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两年过去了，陈华还是光棍一条。
“岁月不饶人啊！”李寒指着陈华的鼻梁，“你照照镜子，左眼又多了一条皱纹。中年续偶，要俯拾，不要仰视，否则，东挑西拣，最后拣只烂灯盏。”
记者兼作家的李寒就爱用些曲里拐弯的词儿。按他高论，只有降低陈老太太定下的条件，实行俯拾政策，陈华才有可能成家，仰视则容易贻误军机，即便成家，也会“拣只烂灯盏”。
陈华摇头说，“我不干，俯首即拾的东西，‘烂市’不值钱。”
“行行行！俯拾不值钱，你仰视去罢。”李寒把手一挥，显得不耐烦了。他才不让步呢，他说：“如今这世道年岁最值钱。古有俗话说：三十无作为，四十无成就，五十快将寻死路。邓小平提倡废除干部终身制。五十一过便开始发高烧。那时你就是才高一斗学富五车人家也嫌弃了。”
“不行，不行，仰视更不行，男子汉最要紧的是自尊自重，不卑不亢，仰着脑袋去找女人，我办不到。”陈华依然固执，半步不退让。
“那你打光棍去罢！”李寒显然生气了。“依我看婚姻很大程度靠缘分。你把复杂的婚姻大事和家庭伦理列成一道简单的选择题，要么俯拾，要么仰视，哪有这么简单的事哟！”
李寒暂时妥协，准备陈兵再战。两个人一盘卤水鸭翼，把亲戚送来的法国人头马喝个精光，然后连鞋也懒得脱，双双躺在床上醉醺醺睡着了。
有道是：情场如战场。在女人眼中，特别是那些不幸丧夫的寡妇和与丈夫离异的女士，对快五十岁依然红光满面著述颇丰的副研究员陈华，那无异于“中东石油”，令手法老辣的所有政治家垂涎欲滴。而且，率先采取攻势的是陈华死去的妻子杨春花的表妹的堂妹杨薇。
论容貌，杨薇应划进“高档次”这一圈子。美人有几种，诸如秀丽、端庄、妩媚、伶俐、婀娜，还有含情不语的“青衣相”，笑口常开的“花旦脸”……她们天生丽质，在风月场中各自显示着自己独特魅力，尽管自古都说“红颜薄命”，但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长得标致些？
杨薇年近四十。发福之年，有点富态。昔日在汉剧团中演《柜中缘》的轻盈身段，已被悄然增长的皮下脂肪破坏了。腰围和屁股是人体美最容易破坏的缺口，而不能适对排泄的脂肪废料，便开始向那缺口集结。多少红颜美女，面对添新衣时不断加大的腰围号码，而惶惑不安。她们忘了岁月不饶人这句话。其实，这是青春消逝，衰老界临的人生时间表，美女们何必用节食减肥的痛苦方法刻意追求青春长驻术？
杨薇对不合作的腰围却很坦然。她淡妆轻抹，薄扫娥眉，衣着也挑些素雅宽松的。这种顺乎自然的打扮，不但没有损害她的风韵，反而使她显出一种“成熟美”——“成熟美”，这如同果类中最经得起细嚼的橄榄。别说今天喜欢野花小草的中青年男士，就是古帝王，也特别喜欢赏玩嚼能满口回味的妃子。没有大唐高宗皇帝的爱美癖，把父皇留下的侍妃从尼姑庵请回来当宠妃，就没有中国历史上的第一个女皇帝武则天。
杨薇和丈夫两年前当婚了。这对夫妻原本就不怎么般配。杨薇的丈夫刘峰是公安局的侦察员。杨薇则是自认为“全身都是艺术细胞”的女人，虽然下嫁就脱离艺坛，在百货公司当售货员。但那是迫不得已的事。这事，杨薇一直认为是自己对“嫁鸡从鸡，嫁狗随狗”的传统观念的屈服。
刘峰绝对是个好人，他是一个忠于职守的政法干部。但在杨薇眼里，他却是一个没多少情趣可言的乏味的伴侣，于是，离婚便成了事态的必然，且两人竟都感到此举是一种解脱。
其实，这个年岁上，独身的日子也不好过。虽然外国早就有人提倡“独身”，但这洋把戏只有“鬼佬”才闹得开心。思想意识属于“自由派”的杨薇女士，离婚才两年就觉得这种“洋晕腥”不是中国人玩的。陈华这块“中东油田”她当然注意到了。确确实实，女人要择偶出嫁，陈华这样的人不找找谁？过去的表姐的堂姐夫，转弯抹角到底也算个亲戚。大概在李寒提出搭瓜棚的口号时，这个表妹的堂妹妹——小姨子就已暗暗瞄准了陈华。
还不敢称颂杨薇是个“情场老手”。但她毕竟有过结婚离异的经验，加上她在男女杂处终日少不了嘻嘻哈哈的艺术团体呆过一段时间，对情爱方面的事情，也就熟稔了许多。她看准陈华家里对陈华续弦最为反对的便是小华，便以表妹的堂妹的合法身份对他表示无微不至的关心。小华到底少不经事，感到父亲续弦毕竟是大势所趋，不可逆转。既然如此，最好的妥协办法是让父亲娶杨薇阿姨。杨薇当然对她宠络的对象作了不少承诺，保证在经济上支持小华进高等院校，老祖母每个月也有二十元的零花钱。杨薇成功了，她在陈华家里争取到一位重要的同盟军。
六月初，一个下雨天的下午。远在四百公里某市的杨薇突然来到A城，出现在陈华的客厅里。
陈华正在看《苔丝》的录相，突然看见穿着入时的杨薇出现在面前，不禁又惊又喜。
“你从哪里来。”他揉揉眼睛，以便看得真切些。
“天上来的。突然袭击，料不到吧？”说着，她笑了，眉毛轻展，露出迷人的酒窝。
“我给你泡香茶吧，今天小华小明两人都出差去了。”陈华一边说，一边忙忙碌碌地张罗泡茶，招待客人。
“我知道。”她说，脸上露出诡谲的神态。
“你知道？”他停下手中的动作，奇怪地问道。
“小华在汕头给我拍来电报，说他和姐姐都出差了。所以我给你来个出其不意。”好坦率地问答，而且一脸得意。“啊！我家里出了间谍连小华都给你提供情报。”他恍然大悟，端给这不速之客一杯茶。
她。一边品茶，一边问：“哪来的闲情逸致，看起这老掉牙的录相来。”
“星期天嘛！这部片子我看了三次，录相带也看了五遍。毕竟是名著，每看一次都是艺术享受。”他按一下录相机的开关键，电源关闭了，电视荧屏一片漆黑。
“有什么要紧事吗？”他边喝茶边问她。
“来看看你不行吗？”她反问道，火辣辣的目光直瞪着陈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