣味的凉丝丝感觉,一直扩展到脑髓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惬意,神清目明。待到咽下,清凉直入肺腑。穆宗喜得叫出声:“真仙丹也!”
“当然。”女丹师又是嫣然一笑。
这勾魂摄魄的笑,使穆宗拿定一个主意。这样神通广大的丹师,这样如花似玉的绝色女子,若能收在身边,不就可以日日吃到延寿金丹,夜夜享用到雪肤冰肌了吗?为了达此目的,免不得就要低声下气:“丹师,朕富有四海,只虑不能永生,今得遇仙师,愿恭迎到内宫供奉,以便朝夕领教长生之术,万望仙师屈驾俯就。”
“万岁,若非天意,你我岂能在此相遇,实是万岁有仙缘,师命我在此专候。”女丹师又是娇嗔一笑。
穆宗闻此言更是喜难自禁,拉起她的手:“仙师,你我既有仙缘,理当成就好事。”
女丹师只是回眸媚笑并未言语……
穆宗在怀州游猎二十几天,一直与女丹师形影不离,穆宗多次伸双臂将她抱起,放到树丛间行宫帐床上,不管朝臣卫士们侍立,就与女丹师成就阳台梦,云雨会巫山,如胶似漆一般。从上京带来的宠妃,如弃敝屣一样冷落。对此,女里对萧思温说:“这个丹师,也许有些真本事,竟使万岁迷恋若此。”
萧思温冷笑一声:“并非骗子骗术高明,而是万岁色迷心窍。”
“她那金丹却是每天都能求来。”
“小小的障眼法,类似变戏法的‘仙人摘豆’。”萧思温又说,“至于万岁说神清气爽,充其量那金丹是清凉丸改制而成。”
女里方才全是试探,见机又说:“萧大人所见极是,何不奏明圣上揭穿骗局?”
“我可不想去捋虎须,”萧思温反过来敲他一句,“回京后莫忘记把这新奇说与贤大王知。”
女里与世宗次子耶律贤交好,为防穆宗生疑,一直十分隐秘,想不到萧思温竟知晓,他急忙掩饰:“我不过偶尔去对弈。”
萧思温没再说什么,径自走开了。女里心中合计,萧思温会不会以此去万岁前告发,自己并无把柄被抓住,而且这人平素一向忠勇正直。不论怎么说,这使女里心头有了负担。
太师唐古德对于这个女丹师的突然出现,心下一直生疑。他见皇帝宠信,表面上毕恭毕敬,但暗中却时刻在注意观察。这天傍晚,殿前督点检夷腊来给他报信:“太师,那个女妖精说她会请神辨朝臣忠奸,万岁要她今晚一试。”
唐古德想了想:“大人,设法带我暗中一观。”
“这却难办,你身为太师谁人不知,进宫必须通报。”夷腊双手一摊,“实在无能为力,何不名正言顺进去?”
“不,”唐古德已有主意,“我改扮成你的护兵,夜色之中隐身暗处,管保无事。”
夷腊本来依附于他,想想也觉可以,就叫一护兵当时脱了号服,交唐古德穿上,带唐古德混人了行宫。
穆宗宝帐外,围着一圈用牛皮毡围成的硬寨。此刻夜色已浓,四周挂起了羊皮灯笼,随风晃动的灯光,照得草地忽明忽暗。夜空无月,只有满天星斗眨着好奇的眼睛,草坪正中,摆着香案,三支蜡烛按天地人三才点燃,四尊香炉按东西南北四方安放。女丹师散发垂肩,袒胸露乳,赤足裸腿,只在腰间围了一块八卦巾。她手执桃木剑,踏着七星北斗步,口中念念叨叨,煞有介事地走来走去。穆宗且不管这求仙问卜是否灵验,只这新奇的形式,就足够刺激了,他觉得这比看宫女歌舞要有趣得多。
踱过九个连环步,女丹师在香案后站定,木剑挑起一页黄钱纸的灵符,在烛火上燃着,移至正中的铜盆上烧尽纸灰落入盆中,然后盖上一方黄布。木剑在案上连击三下,揭开苫布,盆内纸灰不见,现出一张完整的灵符。这一切把她身边的穆宗和隐在附近的唐古德全都看呆了,心说,这女丹师还真有两下子,纸灰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了纸呢?哪知道,令他们更加惊讶的还在后头呢。
女丹师用木剑挑起盆中纸:“请万岁过目。”
穆宗没想到符上竟然还有工整的楷书墨字,展阅念道:“忠臣,唐古德、李胡、夷腊……奸臣,屋质……”
暗处的唐古德并不因为仙家把他列为忠臣就忘乎所以,使他大为奇怪的是,突出提到了李胡。不禁想起李胡登门拜访的事。
这时就听女丹师问:“万岁,唐古德我知就是太师,李胡却是哪位呢?”
“他乃太宗时的兵马大元帅,领封皇太弟。”
“一定是柱国忠臣。”
“论辈分他乃朕之叔父,此人暴虐狠毒,一向觊觎皇位。”
“万岁切莫如此论,”女丹师正色道,“天神示谕,绝无偏差,万岁当重用李胡,否则神必怪罪。”
穆宗有些心动,但还拿不定主意:“朕当然要听从天神意旨,且待回朝后从长计议。”
唐古德听得一清二楚,他觉得这女丹师分明是在为李胡充当说客。唐古德不觉定睛又看女丹师几眼,心想,这张面孔在哪里见过呢?
向仙求符之事完毕,穆宗回后帐休息。女丹师换上衣服,说要去外边走走,到高处观观星象。唐古德见她出了行宫硬寨直奔荒僻处,并不时回头张望,感到仍有蹊跷,就喑中尾随在后。
没有月色的夜,黑得如同墨染,密匝匝的丛林中,哪辨南北东西?雄峻的黑山、赤山,像怪兽腾身欲起,仿佛正向女丹师扑来。间或传来几声或远或近的狼嚎,更使她毛骨悚然,不寒而栗。别看她方才装神弄鬼时煞有介事,如今确实是胆战心惊怕得要死。她摸索着慢慢向前,身后忽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啊!是鬼还是野兽?未待她转过身,有个人已将她扑倒在地。女丹师吓得半死,努力睁大眼睛辨认,终于看清对方,无力地松口气:“啊,是你。”
“你还知道来!害得我夜夜在此守候,几乎被蚊虫叮死。你却是龙床伴着君王眠,好不美哉!”耶律喜隐已经憋了满肚子气。
“我,脱不开身哪,昏君恋着我寸步不离。”女丹师话音含怯,“真的不怪我呀。”
“好了,别跟我装熊了,那件事办得如何?”
“方才我假意作法,昏君已有八分同意。”她把经过讲了一遍。喜隐一听有门儿,口气立刻缓和下来:“是我误会你了,你一定再加把劲儿促成,我们父子不会亏待你。”
“我竭尽全力就是。”女丹师要走,“该回去了,时间久了昏君会生疑。”
“你未免太心狠了,何必急于一时。”喜隐哪管她是否同意,已经压到她身上……事毕,喜隐又叮嘱几句才放她走。
女丹师整理一下凌乱的头发和衣服,步履匆匆回行宫,出了一片树丛又至一片树丛。正走之间猛然一惊,有个黑影迎面拦住去路。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你是什么人?”
“连我都不认识了?”
“是太师,”女丹师弄明对方身份,立刻强硬起来,“若敢胡来,我奏明万岁绝不饶你!”
唐古德嘿嘿一笑:“萧古娘,还想跟我演戏?”
“你!胡说,我是炼丹师。”
“可惜,假的成不了真的,半年前我在李胡处赴宴,你曾为佐酒唱曲。”唐古德又说,“至于方才你与喜隐幽会……”
萧古娘没想到对方已尽知:“你,你想怎么样?”
“我只要奏明圣上,李胡、喜隐还有你,就都要人头落地!”“你要害死我们?”萧古娘止不住浑身发抖。
“只要你听我的,就可免一死。”黑暗中依稀可见他狡猾而又有几分浄狞的脸。
萧古娘在权衡利弊,没有作声。
唐古德决心将萧古娘拉过来为己所用:“李胡为人残暴,万岁对他素无好感,绝难成事。你跟我走,可保你永在皇家,享尽人间富贵。”
萧古娘无奈只好点头:“我听从太师吩咐就是。”
“我相信你是聪明女子。”唐古德满怀胜利的得意,把萧古娘揽在怀里……
唐古德从中作梗,李胡复出之梦自然难成。喜隐找到萧古娘询问,她就说穆宗尚在考虑。如是而三,李胡急了,和儿子计议之后决定不能干等了,要挑唆朝臣不满,联合反对派再次发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