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对物质力量充满乐观的向往时，隐形的金钱之手，便搅得你为之轻狂而沮丧。旧的生存经验，已渐渐离你而远去，扑面而来的是眼花缭乱的景象。作为时尚的娱乐，从以往的边缘状态，理直气壮地进入了社会生活的广场。它挥舞着消费文化的旗帜，以开放搞活经济为题打开思路，在社会的潮流中显得绚丽多彩，妩媚而温情。它似乎成了一部分人身心的晚宴之外的晚宴，灯红酒绿，轻歌曼舞，微醉中品咂着人生的快乐。会玩儿，会花钱，会花钱才会赚钱，赚了钱买欢乐，似乎成了一些阶层的流行逻辑和生存哲学。华灯初上，夜幕降临，如此的欢乐便在霓虹灯媚眼的感召下上路了。
娱乐城当然是豪华时尚最忠实的追逐者，气派、富丽、温馨加刺激，浪漫而喧嚣，是一个寻求欢乐的所在。所谓传统的审美，在此说来会觉得老土，甚至有点酸腐。背景深远的封建文化与西方文化的种子，在适时地发芽生长，开出了鲜烈的花朵。人性中被禁锢久了的欲望，在投机中得以释放，疲惫的境界由此而松懈。形而上的教义是崇高的，高不可攀，形而下的东西却无师自通，使用起来简单而且实惠。雅致与隽永，好像只是水中月，镜中花，而通俗与流行，恰如杯中酒，盘中餐。娱乐之所以为娱乐，毕竟不修身养性，陶冶情操，它是经营快乐的生意场。实用，直接，短期行为，是娱乐文化的真谛。
依照文化消费市场的需求，除歌舞场所外，保龄球台球游泳及棋类扑克麻将皆有相应的设置。若再上洗浴桑拿之类更周全的服务措施，大概念上的娱乐，则无所不包了。唱歌跳舞当是最准确的娱乐，而含糊不清的情爱以至色情成分，在商品意义的交易中则有了新的含量。遮隐不住的美色甚至男色，是陈列于娱乐商场的活物，是解语之花。健身健美项目也是一种娱乐，棋类牌类更是智力游戏的娱乐，只是抵挡不住赌性的顽劣诱惑。传统意义上的澡堂子，已退居到一个陈旧的角落，它与时尚的沐浴洗脚桑拿按摩没什么相干。从洗头到冲澡，从洗脚到踩背，其间的内容已不完全是原来的含义，究竟有什么猫腻儿，只有行内人最知晓。如此娱乐文化的从业者，便组成了一个庞大而热闹的群体，在明亮而隐蔽的境界中，从事着时尚的实业。
对于那些被称作卫道士的人们，是不屑一顾的，唾之于朽木不可雕也。他们被看作是伪君子，假正经，满口仁义道德，满腹男盗女娼。娱乐文化的时尚，给传统的人文知识阶层带来的是隔膜与尴尬。他们向来是以权威而体面的理性影响社会，在时风的呼啸中，显得手足无措，甚至捶胸顿足。文化意识的西风渐进，在全球经济一体化的裹挟下，似乎显得无可厚非。现代的文化形态，无疑包容了多元的消费型的娱乐风景。当这道风景从边缘地带弥漫到都市广场，显赫地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并进入主流传媒而大出风头时，传统的理性教科书便显得苍白无力。人文知识阶层，愈来愈失去警觉，不再陌生惊讶，不再愤怒声讨，变得哑然无语。作为社会良知的言说者，灵魂的工程师，要么退回书斋守恒，要么在迷失中遁人世俗中，甚至加入滚滚红尘而乐不思蜀。
关于高雅与世俗的争吵，关于坚守与媚俗的讨论，渐渐地少了声息，甚至无人问津。市场经济显然包括文化市场在内，作为客户的受众是上帝，你要的就是我们做的。如此一来，人的惰性因素便与平面的幻觉的甚至欺诈的文化方式不谋而合。娱乐的面孔总是很温情，并不以攻讦姿态对付其他文化，似乎是寓教于乐，而它的功利属性无疑是市场的产物。主流文化与娱乐的冲突，就这样渐渐地冰释了。现代文化形成的全方位遭遇，变得各行其是。这是策略的休战，整合社会思想文化的实践，依然方兴未艾。社会的发展，需要中心价值观，需要先进文化，所谓众神狂欢的景象，面临未来实践的证明。
天鹅死了。天鹅并不曾死去。作为柔性文化的娱乐。不是嚣新时代应有的文化形态的一切。崇高与伟大，敬意和感动，隽委永及优雅，这些美妙的词语不会失落。我们理解娱乐，也期待高尚的回归。从禁锢文化中走来，穿过荒芜的原野，就可以看见参天的大树，呼吸到玫瑰的芬芳。
《西安晚报》2001年11月12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