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8822700000028

第28章

把界平带回贝地城是一次冒险的赌博。高顿不喜欢赌博,他总是做有把握的事情,总是能控制惊险局面。时间以秒计算,距离以毫米为标准。而对界平,他感觉仿佛是两个世界的概念,根本无法操控,无法沟通,甚至不知道阻力来自哪里,希望又何在。

他已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了。赌注已全都押上,希望奇迹发生。

高顿接上界平向贝地城开去,给界平讲贝地城的风光,讲丁香、桂花、海滩、向阳桥、北山和中秋的月亮。界平陶醉地笑着,她笑得那么迷人,仿佛初识她时的样子。倘若一个人没有灵魂,一个脑袋不能思维,痛苦的不是病人本身,而是她的亲人们。

五首不同风格的音乐不停地播放着,每次《月光曲》出现时,她都异常兴奋,像完成作业的小学生似的轻松自在。

高顿把车开进了服务区,《月光曲》还没听完,就关掉了电源。界平茫然地察看着那一片按钮,不理解到底谁吞掉了音乐。高顿替界平打开车门,牵着她的手,扶她下车。界平想起一件事,忙问道:“你结婚了吗?”

高顿摇了摇头。“我想找一个和你一样漂亮的姑娘。”

“我漂亮吗?”界平摸了摸自己的脸,似乎拿不准是不是漂亮。

“像《月光曲》一样漂亮。”

“我听过,在海边……”

“从收音机里?”

“好像和一个人……”

“和谁?”

界平呆呆地望着人来人往的超市,忘记了自己是谁,又在哪里。

等从洗手间出来,高顿惊奇地发现后备厢被盗了。

总是他盗别人,如此不谨慎,还是第一次。理论上说只要界平安全,其他一切都不重要。但他还是向保安报了案,抗议停车场的混乱,详细列出了失窃物品。

人们总是不得不失去曾经拥有的东西。

高顿和界平继续向贝地城开去。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简直像过了一百年。他们驱车由北往南,而天空的浮云由南往北流去,仿佛要把记忆带走似的。高顿的一生,都在为大事忙碌,不能也不敢为自己的事操心。活着就是国家的人,活着就是国家的子弹。只要世界还有争斗,还有掠夺和战争,他们就有存在的可能。哪里有法庭,哪里就有冤案,在文明的社会里,杀人最多的不是子弹,而是那些纸制的条文。洲与洲之间,国与国之间,均没例外。他却为条文的背景呼吸着。他的过去已变得和未来一样模糊,贝地城像一顿奢侈的晚宴在他的梦里重现。他的耳朵满是青春的低语,嘴里却有黄连的味道。

世界在前进,携带了梦游者。

此时,界平坐在副驾驶上,高顿心中太阳般照耀着,虽然下着大雨。他很想握着界平的手,可他不敢,他很想吻她,像二十多年前一样。每当这种欲望袭上心头,他总是竭力把它驱散。人们一只眼睛透过真理,消失于无限,而另一只透过谎言连自己的手指也看不见。界平陷入谎言里,迷失自己,也排斥别人。高顿重复着过去,妄图把界平从怪圈里救出来。情欲和贞操不愿挤在同一条路上,它们彼此蔑视又彼此欣赏,这其中的真味,谁又能理解呢。高顿想念的是界平的肉体还是精神?界平捍卫的是肉体还是精神?爱情又是什么?

世界之大,没有高顿的喘息之地。寂静是他的祖国,沉默是他的粮食,他的生命安于沉默之上。他并非不想向她打开珍藏了半辈子的情感宝箱,可在开启的那一刻才发现,她什么都不会要了。

如果不选择这样的人生,高顿就会选择当诗人或农民,没有谁能比诗人更会歌颂生活、赞美生命,也没有谁能比农民更善良、更有爱心!

许多发生过的事情,像泡泡似的浮出水面。医生说界平苏醒是迟早的事,也许今天,也许明天。高顿静静地看着界平,脑子里生动地想象着,当自己不在人间而只给她留下一个回忆时,清醒了的她会有什么感触?

越靠近贝地城,界平的表情越紧张,仿佛受到什么压迫似的。

高顿将车停在路边,挽着界平的胳膊向“米”字街走去。雨停了,空气清新、微风吹拂,磨损的石板路油光光地折射着天光,路边的店铺叫卖着各种货物,音乐飞扬着,各色招牌热闹地挤在一起,像夜店里的漂亮女郎。

界平盯着卖糖葫芦的,像嘴馋的小女孩。高顿买了一串,递给界平,界平诧异地看着高顿,像是怀疑高顿的行为似的。很久很久以前,高顿也这样给她买过一次。界平仿佛不是吃糖葫芦,而是在咀嚼一颗回忆的果子。她踱着庄严的步伐,在人群里缓缓穿梭,觉得人生从没这样好过。

记忆的风筝没有固定的地方,时间有条不紊地进行,界平用沉默把“米”字形街道变得渺小而安然。

高顿做梦都希望一生一世都住在这小地方,只要两个人能在一起,哪里都是洞天福地,都是世外桃源。他像头一回看见这海滨小城,像第一次走在这光滑的石板路上,徘徊在林林总总的店铺前,毫无疑问,他从来没像今天这样激动,这样心旷神怡。

“我好像来过这里!”

“和谁来的?”

界平望着长长的石板路,望着如流水似的行人,以及墙体上的广告牌,茫然地说:“一个男子。我想我一定很喜欢他。”

高顿咬紧牙关,害怕真相从他伤痕累累的心中滑落出来。许多天来,他吃不好,睡得更糟,一心寻找获救之路的标记,但此刻,面对界平的低语,他发现,他根本就没做好准备,根本没勇气、没有信心面对心爱的人。因为他除了梦想,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能许诺,连梦想都是从魔鬼那里赊来的。看到她痴情地望着街景,他忽然感到一种似曾相识的刺痛。他决心以等待一位朋友来访的心态,等待哪怕是死神的拜访。

界平站在街中心的圆石上,向六个方向望去,似乎每条街道都吸引着她,六条路在围着她打转。她呆呆瞪瞪地站了许久,听见自己的脉搏在跳动,仿佛震耳欲聋的音乐,在街道里汇成一片,又仿佛从对往昔的回忆中找到一条秘密之路,把灵魂从藏匿之地解禁出来。

在外人看来,崔梅的生活无可抱怨,丈夫有辉煌的事业,给她带来无上的荣耀;女儿也成了待嫁的姑娘,有着不错的未来。生活在二十一世纪,有了这些,似乎就无所不能。然而,人们看到的是外表的光鲜,无人在意心灵的温度。丈夫忙于工作,对她的关注,并不多于家里的鹦鹉;女儿新的人生阶段刚刚开始,需要妈妈参与的仅仅是饱满的银行卡。崔梅月经量的减少,丈夫的漠视,老之将至的尴尬,退出生活舞台的恐慌,导致脾气像液化气似的一点就着,稍不如意就发火。用人、亲戚或有求于她的朋友们都成了她炮火轰击的目标。大家以极好的脾气容忍着她、以疲惫的耐心适应她。特权的女人像火热的沙漠,有时候会让人发疯,令人渺小在权威里。

对于崔梅来说,这种生活是不需要练习就能达到的。

她觉得自己是这个族群里的女王,虽没有王冠可戴,但人们的敬爱可以胜过任何质量的王冠。可有时又没那么确定了,疯子洪界平无疑也是女王,是弟弟和丈夫的女王,当然,她是疯女王。他们时常讲起那个女人,时常讨论关于她的任何一种未来。这让崔梅相当恼火。

李威政知道岳母大人对这个女婿并不满意,甚至一度坚决反对丈夫的决定。岳母大人最后之所以放弃原则,还是知道女儿早已成了李公子的事实女人之后。破了处子之身的公主含金量必定打折。最关键的是文文对准老公百依百顺,言听计从。

私家侦探搞到了绝密资料,李威政立刻赶到市长家,可市长不在,岳母大人正对用人发火。用人浇水太勤,把一棵名贵的兰花养黄了叶子。每次走进岳母之家,空气中的炽热就让他辨出了自己的灵魂,总会嗅到一股皇宫般的贵族气息。

李威政进了客厅,好奇的崔梅便向女婿打听了事情的原委,李威政把微型摄像机的资料在电脑里呈现给了岳母大人。既有美国校园枪击案的小男生的镜头,也有关京红的特写。关京红的资料特别详细,被资助上学,又资助出国留学,最后定居美国,生有一男孩子,男孩子的爸爸叫李忠心。随后电脑里就放出了李忠心的护照和身份证,护照和身份证上的照片当然是陈市长。最后录制的竟然是陈市长到洪姑庙里烧香,然后会见关京红父亲的镜头。陈市长提着黑色的旅行包走到洪姑庙后面,和关京红的父亲聊了几句话,双手空空地走了出来,还警惕地左右望望。

这个世界从冒失鬼到傻子,从傻子到囚徒,往往半步之遥。

不论从哪方面看,贝地城是个雾霾沉重的地方。每次噩梦醒来,崔梅都毫无保留地痛恨那个城市,痛恨那里的山和水、街道和供销社。贝地城总让崔梅招来痛苦的悖德、良心的渎圣和难堪的罪恶,而这些却又照例使她生硬地切断过去,堵塞回忆的任何通道。但是,生活总与她作对,贝地城的故事像十五的月亮,每隔三十天就圆一次,圆得让人痛苦和难堪。

向岳母大人展示智慧,慢慢骗得这老女人真心的佩服,也是李威政的短期目标之一。许多信息都和这位骄傲的女王共享,重要事情也和这位跋扈的岳母商量。

李威政毕竟年轻气盛,缺乏李总的沉稳和老辣,却比李总更大胆,更有行动力。他还没来得及将得到的材料细细咀嚼就本真地带到了市长家。宽容的崔梅立刻意识到那位关京红是丈夫的小三,在美国给她买了别墅还生了儿子。以前听丈夫说过,他曾在洪姑庙遇到过一个乞求女儿考好成绩的老汉,那老汉希望女儿考第一,能免去学杂费。热心的陈市长想在洪姑庙前证实自己的善良,表达自己的爱心,便给了老汉一笔钱。没想到那女生就是关京红,成了他跨国的二房太太。

“从哪里搞到的录像?”

“从一辆汽车的后备厢里。”

“不会是一辆无人驾驶的汽车吧?”

“也差不多,这人来无踪去无影,侦探们忙了好久也没捞到半点资料。”

“他为何要陷害老陈?”

“为钱、权或者这一切也许都是假的,是故意设的圈套。”

“你看像圈套吗?”崔总指着屏幕上关京红的照片。

李威政突然觉得自己差点儿掉进了自挖的陷阱里。“任何一环都可能是,包括爸爸的照片——高科技都能合成。”

此时的崔梅冷静如冰,让李威政走了。她看出了这男人的狡猾,也看透了这男人的多端的诡计。她很为女儿担心,可女儿却万分地喜爱他。可怜的孩子。

崔梅独自沉浸在自己玷污自己的痛苦中。李威政怀疑岳母大人的冷静,但又不好说什么,觉得很扫兴,就像一个人围好了围巾、穿好了新衣服却不让出门那样失落。

崔梅放了用人的假,她甚至也想让那只鹦鹉闭嘴,如果有可能。

崔梅关门落锁,仿佛天与地在她的院子里合在了一处,沉沉地封锁了所有的喧嚣,可锁不住内心的狂乱。她两眼放出半睡半醒的光来,像钉子一样紧盯电脑屏幕,怎么也拔不出来。其实,哪头被压迫急了的畜生不会发疯呢?

祷告是修女的特权,崔梅不知该乞求谁。她有了不被祝福的爱情,有了这破碎的人生,她不怪任何人,只怪自己,内心的自己。她觉得这一切都是对她的惩罚。这惩罚来得虽晚,但最终还是来了。她当年参与陷害了洪界凡,掩盖了丈夫是“文革”主任的事实,一直以为界凡饶恕了她。洪姑报仇,三十年不晚。然而如果不是丈夫花心,她本可以随心所欲地养花植草,不疾不徐地生活,家中自然会流淌着教堂般的宁静……

大事来临,崔梅看上去像是过度的狂喜,又像是过度的绝望。崔梅像尊神似的安坐在椅子上,她觉得到今天为止,不是她爆炸而死,就是那位关京红枪杀而亡。怪不得丈夫这些天心神不宁,原来他的儿子生命垂危!她有两次接到小男孩的电话,那小男孩要找爸爸,说他爸爸是市长,叫李忠心。当时还以为别人打错了电话,或有人在恶搞。现在才明白,原来一切都是真的。这么多年来,自己一直生活在谎言里、陶醉在陷阱中、安睡在丈夫的阴谋里。自己不过拥有二分之一的丈夫,甚至是二分之一的影子丈夫,而真实的丈夫却随时准备抽身而去,像蛇蜕皮似的只给她留下一个丈夫的空壳,甚至留下监狱的铁窗或家产清算后的一无所有。

夜幕降临,自会有风把白天的痕迹抹去。街道让人迷惑,许多建筑物都已经历了半世纪的风雨。白鹭市的街景看上去是半透明的,有着梦幻般的美丽。这个城市只认可权钱和欲望的艺术。

背叛是重要的手法,如果不适应,说明落伍了。

世间真有这种男人吗?在虚伪的舞台上表演着真实的戏剧,而在真实的生活里,却戴着虚伪的面具,过着虚假的生活?自己嫁给一个强奸犯,一个“死去”的活人,一个市长,一个在美国另有家室的重婚男人,而他却独独不愿担当丈夫的身份。这个魔鬼、这个狡猾的精英!阳光照耀过他的脸庞吗?他那滔滔不绝的讲话,也激荡过他的血液吗?崔梅觉得她的人生被蹂躏、被侮辱了,这比肉体被强暴更恶劣一万倍。一股不可名状的憎恨感沉重地涌上了心头。

太卑鄙太无耻了!气疯了的崔梅,想破坏,想杀人,想摧残一切。

从读到界凡的日记时,高顿就意识到这条“米”字街将是界平故事的中心。在界平的思维里,有无数条射线向外散发,却不知哪条最重要,不知哪条是应该走的路。那光滑的圆心石安静地等待了她二十多年。此时界平吃着糖葫芦,迷醉的心在二十多年前和眼前的街景间来回穿梭、碰撞、呼唤、游移……

街心的巨大电子屏幕上正播放着一个访谈节目,许多人被这节目吸引,一个个像树桩似的立在街上观看着。访谈的是贝地城的名人——“老将军”。“老将军”是贝地城非常出名的老人,兄弟五人分别参加过平型关战役、淮海战役等,四个哥哥都牺牲在战场上,只有他活了下来。老人既是战争的活化石,也是生活的照妖镜,更是一位非常善良智慧的老人。

在主持人的引导下,“老将军”滔滔不绝地讲起了洪姑庙的兴起,告诉大家不必迷信。“洪姑叫洪界凡,是位非常漂亮的姑娘,只要她上班,小伙子大姑娘都去买东西,其实都想看看她天仙般的美丽。”老人讲述时,屏幕上播放了几张洪界凡年轻时的照片。观众惊呼着、轻叹着。

当凝视春天的大自然时,人们有时竟会怀疑冬天从没有存在过。就像现在听“文革”的故事,年轻人会怀疑故事的可信度一样。

在“老将军”皱纹重叠的额头上,在这凄凄凉凉的嘴唇上,在这双深邃又迷惘的瞳仁里,一个悲伤的故事模模糊糊地、神不知鬼不觉地,飘荡到人群中。

“没查到是谁盗墓的吗?”主持人问。

“没查,或者也没有人查。”

“现场没留什么痕迹?”

“当然有。”

“你相信洪姑有神力吗?”

“不相信,神力来自内心。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那些盗墓贼,心惊胆战,难免精神紧张而出这事那事。”

高顿惊讶地看着,心如捣蒜。难道冥冥中真有一个神奇的手在指点着江山,他一直寻找的不就是事件的旁观者吗?有些回忆是碰不得了,一碰之后,就有阴影留在手上。在他的周遭,一切东西都凝滞而沉重,神秘而浑浊,像不牢靠的幻觉。高顿突然再次体验到了战友在身边牺牲的感觉,躯体死了,灵魂正遭受致命一击。也许每次出征都是一场完美的犯罪,不知道谁谋杀了我们的生命,什么原因招致这一切,以及罪犯藏在哪里。这一切不再是生命的盛宴,而是一场被什么人设计好的游戏。某一刻,灯熄火灭,城市安寝、星月告退,太阳又照常升起。

界平忽然被老人带进了故事里,妹妹的照片,妹妹的故事,妹妹被人盗墓……界平的大脑里电闪雷鸣、惊涛拍岸,揪斗声、游行声、谩骂声……界平一阵紧似一阵的凄凉,打着寒噤,心像死了一样,大脑沉入绮梦,千丝万缕,缠在里面无法自拔。她仿佛听到妹妹在呼喊她……突然一辆摩托车飞也似的冲向“米”字路的中心,根本来不及减速,一头冲向了界平,把毫无防备的她撞了出去,头重重地磕在石板上。人群一片惊呼,当高顿一步抢过去时,石板上已黏黏地流着血了。倒地的黑白拼色的摩托车依然响亮地播放着《命运交响曲》。

界平昏迷了,一点呼吸也没有了。高顿立刻进行口对口人工呼吸,可一点儿作用不起。高顿将手伸进她的口腔,才发现,里面有嚼碎的山楂。一定是山楂堵塞了气管,堵塞了呼吸道。高顿立刻从腰间摸出瑞士军刀,左手固定住她脖子下的皮肤,按住气管,右手将刀片干脆利索地刺了下去,他咬破签字笔筒,将透气的笔管插在了气管上,建立了呼吸通道。自主呼吸恢复了,胸部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地动着。

高顿紧紧地抱着病人,吻着病人的额头,雕塑般一动不动,直到救护车赶到。

救护车火速地往贝地城医院赶去。做CT检查好在没有骨折,颅内也没有出血。救病人一命的是气管切开,为抢救赢得了时间,不然病人几分钟内就会因窒息身亡。

高顿守着昏迷的界平,心里却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仿佛上天安排好似的,让他和界平再次看到界凡的影子,听到界凡的故事。界平是第一次看到妹妹的照片,第一次像是和妹妹对话似的守在一起。不要说界平,就是高顿也是心里一咯噔,差点把持不住,就像醉鬼见了烈酒一样昏了头脑。

人们怕的不是死亡,而是对生命奇迹的麻木不仁。

人们可以在每一粒尘埃里看到神性,但这阻止不了用一块湿海绵拭去灰尘。在那个简朴的医院里,在界平睡梦般的神态里,高顿再一次领悟,人世的伟大可以通过简单的事情呈现出来。他不怀疑信仰,却开始怀疑人类。一切存在都是有意义的,细微之物都应该被深思冥想。

高顿内心有异样的涌动,每次有这样的感觉都会有大事发生。他听从内心的召唤,感悟着潜意识的安排。他闭着眼睛,看到了一场大雪,看到了微笑的界凡,她脸上的纹路活像一张诉状,眯缝着眼,又甜蜜又无辜。她想说什么,她在说什么?

人们仿佛生活在净界,不知道在自己的国家和其他国家发生了什么事情。在这个世界上,高顿需要的不过是一点儿安静而已。此时,他的面具掉在了舞台上,生活的舞台上。因为戴面具太久,都忘记自己什么模样了。在一个病毒可以摧毁整个人类的世界,任何阻止病毒的产生或摧毁核暴力的行为,又是多么有意义,多么伟大,多么神圣。

但话又说回来,即使明天世界被核战争毁灭,也会有人活下来,也会有人拿愚蠢当借口,拿蒙骗当武器。人们一生都在争取着本不值得争取的东西。

在界平这样的人面前,高顿觉得自己有罪,且罪名繁多。

生活如果是一盘棋,那现在的张薇不得不重新开始,重布棋局。过往的一切仅仅是上一盘棋里的车马炮兵,上一局已结束,输赢无关现在。

张薇非常想念妈妈,可一想到自己不是妈妈的亲生女儿,就好像自己被送人了似的。原汁原味的母爱打了折扣。法哲以这种身份挤进她们的生活,也让她没有准备。她感觉自己成了一片木屑,不慎落在了一台运转正常的机器里。她阻止了齿轮,齿轮也挤压着她。

“她骗过了可怜的爸爸,又骗了我这么多年。”

张薇对妈妈的怨怒像饱胀的气球,一碰就会爆炸。幸福像网里的水,拉一下,就涨起来,可是一旦拉出来,就什么也没有了。有那么一刻,张薇觉得自己成了多余的人,成了没有翅膀的燕子、没有壳的蜗牛。无论咬哪个手指头,都一样的疼。可自己不是她的手指头。

她非常怀念单独和妈妈在一起的甜蜜岁月。她不怕死,却怕失去妈妈的爱。

一夜之间大雪覆地,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张薇吊着左胳膊站在雪后的公园里,暗绿的青松威武地扛着厚厚的雪,像一位坚实的父亲。张薇弯身抓起一把雪,幸福的生活在手指间碎成了闪光的霜尘,随风飘逝。那片闪烁的微光,使她头脑发昏,神志在挣扎中消融。

张薇站在雪地里,北风吹着她不由得向后退去,就像一座钟,脱离了机械,咬不住齿轮,时针任意地无目的地在表盘上转动。

湖心的亭子里正举行一场盛大的婚礼,远远地看到新娘子穿着露肩的薄婚纱,她竟然是妈妈。妈妈结婚竟然不邀请她!一位牧师高高地站在台阶上,盛装的客人们散站在雪地上。法哲身穿礼服急急地往婚礼现场跑去。张薇想喊住他,可一股寒风噎住了她的嘴,她想追上他,可怎么也拔不出雪地里的脚,她扑倒在地上了。

原来是梦。张薇被自己的梦吓醒了。这怪异的梦预示着法哲是新郎,而妈妈是等待他的新娘。

张薇被梦弄得心神不定。

走廊静悄悄的,偶尔回荡着病人们的酣声。张薇再也睡不着了,她想着梦里的情景,但似乎感觉房间里有人。她猛然坐起来,透过蓝悠悠的光亮,法哲果然坐在窗前的椅子上,像刚从月亮上掉下来似的。她长长出了口气,侧卧着躺下,背对着法哲。

房间就他们两人,黑暗静静布展在他们之间。他们各想各的心事,各叹各的忧愁。苹果青的时候不能摘,假如在青的时候摘,只能糟蹋苹果和树。法哲本想告诉张薇,妈妈正在康复,妈妈被人接走了,接走的人正是高顿。可法哲又没敢开口。远处传来火车呜呜的鸣笛声,哀愁得像载不动许多愁似的。走廊那些叫人感伤的灯光,暗沉沉地闪动,装模作样地揭示着医院的魅力。

法哲内心充满了模糊不清的感情,这不是由于生活本身,而是它那神秘的含义。

时间嗒嗒地跑着,时而听到某个病人疼痛的呼喊声,时而听到护士治疗车的转动声。法哲和张薇各自思索着杂乱的事情,彼此谁也没有说话的欲望。他们太了解,了解对方就像了解自己。

张薇心灰意冷,闭紧眼睛,不敢看法哲,不敢面对现实,她小心地保护着那未愈合的伤口,不让它受到痛楚刺激。她觉得,谈论妈妈的任何细节,都会破坏过往生活的庄严和圣洁。

天亮的时候,法哲起身走了。他刚跨出门口,张薇就欣然服从了命运的安排,这命运已等了她许久。

“谁都不容易。”张薇望着天花板,两行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护士在走廊里和帅哥错肩而过,漂亮的男生像缕晨光洒进少女的心房。护士进来进行晨间护理,问张薇。“刚才出去的是你哥哥?”

张薇刚想说不是,可又收住了嘴。如果回答说“是,也不是”,护士肯定会糊涂的。

“你说是就是。”

“我说了算吗?上帝可从不逗我开心。”

“上帝倒是很能拿我开心。”

没有人知道疯子的世界里是什么色彩,疯子的大脑分泌着什么特殊的物质。尼采为何抱着马脖子,不让马夫抽马;梵高不忍妓女的羞辱,用锐利的剃须刀割下耳朵……心理学家说,每人都有疯的基因,只是没被激发。不要夸口自己坚强,在自然面前,人类不过是一枚小小的鹌鹑蛋,有鹌鹑蛋的前景和脆弱:可能会孵出鹌鹑,也可能被蛇吞掉,还有可能天热变质或破碎而亡,还有可能成为一个化石,在几万万年后苏醒……

界平渐渐苏醒了,她像做了长长的梦,从一个幽暗的隧道里走出来,发现自己站在陌生的地方,甚至忘记了为什么来、是怎么来的。良久,她望着天花板,望着输液器里缓缓滴下的液体,记忆的海洋卷起些微的浪花。在获得自我意识的最初一刻,像落水的人终于甩掉了系在脚踝上的石头一般,她觉得太幸福了,幸福得简直不可饶恕,像重生了一次似的。

一位实习医生巡视病房,刚要转身离开,听到界平像戴着口罩似的沉闷的声音。“别走。”

实习医生细细地观察着界平,伸出一个手指头。“这是什么?”

“我老年痴呆了吗?”

“老年痴呆?不,比这严重!这是什么?”小男生固执地伸着手指。

“中指,英文叫Middlefinger。考我有意思吗?告诉我,那小伙子怎么样了?”

实习医生的脸突然红了,马上意识到病人已苏醒了。“那个中年男人吗?他说有急事,这会儿出去了。”

界平皱了皱眉头,仿佛很痛苦似的,记忆像浮云般飘忽不定。“我和一个年轻人在高速上,撞了……”

实习医生摇头笑了,这才明白病人依然处在脑震荡的余波里。“你是在贝地城的米字街上,被摩托车撞的。你和一位中年人在一起,不是年轻人。”

实习医生的语言和动作带有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和讥讽,让她备感惶恐,就像被钉在耻辱柱上示众似的难以接受。一艘船无论向哪里开,船头总要激起波浪。界平突然意识到这位实习医生说得对,她依稀记起了米字街,她吃着糖葫芦,正在看电子屏幕。痛苦的是,她怎么也不能把往事和现实统一起来。

界平像隔着深深的湖水看湖底的风景。当模糊的读书人的形象,同那雾气飘荡的高速公路、苍茫的田野和逐渐没入天际的山影融成一片时,涌向她心头的不正是一位中年人的形象吗?

错乱的回忆像一场没有邀约的宴会,是人生一场无奈的狂欢。墙上的日历显示着“二○○一年九月二十九日”。

界平专注内心的问题,中间的时间又丢在了哪里?她就像考试不及格的留级生,又停留在原来的教室里。

界平得知在米字街被摩托车撞飞后,她的同伴技术高超地做了气管切开,挽救了她一命。她顿时意识到,那个中年男人就是高顿,为她读书的也是高顿,陪她来贝地城的正是高顿。是的,高顿——回来了!

每次病房门被推开,界平都惊喜地以为是高顿。医护人员知道她在等那个人,她痴迷的眼神暴露了她所有的秘密。她爱他高深莫测的灵魂,爱他意味深长的微笑,爱他醇厚如醉的声音,爱他疼痛的眼神。她记起了初次见到他时的情景,记起他那英俊的面庞,清澈的眼眸和善良的微笑,于是一种比从前更生动、更强烈的柔情在内心苏醒了。

设计院的生活已非常遥远,现在的生活又那么陌生,陌生地甜蜜着,深邃而富有内涵。心灵的撞击在昏暗和蒙昧中进行着,界平幸福地哭了。这泪水不是流给今天,不是流给自己,而是流给那长长一生的爱情;流给一生的守望,流给还没倾吐的思念。

人们总夸李威政有将帅之才,能干统领千军万马之事。可他无意军旅,从没想为国土安全披上过绿装。这应该是军人们的极大损失!虽然部队也不缺英才,可像李威政这种无事可以乱事、乱事又能成事、成事必将坏对手之事的稀有之才,还是非常难得的。

李威政一直以为,是岳父大人的政敌在制造假象,在搞乱岳父大人的生活,毁坏他的形象。但岳母的反应却提醒了他,他突然意识到,也许那一切都是真的。这岂不是给岳父大人捅了娄子!女人是坏事的行家,这节骨眼儿上,可不能出任何偏差。李威政立刻给岳父大人打电话,在他进家门前,把他请进了自己车里,如此这般说了那些资料的内容。陈市长果然面色苍白、冷汗直冒。妻子不可怕,她再闹也是家务事。可是,谁想搞掉他,这些资料是否给了纪委,那位闯入办公室的人是怎么说的来——审判,对,他是说“像不像审判”。难道,纪委在调查他吗?自己也会像前任市长成为阶下囚?

陈市长很快调整了情绪,不能在李威政面前惊慌失措。但是那一刻,面对慌乱的声音和诡异的眼睛,他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让女婿探知了他的伤疤是非常不爽的事情。信任别人是一种冒险!一种无法想象的疼痛刺穿了他的胸膛。陈市长自以为能在汪洋中遨游,绝不能浅滩上溺水。其实,任何阶段,敌人一直都存在,像矛盾的两方面,否则的话,剑会因不常使用而在鞘里生锈,人会因长期麻痹而失去应激能力。在矛盾的斗争中,对陈市长来说,有错的永远是别人——这是他的原则,也是必须的。

陈市长依然保持着城市一把手的风度,散发出权势的魅惑,视家事为芝麻,视内人为敝履。

李威政面庞和善,眼中闪烁着狡猾和不忠。他看透了陈市长的心思,心想,这对模范夫妻今晚可有场战争要打了!

陈市长让李威政继续寻人,尽量私下摆平,下多大的本钱都可。

李威政临危受命,得令而去。当一个把戏得心应手时,李威政从中体验到一种神奇的快乐,隐约觉得尚有更多的快乐潜藏其中。如果护驾有功,那以后他可就成了岳父大人的心腹,陈市长无论升到哪里,他都是岳父大人的二把手。

陈市长和崔梅的那一仗打得丢盔卸甲、被骂得狗血喷头,前胸后背留下了一道道鲜血淋淋的指甲痕。在陈市长看来恐惧比勇气能杀人,他不喜欢自己的家变成交火的战场,这比战争更可怕。家是他和谐、宁静的避难所。珠宝总需要精美的首饰盒,为了这个避难所,他什么身段都可以放下,任何面具可以统统烧掉。崔梅气得以头撞墙,泣不成声,哭声里有着地狱般的绝望。崔梅以为号啕的泪水是从看到这些资料时开始的,其实不然,是从二十多年前那个夜晚,从陈文革撕破她衣服时就开始了。

“信任我,是你做过的最不明智的事。”这是陈市长永远不会说的真心话。

对于这场实力悬殊并对外封闭的战役,崔梅唯一的子弹就是发泄。崔梅要陈市长立刻干干净净地断绝和那母子的一切关系,不然她状告到纪委,大家一起完蛋。陈市长完全而彻底答应崔梅的所有条件,洗心革面,心甘情愿做崔梅的奴隶。今后家庭支出每一分钱,都要由崔梅审核。

“我要修改全部银行卡的密码!”

“你当家,你做主!”

“自从你代理了市长,就变得越来越冷酷了。”

“金玉良言说完了吗?我要睡了,今天太累了。”

“你真是个说谎专家,但比我见过的略逊一畴。”

“我听着像表扬,心里很好受。”

关京红就是毒品,定让他欲罢不能。关京红母子姣好的容颜,带着毒蛇般的邪恶,令崔梅无法安宁。崔梅如果相信丈夫断绝与关京红母子的一切关系,那她就是大傻瓜了。她永远记得他的眼神,像一个孤独忧伤的孩子。他装得越可怜、越可叹,崔梅越气愤。崔梅气病了,心理病更严重。为了保持姣好的容颜,天天做美容,顿顿喝昂贵的保鲜汤,试图以此博得陈市长的喜爱。其实陈市长无心看任何美女了,他像被箭瞄准的鸟,惊恐地扑打着翅膀,连放屁都要看看身后是不是有人。即便崔梅姣美得胜过女儿,依然不是丈夫的点心。

夫妻间的那种亲睦消逝了,生活被抛弃在相对之中,唯有时间在流动。

爱是一座充满魔法的桥,有人绞尽脑汁也得不到爱的承诺,有人又轻易践踏爱的桥体、毁坏桥面。失败是上帝考验的工具,可是没几个人能承担得起。天地间有一部大哲学,无声的和谐原则统领着一切。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陈市长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儿子在美国的医院生死不明,后院又突然燃起大火,那火源还不知是谁点燃的,会不会引爆炸药。每分钟都过得像月、像年,盼着这些惊恐的事情快快过去。屋漏偏遇连阴雨,恰在此时,电视里又播放了“老将军”的访谈。怎么没早想到呢?所有问题的答案应该是这个人啊。陈市长突然为自己的愚蠢而自责。从那夜盗幕后,陈市长再也找不到自己的饭卡了。贴着照片的饭卡会丢在哪里呢?他一直怕丢在墓地,若被人发现,那可是盗墓的铁证。陈市长自认为是一个优秀的战略家,只为大事操心,但这件小小的缺漏,却是他无法修补的漏洞。

问题已在陈市长的嘴里滚沸了,他莫名其妙地对着电视里的“老将军”莞尔一笑。“老将军”暗示了在现场有物品发现。难道一直没露面的半张藏宝图也在他手里,如果真在他手里,从疯了的洪院长那里搞到另一张藏宝图,那就再也没有当市长的必要了,带着那富甲天下的财富,移民海外岂不更好。内弟崔加一定会从洪疯子手里拿到另一张的。只要李忠心能安全地走出国门,一切万岁,万岁,万万岁了。

同类推荐
  • 倾城绝恋1:名门之恋

    倾城绝恋1:名门之恋

    冰冷的豪宅,是她的噩梦。冰冷的夜晚,是她噩梦的开始。她是最美丽的水晶少女,却被他无情地击碎。他是最致命的爱情陷阱,终让她彻底地沉沦。她明知他是一杯毒酒,却仍旧选择一饮而尽。他把她当作一只金丝雀,养在他的豪宅之中。他那抹邪魅的笑,就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死死地禁锢。她为了自由,想尽一切办法来挣脱这个男人。可是,那张网却将她勒得越来越紧,甚至无法呼吸。直到他把她推进手术室,与别人订婚,她终于可以义无反顾地离开。谁知,她仍旧躲不过命运的牵绊,再次与他重逢……
  • 阴谋2

    阴谋2

    常为民,江陵市著名散户。在股市摸爬滚打十多年,历经了各种股市跌宕,人生起伏。玩转股票十多年的他,却一朝成为被别人玩转的棋子。
  • 提拔:逆淘汰

    提拔:逆淘汰

    一本最残酷、最直白、最冷血的官场生存小说。揭露中国当今官场上“君子斗不过小人”的现象,真实展现一出人才出局、草包过关、劣胜优汰的情景剧。
  • 冰妃幻踪

    冰妃幻踪

    《冰妃幻踪》的36篇故事,都是由於全军先生亲自挑选,优中选优,其中不乏获国家级奖的大作。
  • 有关部门

    有关部门

    微型小说,又名小小说、袖珍小说、一分钟小说、一滴泉小说、超短篇小说或百字小说等。具有立意新颖、情节严谨、结局新奇三要素。微型小说是一种敏感,从一个点、一个画面、一个对比、一声赞叹、一瞬间之中,捕捉住了小说——一种智慧、一种美、一个耐人寻味的场景,一种新鲜的思想。这本《有关部门》收录的就是微型小说,由刘殿学所写,共收小说77篇,包括:《穆罕默德大叔》、《会飞的小花帽》、《墓碑取款机》等。
热门推荐
  • 瘟神日记

    瘟神日记

    温厚道的朋友很多,可没人愿意接近他!温厚道的情人很多,可一个个躲他远远的!即使是温厚道的父母,亦常对他说:“厚道啊,我们身体很好,你要是没什么事,不用回来!温厚道的敌人常常感叹:“能成为他的敌人,太幸福了!虽然报不了仇,可一生远离他,简直是上天最大的恩赐!”无它,温厚道太瘟了,就是人间一瘟神!
  • 拽丫头的恶魔王子

    拽丫头的恶魔王子

    开学典礼那天,她匆匆而去,却撞倒了冷酷如冰的他,没有擦出爱情的火花却擦出了势不两立的誓言。她骄傲发誓:“金圣月,我贝雅丽今生与你斗到底!”才许下誓言的她竟然迷失在他家豪华的别墅中,她无奈挤在他的床边,辗转难眠,回忆起那生硬的吻她迷失了方向……
  • 他从外星来

    他从外星来

    普通的大三狗因好心救人而坠海,得救后发现自己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从此他的生活开始改变……本书以科幻为主线,以都市生活情节入戏,希望能有读者大大喜欢
  • 异界之暗夜箭神

    异界之暗夜箭神

    带着前世魔法师和射手双职业的最高成长值和四系生活职业宗师渊博的知识来到了这个世界,这个世界的规矩杨进很熟悉,就是网游《陨落》又名:神磷,的现实体验版,当然,杨进不可能將这个世界当作真实感100%的网游来玩游戏,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死了就是死了,并不可能因为你信春哥而满血满状态原地复活。
  • 总裁神马都滚开

    总裁神马都滚开

    当聪明的慕北枫爱上呆呆的秦一年,他会怎样出手收了那个呆子呢?看慕北枫的追妻之路如何坎坷吧!
  • 胡雪岩全传

    胡雪岩全传

    胡雪岩的人生事业,因为介入政治集团而起,也因为自己所在集团的不得势而迅速衰落。这也正是封建官商所受到的历史局限所在。也正因为如此,后人对胡雪岩的评价,历来褒贬不一。胡雪岩所在的年代是封建社会,没有民主集中制,也没有合理的政策保护商人的利益。正因为“当官”的说了算,故此商要和官拉上关系,再加上自己的“智”,才会让生意有保障,才有可能实现赚取利润这一从商的基本原则。胡雪岩和官拉上关系,必须给官一些“糖衣炮弹”,阅读此书,应从正面吸取营养,学其精华,去其糟粕。
  • 审判or救赎

    审判or救赎

    分隔在最远的两个空间,却终究不能逃脱注定的命运。她们就像是人类中的翼天使,虽不为黑暗和光明两大神明做事,却分式邪恶与正义,当她的罪行导致一座城市成为罪恶之城,当这座城市将要接受神的审判时,她的努力能否把审判化为救赎罪。
  • 仙路觅道

    仙路觅道

    一本无字天书,一位孤单少年,游荡在不知何许年月的修仙界,一步步慢慢往前走,只为印证心中的道。这是一本讲述仙道的仙侠世界。
  • TFboys之勿忘花开勿忘我

    TFboys之勿忘花开勿忘我

    初夏的阳光洒在勿忘我花田里,大片的无望花盛开在阳光下,那个少年,你是否还记得曾经有一个梦一样的女孩曾经经过你的生命,她不只是个匆匆过客,她说“少年,当大片的勿忘花盛开我一定会回到你的身边,你一定要记得我曾经在你的生活里出现过,他记得你说过你会守护她,他记得你说你赢定不会忘记她,这是你给他的承诺,你也要记得当大片的勿忘花盛开她会捧着洁白的满天星等你,这是他给你的承诺”,然后少女走了,少年含着泪看着她的背影走了........多年后,那个少年,你还记得我吗,这一年的时间我可以找到你吗?
  • 女帝惊华:杠上宦官九千岁

    女帝惊华:杠上宦官九千岁

    前世她身为公主,指婚世子,事事为他谋划,却成为权力的牺牲品,一尸两命,曝尸荒野。今生,重来一次,她下嫁“太监”,只求安稳一世,却不料太监是匹隐藏在深宫中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