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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安第斯的冰雪融水仿佛被赤道烈日注入了特殊的养分,充满绵绵不绝的生养力。

作为山脉,安第斯是年轻的;作为人类生息地,安第斯却是古老的,对于任何一位人类学家来说,古老的安第斯山脉都充满了强烈的诱惑力,像那方雨林一样,这里也埋藏着谜和秘密,只不过是关于人类的。

古印第安人究竟是从何处来到安第斯山区?他们曾是亚洲大陆上的某支远古部族吗?在史前的刀兵血仇中逃向北部荒蛮的冻原地带,然后,或走过冰期时的白令陆桥,或在冰期后摇着独木舟横渡恶浪翻滚的白令海峡到达北美大陆,再通过巴拿马地峡进入南美?文明的断代和缺失不能用想像来填补。但人类学家告诉我们,印第安人、蒙古利亚人种美洲支,与我们拥有一样的黄皮肤、黑眼睛,或许基因图谱也没有一丝差异,可他们怎么会神奇地出现在地球另一面的美洲大陆?与我们间隔着地球最大的海洋?还有一种说法,认为印第安人的祖先是中国殷商人,当周武王率军攻破殷都朝歌后,山东大约有十万殷商军队担心被武王追杀,遂乘船出渤海,漂过太平洋到达美洲。有学者比较印第安人传统的木制神鬼面具与中国贵州地区的傩面具,发现两者极为相似,几乎是承袭同一文化血脉,子是追溯到商周纷乱的刀兵时期。果然如此,中国人就是世界最先征服海洋的人,世界航海史便要改写。

当哥伦布发现新大陆时,印第安人的一支已经在安第斯山区建立起强盛的印加黄金帝国,但哥伦布甚至没有与一个印加人相遇,他与他那个时代的西班牙殖民者的活动范围仅在西印度群岛。哥伦布之后的科尔特斯等人才正式开始对新大陆的血腥征服。他们先是摧毁了阿兹特克人在中美洲尤卡坦半岛上的墨西哥帝国,进而占据了危地马拉与洪都拉斯;并在巴拿马建立起准备殖民南美的据点,西班牙人如囱一群被新鲜的血腥气刺激得发狂的鲨鱼,瞄准了安第斯山。

印加人此时在做什么呢?他们不慌不忙,印加是一个大帝国,公元13世纪左右,古印加部落就在库斯科谷地建国,开始了自己有据可查的文明。他们像历史上人类所有的王国一样,进行无休止的战争,抢夺土地和兼并小部落,到了印加下一代统治者瓦依纳·卡帕克时,帝国的疆域差不多扩展到整个安第斯山区,今天的秘鲁、玻利维亚、智利、阿根廷等国都包括在内。

瓦依纳·卡帕克是个有福气的帝王,当西班牙征服者的火药枪指向帝国时,他已经咽了最后一口气,他享受了隆重的葬礼、奢华的墓地和贵重的陪葬品,而不是像他的儿子一样,痛苦地看着自己的帝国在火光和枪弹中灭亡,自己也在监禁中屈辱地死于谋杀。

可瓦依纳·卡帕克又很愚蠢,他把疆土一分为二,交给两个儿子一嫡生的瓦斯卡尔和庶出的阿塔瓦尔帕统治。很快,两兄弟兵戎相见,这场自家的内讧持续了整整三年,结果是阿塔瓦尔帕俘虏了瓦斯卡尔,做了印加帝国的末代皇帝。

安第斯山的巨大屏障遮住了胜利者阿塔瓦尔帕的眼睛,他看不见西班牙人用一种先进的热兵器征服了美洲大陆一个又一个的印第安国家和部族,其实,还在他们兄弟相残接近尾声时,有人就已报告他西班牙人人侵的消息,一位名叫弗朗西斯科·皮萨罗的西班牙人率领军队已经进入了印加帝国,他们到达瓜亚基尔湾,攻陷普纳岛。可阿塔瓦尔帕并未放在心上,他指挥军队继续剿杀负隅顽抗的忠于瓦斯卡尔的贵族,却派人给西班牙征服者们送去厚礼,目的是填满他们的胃口后好撤离印加。身处高山之国的最高权力之巅,他并没有因此而高瞻远瞩,相反,山脉的环抱令他获得极大的安全感,剿灭了瓦斯卡尔的全部人马,他便认为从此高枕无忧,安心做起奢糜的皇帝来,他根本想不到那些礼品甚至填不满西班牙人的牙缝,他们远渡重洋为的是寻找黄金帝国的黄金宝藏。

这时,皮萨罗的军队已登上高原地带,行进在安第斯山的平坦山道上,这些道路均为印加人修筑的,所有的山间河道上都架设起吊桥,使侵略者顺利通过,并且未遇任何阻拦就进入到帝国都城卡塔马卡城。

阿塔瓦尔帕还不在意这群近在咫尺的鬼魅般的白人,当皮萨罗仅携一名翻译来友好地拜访印加皇帝时,这位年轻的帝王竟同意第二天与西班牙人在城内的中心广场会晤。

人类征服史上一场著名的以少胜多的战役即将开始。

皮萨罗方面仅有骑兵六十二人、步兵一百零二人,其中二十三人持火绳枪和大口径火枪。而印加皇帝的卫队人数成千上万,还有大批随侍左右的随从、贵族、部落首领及皇室成员。或许正是因为自己人多势众,阿塔瓦尔帕才没把百十来个西班牙人放在眼里。

第二天,印加皇帝半躺在金制的轿子上,由随从们抬着向广场走来,前有三十名未佩带武器的卫兵清除道路上的石头和杂物,后面跟看大群地位尊贵的印加首领,他们大都像他们的皇帝一样,半躺在吊床上,由人抬着。

由此可见,整个印加帝国都沉浸在淫糜的末日气氛里。

阿塔瓦尔帕浩浩荡荡的队列停在广场中心,西班牙传教士走到印加皇帝面前,向他宣读?份通知,即印加人志愿承认西班牙国王的政权。

阿塔瓦尔帕于是问西班牙人,用什么才能证明这些话是真理。

传教士用手中的《福音全书》上的语言来回答印加皇帝。

阿塔瓦尔帕要过这本书,翻了翻就扔到地上,说道:这本书不会说话。

传教士一秒钟也没耽搁,他按计划朝自己人大喊:抓住他们!

皮萨罗下令开火,“嘭嘭”的火枪声使印加人大乱,西班牙步骑兵分三路从埋伏地点冲出,杀向广场的印加人。皮萨罗豹子一般猛冲到阿塔瓦尔帕面前,一把揪住印加皇帝那留得很长很值得炫耀的黑头发,将他摔出轿子,就地捆了起来。

围绕皇帝的显贵们先被西班牙人的举动惊呆了,继而谁也没有为自己的皇帝而战,只顾夺路而逃。

这或许不能算是一场战斗,因为印加一方没有一个人抵抗,全在逃命;这应该算一场追杀,西班牙人挥着长刀劈砍着一个又一个印加人,如同盛大的围猎。一些印加人在惊慌恣惧的奔逃中相互挤撞跌滚在地,被西班牙骑兵践踏而死。这伙征服者完全给血腥刺激得发疯了,杀人变成了一种巨大的快感,他们四处追逐着印加人,一刀结果他们。卡塔马卡城的广场成了一方遍地是死尸的大屠场,空气中充满浓浓的血腥气。活着的印加人向广场的各个出门涌去,被追来的西班牙长刀砍死,尸体叠摞起来,阻塞了出口。一群张皇失措的印加人挤在一堵厚墙前,这几百人的力量竟生生挤倒了厚厚的墙壁,新打开的小缺口立刻成了逃生之地。侥幸逃出广场的印加人呼号着东奔西跑,西班牙骑兵纵马追击,疯狂的征服者似乎要杀光卡塔马卡城的所有活物才肯罢休。

屠杀持续了一天,直到夜晚来临。

广场及街道上的尸体据说有五万之多,这就是皮萨罗和他的一百六十四名西班牙士兵一天的战绩,平均每名士兵杀了三百零三个印加人。

残剩的印加人连同城外驻守的印加军队一同放弃了城市和营地,逃到帝国北部的领地、赤道附近的基多城。他们不是在这里重整旗鼓,准备夺回卡塔马卡城,营救自己的皇帝,而是在此龟缩发抖。

阿塔瓦尔帕被西班牙人监禁,他在房间墙壁上他的手臂能伸到的位置画了一条线,他将给西班牙人一房子黄金,金子堆到这条线的高度,以此来换取自己的自由。皮萨罗同意了,这是个好主意。

阿塔瓦尔帕子是派使者到印加各地去收集黄金,包括各种金制器皿、首饰及神庙里的金制品。印加人听说要为自己的君王赎身,毫不吝啬地献出家中的金子。这就是他们全部的悲怆举动,他们从未想过要用别的方式解救君王。

尽管一车车的黄金被送到皮萨罗面前,但贪婪的征服者总是说离赎身的数目还差得远。他变得越来越不耐烦,又见印加人的金子已耗得差不多了,便决定处死阿塔瓦尔帕。他给这位印加皇帝罗列了许多罪名:篡夺王位、谋害兄弟、多妻、崇拜偶像神、阴谋反对西班牙人等,对他施以火刑。临刑前,西班牙传教士再次劝悲惨的阿塔瓦尔帕皈依基督教,这样,他就能得到好受点的死法绞刑。

阿塔瓦尔帕同意了,他害怕在烈火中被活活烧死。

这位印加末代皇帝接受了基督教的命名,于1533年8月29日被绞死。

安第斯山区的印加帝国灭亡了,西班牙人接着去洗劫一座座印加城市,把抢夺的金制品回炉,熔成大块的金锭运回西班牙本土,那些活着的印加人沦为奴隶被驱进矿里,为西班牙开采黄金。

辉煌的印加文明竟毁于一百六十五个西班牙军人之手,想想真是不可思议。比利牟斯山来的西班牙人征服了安第斯山的印加人,比利牟斯与安第斯在同一地质时期耸立成山,地质书中把这一时期的造山运动统称新阿尔卑斯运动。在地壳深处,两山存在着血亲般的内在关系,但比利牟斯的子民却疯狂掠夺安第斯之子。

如果说是海洋唤醒了欧洲人的征服欲,那么南美大陆的身旁涌荡着两个世界最大的海洋——太平洋与大西洋,是安第斯太高大了吗?它遮住了印加人的眼造成他们内向封闭的民族性格,从而失去了到海上成就野心的时机?是它太富饶了吗?它的子民不需要到遥远的异地去抢掠就能丰衣足食?从赤道至南纬35度,沿安第斯山延伸着一条金属矿富集地带,储藏着丰富的铜、锡、金、汞、钒、银……地球的宝藏在安第斯造山时就已沿着这巨大的褶皱通道流入山脉的肌骨里。

我们说得清地质的秘密,却无法弄请人类的秘密。

为什么很多巅峰期的古文明如此不堪一击?为什么印第安——这个给世界贡献了马铃薯、玉米、烟草的民族,却无法贡献更先进的思想和哲学,以至于在遭遇更先进的文明时被迅速肢解?

16世纪中期,美洲大陆一批又一批的印第安人死在自己的沃土上。这一回,他们不是死于征服者的刀枪之下,而是被跟随征服者一同从欧洲前来的病毒所杀死。这看不见的杀手具有更可怕的威力,它们不需制定计划不必使用兵器,就让成千上万的印第安人患上瘟疫,在极度痛苦中结束自己的玍命。

安第斯依然迎接每一个新鲜的日出,依然在每一次的青春躁动中喷发它胸中憋闷已久的火热熔岩,它像接纳了源自亚洲的印第安人一样,也接纳了来自比利牟斯的种族。

地质学家告诉我们,当你踏上非洲的土地时,要知道你其实是踏上了冈瓦纳古陆的核心部位。尽管非洲很干脆地从巴西高原处断裂开,独自漂泊而去,但它才是冈瓦纳母亲的主体,它遥望着大洋彼岸的南美大陆,似在说,那是我的一部分,是我身上碎裂掉的一块肌体。

因此,南美在那次大断裂中所经受的创痛,非洲不可能不感受到。

构成非洲多半地面的是地质构造上相当稳定的高原,那些有四十多亿龄的太古代基岩足足占了大陆总面积的三分之一,大部分高原于太古代以后就悬浮在海平面之上,一些山地经过地质时期漫长的侵蚀,或隐入地层中,或成为高地。整个非洲地块是冈瓦纳古陆中最踏实最稳固的构造单元。

古生代之后全球范围内掀起的几次大的造山运动,对非洲的影响微乎其微,当安第斯山脉在那次大断裂后子南美大陆拔地而起时,非洲的外缘地带也因不堪忍受巨痛而参与了这场空前的造山运动,并最终造出了一系列高峻的山系附加到这块古陆之上。

现在,非洲看上去舒服多了,虽然它只有两条褶皱山脉:大陆南端的开普山脉和西北部的阿特拉斯山脉。这就足以使它优美地起伏起来、活跃起来,而不必板着一张四十多亿年来一成不变的脸,古老的大陆一下子生动了。

海明威的小说《乞力马扎罗的雪》,让乞力马扎罗山在非洲之山中最为著名,但是它却不属于这两条山系,准确地说,它是一组熄火山群,诞生于东非大裂谷的断裂活动中,位于坦桑尼亚东北,距那道世界最长的裂谷约160公里,在人的眼里,这个距离相当远,两者之间似乎不该有什么关系,可在地质单元上,两者却是极为密切的一体,乞力马扎罗是大裂谷的一个痛点,一道美丽的疤痕,因为它真的具有山的全部美丽,最高峰基博峰海拔5895米,也堪称非洲第一高峰,巨大的火山口在顶峰南侧,直经2400米,深有200多米,我们能想像到它喷发时的壮观景象。如今,那些火山灰在口内形成一个巨型内锥,地质学家告诉我们,基博峰很年轻,但它却进入永久的死亡,巨型的火山口内再也无法放射生机和活力。海拔5149米的马文齐峰和3778米的沙拉峰是两座老火山的一部分,因遭风雨的侵蚀变得崎岖陡峭。

然而,山与生物不同,生物死亡之后是腐朽成泥土,山却依然屹立着,它的岩石依然刚硬,它的土壤依然生养,它的山姿依然美妙动人。我们用眼睛根本无法区别哪一座山是活着的,哪一座山已经死去了,它们在死亡期里甚至能耸立千万年之久,直到被漫长的风雨岁月一点点地腐蚀削平。

乞力马扎罗还远没有走到自己岁月的尽头,它的山地依旧在养育茂盛的绿林,更因山体海拔5000米以上披拂的那圈永冻的冰衣雪盖,使它成为赤道非洲的一道神奇风景,乞力马扎罗的雪是这块炎热大陆的一个清凉幽静的梦。

阿特拉斯山脉才是非洲的两大山系之一,它以十分复杂的排列方式从北非摩洛哥境内起始,穿越好多个国家,最后终止于突尼斯的舍里克半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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