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支书走后,陆陆续续做工收尾的人也走了,围着左梦玲的学生也前一个后一个地回家了。伴着山里阳光被大山吸尽,天也要黑了,小学校,孤零零、冷清清的小学校,只剩下左梦玲和前来临时陪她的余水灵了。当天真的全部黑下来以后,小学校更寂静冷清了。因为没有通电,小学校只有两盏瘦弱的煤油灯,左梦玲坐在空寂的教室里,鼻子里充斥的是修整房屋后的土灰味和泥土气,灯光昏暗衰弱,只能看见手边的课桌,连教室前面的黑板都看不清楚。没有电,没有亮光,把山间的一切,包括山间的小学校都沐浴在灰暗暗的色彩中。余水灵在厨房里准备晚上的饭菜,本来,左梦玲要和水灵一块做晚饭,但水灵不让,水灵说:“明天就要开学上课了,左姐姐还有很多事要准备,你去准备吧。”
左梦玲要教的课,在县里培训时早已准备了,特别是上课,在县里既观摩了,也试讲了,效果不错。左梦玲不担心教课,担心什么,她一时说不清楚。想到这里,左梦玲站起来,走出教室,走过小院,来到白天乡亲们临时搭建的小学校柴木门前。大地昏暗一片,只能看见四周昏暗高耸的山峰和从山凹口透过些许月光。左梦玲想走柴木门,忽然远方“嗷———”的一阵嘶鸣,让左梦玲打了个冷战,那应该是狼吧。狼声刚过,又从左梦玲后面的高山传来“咕———”的叫声,那应该是猫头鹰在叫。左梦玲感到了害怕,她赶紧从柴木门前退回来,重新站在了教室门口。
左梦玲靠在了教室门口,突然间感到很累很累,又很怕很怕,“我就在这里度过青春吗?”想到这里,一股巨大的喷涌而来的孤独感、惧怕感笼罩全身,“我的人生就这么一个舞台吗?我就在这里生活……”左梦玲有点不敢往下想。她扭头看见了小厨房里的灯光,那是水灵在做饭。“如果……如果三天后水灵走了,我一个人……我一个人怎么办?怎么打发这放学后老师、同学都回家,自己孤寂一个人的生活?”左梦玲此时突然感到,“今天,自己还能在茫茫黑夜里畅想,还能有胆量到小学校柴门前去观望,那是因为有余水灵在,那是因为这个小学校里有两个人。而此时,余水灵,那个文化水平不高,单纯善良,漂亮可爱的余水灵成了自己的精神支柱。假如三天后,水灵走了,我怎么办?我靠谁?”想到这里,一股冷汗透出脊梁,想到这里,两行热泪,喷涌而出。左梦玲此时想到了妈妈,如果妈妈在,她一定不会让自己受这么多苦,不会让自己孤寂地走向这里。如果来这里,妈妈也一定会陪自己在这里共度春秋,可妈妈呢,妈妈已到天国,天国———,天国也许不寂寞。
左梦玲又想起了爸爸,自己给爸爸的信不知收到了没有,应该收到,可爸收到又能怎么样?爸爸即使想与自己联系,也无从联系起来,不说小学校没有电话,就连老支书他们这个村,也没一部电话呀。爸爸想给自己写信,也不知寄往何方呀,自己在信中已经说过,等自己去教书的学校定下来后,再给爸爸写信,再告诉详细的通讯地址以及在学校的情况,可是这里的地址怎么标识?这里的情况怎么向爸爸说呀!通过黄义龙的事件,梦玲已经原谅了爸爸,理解了爸爸,她十分清楚,爸爸非常爱自己,如果不爱自己,爸爸会放弃大好的仕途而不要,会弃官辞职,远离家乡吗?而且,爸爸已经说过,一旦他在省城安顿好之后,就来接自己过去,可我刚到这里,父亲真来接我,我走吗?我能走吗?
左梦玲此时想得最多的还是“袁方”,是“袁方”支撑着她坚强地来到宝山县,来到大山,来到大山里的滴水岩小学:“袁方,你知道我已经来到这大山深处的小学校吗?你一定知道,因为你是大山里的人,所以我也就自然喜欢大山。我可以想象你当年是怎么上小学的,是怎么爬十几里、二十里山路上学的。和你在一起时,你说的我信,但我不能感受到,但今天我感受到了,怪不得你爬起香山来,气不喘,腿不抖;怪不得你把你的行李我的行李都背上还精神抖擞,怪不得你因为救我受了伤还能跟没事一个样,我现在知道,山里人了不起,你了不起。更让我欢喜的是,你这位山里人又经过了城市里的高等教育,我高兴地看到,几年大学的你,不仅保留了山里人的忠厚善良,而且融入了时代的智慧时尚,同时你还有点幽默、大度和狡黠,你是我心目中的英雄。袁方,刚到这个陌生的深山小学校,在不知未来如何的情况下,我最想的还是你,想知道你在哪里,你在干什么,想得到你的理解和支持。我有一个特别美好的幻想,如果你能来这里和我一起教孩子,那该多好哇,我们在这里教满五年,把一个小学生送毕业,然后你跟我一块回省城找我爸,我们……,可是,袁方,我在哪里找你呀,能在哪里找到你啊……”
“姐姐,晚饭好了,拿嘴哟———”
梦玲从美好的梦想和对袁方的深情思恋中醒来,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脸上流淌着泪水,也不知那是思恋的泪水,还是忧虑的泪水,抑或是悲惧的泪水,她赶忙擦擦泪水说了句:“袁方,我一会写信再跟你聊。”
“姐,饭凉了。”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