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奶奶上去搂住了他的脖子了这回,老娘掙死你狗口的!
贺六指饿狼捕食一样地扑向四奶奶……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四奶奶跟贺六指配合得很好,贺六指也旗开得胜游刃釘余。有一天,贺大发请他喝了顿酒。席间,跟他说:咱杀人不过头点地,凡事儿都要给自个儿留条后路。从今儿起,你就不要来了。
贺六指一杯酒下去,打了个饱嗝你叫四奶奶还舍得我吗?
四奶奶接过来说:谁稀罕你个熊样儿的。
贺六指又打了一个饱嗝,说:你不稀罕我,稀罕我底下那东西就行呗。
贺大发扭了一下脸,说:你他妈说句人话行不行?
贺六指说人话?行,那我就说句人话…从今儿起,我一个礼拜来一回,给你腾点儿空儿
贺大发说:从今儿起,你就不要来了
贺六指又是那一招儿,站起来就走了好,我不来了。我把话说在前头,到时候,你可别跪下来求我。听说,皇军要找花姑娘了。你家这么多大闺女小媳妇,个顶个儿都这么俊,这么水灵,怎么也得摊两个吧?到时候,日本人怎么折腾,可就不是我的事儿了。
贺大发又拦住了他了别,别价。你两礼拜来一趟吧,让你四奶奶歇歇身子。
贺六指走后,贺大发又使劲扇了自己一巴掌什么他妈东西!
在日本人投降前,贺六指就跑。他知道日本人一走,没他的好日子过。他知道日本人在中国待不了多久,靠着日本人吃饭不足个长法。但没办法,这年头,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活法,只要活得痛快就行。听说円本人待不住了,他赶紧溜了。跑到哪儿去,七里冢人谁也不知道。日本人投降后,八路军清理各地的汉奸,曾到处找贺六指,但没找着。后来,又开始打仗了,八路军南下,国尺党又把献州给占了,这占又足三年。人们原以为日本鬼子投降了,就可以安心过太平子,结果还是没太平得了。没多久,八路军就和民党打起来了起来就没完没了。
国氏党占献州没多久,贺六指就回到七里冢,大摇大摆地进了村,跟本人在的时候一样神气。他的家被封了,他把封条撕下来,扔了老远。进了屋,满地都是老鼠屎,炕上还有老鼠在来回蹿。他上炕四脚八叉地躺下,老鼠们很大朐地围过来踉他戏弄。他骂了一句我操,我这一走,连老鼠们都反啦。他猛地爬起来,拿起笤帚疙瘩迫得老鼠满地跑。他很开心。
第二大,他在街上走。没人答理他。他很没趣,不想走,还是往人群里钻。
贺秀才对他说日本人走了,你这心里觉苔没着没落儿的了吧?往后还想抱哪条大腿过日子呀?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卷点着,也不问别人抽不抽,抽着了一边苷烟一边笑天无绝人之路呀。日本人是投降了,可日本人是向国民党中央政府投的降,不是向共产党投的降。你们别以为日本人一走,这天下就是共产党的了。这不,两家又打起来了,国民党军队足多万,共产党是多万。国民党是飞机加大炮,共产党是小米加步枪,傻瓜也能看得出,这天下将来是谁的。
贺秀才说将来是共产党坐天下还是同民党坐天下,咱先不说。你可是当过汉奸,是洋人之走狗,民族之败类。将来无论谁坐了天下,都饶不了你。
贺六指扬扬手了你是秀才,论耍嘴皮子,我肯定不是你的个儿,你先在这耍着吧,我走啦。
贺秀才还是不放过他这年头,耍嘴皮子,不如耍舌头。舌头长了,多深的腚眼子,也能舔得进去。
大伙儿哈哈大笑。
贺六指走了,在街上转了一圈,党得很没意思。再加上让贺秀才给损了一顿,心里挺别扭,弄得他脸上臊不搭的。他不知不觉地溜达到了贺大发家门口,他犹豫着进去还是不进左。日本人在的时候,把贺大发家折腾稀了,金银财宝都落在了川野手里,转移到别处的也让贺六指想方设法给倒腾了出来。这还不算,贺大发的小老婆上贺六指睡:好儿年。贺六指总对贺大发说:我会在皇军面前给你美窗,说你拿家芏孝敬皇军有功:皇军优待你。打单山惨案,照祥也捎上了贺大发家的两条人命。这些年,贺大发以说足倒霉钍溜头儿,赔了大人又折兵。不过贺大发坯是贺大发,瘦死的骆驼比大,家底踔,己也能折腾,日本人一走,他的下子很快又翻过身来,村里的人该给他家打短工的打短,扛民活的扛民活,该交租子的交拊子。贺大发又像以前—祥神气了。
贺六指犹豫——会儿,还跫进左了,进院就喊四奶奶怏出来接我,这些口子在外头,我快把你惦记疯了八車到如今,他还敢说这种混账话,他是经过准备的。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下本人一走,显然他没什么好日子过了。何自己不能认熊,该撑还得掙着点儿。现在毕竞还足兵荒珐乱的年代,将来天下不知道落在谁尹电。只要天下不太平,就有自己这号人的饭吃,就知道自已该怎么浞。
贺大发出来一看是贺六指,气就打一处来,指着他阴损道哟,这不是六指儿吗?听说你宇死啦,我不语大白天活见鬼吧?
贺六指不着急也不上火,说话还有点儿拿腔拿调发爷,托你的福。别看我舅舅不疼,姥姥不爱的,也不知怎么他妈闹的,这分饵儿越活越硬朗。再说咧,我临死不见四奶奶一面,也闭不上眼哪。
四奶奶扭着肥腰出来了:我说六指儿,你可别给脸不要脸,一把—把地往下撕。你小日本儿爷爷回老家了,没人给你撑腰打气儿了,你再张狂可就有人收拾你啦。
贺六指往前走了两步,站在贺大发与四奶奶中间,他继续拿腔拿调地道按说,我他妈是欠收拾,毙一万间也值了。可你们怎么不想想,我怎么到现在还活得这么结实,这么精神?我明知道你们一家把我当仇人看,还大摇大摆地进你家门儿,这总得行点儿来头儿吧。
贺大发接过来说那还用说,你恬不知耻呗。
贺六指说发爷说对了不过,我有话要提醒你,你别以为円本人走了,就打你的好口子过了。将来共产党得了天下,更有你好受的。共产党都是从穷山沟里折腾起来的,他们可足杀富济贫。听说还共产共妻,你小心点儿吧。等共产党一来,你这家业都得给共丫去。
贺大发说:我这家业一不是偷来的,一不是抢来的,凭什么给共了去?
贺六指说:你别在这跟我横。有本事,等共产党来了,你跟他们横去。那算你有种!
贺大发气又上来了让共产党共了去,我他妈愿意,怎么也比让你个混账王八蛋孝敬了日本鬼子强。我越想越来气,我今儿打死你个狗东西!贺大发顺手抄起了一把铁锨,扬起来向贺六指劈去。
贺六指一见贺大发来真的了,撒腿就跑你走着瞧,你个恶霸地主,有你的好果子吃!
贺大发继续穷追不舍,四奶奶在后面举着拳头助威打!打死他个狗汉奸!
家丁们也拥上来了,抄了家伙去追贺六指。尽管贺六指腿脚麻利,跑得快,还是挨了儿下子。他沿着大街跑,街上的人都在看热闹,有的人回家拿家伙,追着喊着打。贺六指跑不动了,跪在地上求饶,但人们已经收不住了。棍子棒子雨点般地落在他身下—,有人用脚踹,有的朝他身上吐痰。
打得正热闹的时候,贺老拴来了别打了,这样打死他,太便宜他了。
有人说把他活埋喽!
贺老拴说:对!
接着,人们就在大街上喊:活埋狗汉奸喽!活埋狗汉奸喽!这一喊,村里的人,都拿着铁锨、洋镐,都嚷嚷着从家里跑出来了贺六指被民兵们五花大绑,押着向草山走太。按照贺老拴的指示,要把贺六指在贺家坟里活埋。当时有人不同意,说贺六指在阳间十了一革子坏事,到阴间也比他落个孤魂野鬼贺老柃不同意。他认为贺六指再罪该万死,也是贺家人。既然活着是贺家人,死了就该足贺家的鬼。
人们七手八脚,把贺六指的坟坑挖好了大小深浅,跟正常埋死人的差不多。
坑刚一挖好,贺六指就很自觉地跳了下忐。
贺老拴让人下去给贺六指解开了身上的绳子。
六指儿,你还有什么百了说的贺老拎问坟坑圯的贺六指。
贺六指抬起头来看了苻上边的人,哭了了我罪该万死,埋吧。
埤!贺老拴大喊一声。
人们高喊若,高叫着,始坟坑沮填土。、一会儿,就把贺六指的旮子埋太了大半截。刚开始,贺六指…不吭,闭上眼睛,十等莕活埋当土埋到胸膛的时候,他突然仰起头来大叫:乡杂们哪,给我留条活路吧。我怕死呀,我不想死呀。我上半辈子没做好率儿,我半辈子给你们当牛做马,给你们当孙子,拿我的命报答你们还不行吗?乡亲们哪!我求求你们啦,六指儿求求你们啦。让我活着吧!他两只手作揖,哭丧着脸,向人们裒求着。
没人理他那一套,没人可怜他邵样儿。狗汉奸,狗杂种,没人性的东两!你现在问人们求救了,日本人在的时候,你那狗仗人势的威风劲儿哪去了?要不是你。七里冢能死那么多人?日本人在百草山杀人眨眼的时候,你可怜谁了?恶有恶报,时辰已到。这就是报应,你的死期到了!
人们还在埋,贺六指两只手还在作揖,还在叫。当他的脑袋被埋没的时候,再也不叫了,一只带六指的手露在外面。晃了几下,不动。
献州人民政府成立没多久,派土改工作队到七里冢。工作队来了两个人,男的住贺老拴家,女的住魏淑兰家。男作队员住进来的第——天,就问贺老拴了七里冢有个大汉奸叫贺六指,现在跑到哪儿去了?贺老拴很不含糊地说:比我组织人把他活埋。男作队员说应该把他交给人民政府,怎么能擅活埋呢?贺老拴说:交给人民政府,还不是枪决。这样还省颗枪子儿呢。男工作队员嘬了嘬牙花你这当村十部的,得好好学学党的政策。贺老拴说话了。男上作队员说你让人写个证明材料,我回太要向上级汇报二贺老拴就去找贺秀才。做这样的事儿,离了贺秀才不行。
那个女工作队员原来是八路军文丁困的演员,打献州的时候,魏淑兰跟她见过一面。虽然是在战场上见的,但魏淑兰还是觉得她很漂亮。果然,一到七里冢,女工作队员就把魏淑兰的漂亮给压下去了。让魏淑兰佩服的不仅是人家漂亮,是人家比庄稼人有文化,说普通话,不像七里冢人说话土得掉渣。还有,人家的举止也文雅大方,怎么看怎么百人寺见。
贺大发是七里冢惟一的地主,虽然遭了日本人的搜刮。怛到前为止,还是七里家的首富,当然也是土改的对象。魏淑带工作队去了他们家。
贺大发态度极好,工作队一进屋,赶紧吩咐家人递烟上茶,好一阵忙活。
工作队很客气,不抽烟,也不喝茶,甚至小落座,让贺大发心串好一阵不踏实。女:作队员对贺大发说:你就是贺大发?
贺大发说:是。我是。
女工作队员说现在解放了,人贝政府成立了。作为剥削阶级,你今后要好好接受改造。我们是人民的政府,人民的政府就是为人民当家做主,让人民从政治上、经济上、生活上彻底翻身解放,过平等、幸福的日子。
贺大发连连说人民政府好人民政府好。
女工作队员继续说所以,你霸占穷人的土地,要重新分给穷人,你雇佣的长工、短工和所有的佣人,给足:钱,让他们回家种地。还有,你家的房产、粮食,都要分给受难的乡亲。听见没有?
贺大发说听见了。听见了。
魏淑兰说你家存的那些古董要上缴人民政府。
贺大发说:我家的古董都让贺六指孝敬给日本人了。
女工作队员转身要走,回过头来又说:你一定要好好接受改造,承要的是改造你的剥削思想,要和劳动人民打成一片。
贺大发说:姑。是。
魏淑兰也学着女丁作队员的口气说:还旮你老婆,你闱女。下她们都改改阔太太、岡小姐的做派了贺大发说: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