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预测到张老太太的生死,她自己也没有做到这一点,不然怎么会轻易告诉我那些陈年往事呢?看来所谓的看破生死只是人们的一种愿望罢了。对于新掌握的伯父的这些英雄故事,我无法理出头绪,《古农传》的写作无疑是遇到了难题。
张老太太不仅没有像我预料的那样将不久于人世,而且很快病愈出院,没有几天,就开始在桑树园里颠簸。我开始满怀信心找老太太聊天,力图揭开伯父的隐私,结果让我颇感失望。生命的延续使她又恢复了平时的那种冷漠和矜持。
张老太太的很快康复,看来姬是起了很大的作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常常看见老太太的屋里长时间对坐着她们两个人的身影。两个身影的确是长时间地对坐在一起,对于这一切,我是百思不得其解的。我常常想这两个女人毫无共同之处,到底能谈些什么,我更不知道姬到底用什么手段讨了张老太太的欢心,因为没有几天我就发现张老太太手指上的那只翡翠戒指戴到了姬的手上。张老太太的用意,我不很清楚,没有几天,她的儿子,那个脖子上挂着相机的毛头小伙子的频繁回家,多少让我意识到了什么。这位名叫冬子的小伙子,每次在桑园里和我相遇,都是脸一红便躲开,我想可能是他已知道我掌握了他身世方面的一些隐私的缘故。生命的形成本来是一个偶然的现象,总是要背上高低贵贱的包袱,真是人类的悲哀。
桑树叶子摘掉了几茬,脂粉河畔冬子也替换了骆驼画家,我在桑园里也看到了更滑稽的场面,冬子手棒相机跟在姬的后边,象一只哈巴狗尾追一只白天鹅。
姬和冬子关系的形成,我不甚了解。一次我从桑园里无意中捡到了一张署名冬子的条子,上面写了这么两句:
在你的面前,
我象一只哭泣的小鸟。
这里面的你,我想如果没有万一的话,应该是姬。要说多少能窥视到一点内情,只有过一次这样的机会。
那是秋末的一个下午,姬约我和她的朋友们去玩,对于已经被冷落了许多时间的我来说,这确实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姬的朋友有十多位,青一色的佳丽,和白浪沙滩一样,既热情又大方。从她们的身上,我看到了K市这座开放城市的一个侧面。
我们到达海边的时候,太阳偏西,海潮已落,裸露的沙滩上停留着许多船只。我被沙滩上的那些蜜色皮肤和优美曲线所诱惑,她们象一只只鸵鸟一样,挥动两只长腿往沙滩和海水里奔去,在我的身后也都是些泳装丽人,如企鹅一样扭动着丰满的臀部。那幅极其浪漫的画面,被随行的冬子记录在了一张照片上,日后挂在了我现在的客厅。这次旅行是开心的,顺利的,拍照留影的过程中,却发生了一件有惊无睑的事情。冬子站在一只大船边上给以椰树和海岸做背景的姬拍照,当姬一件件地脱掉衣服,露出泳装,摆出一个热情的动作后,冬子带着相机的身体,却像雕像一样定在了那里。丈余高的海潮呼啸而来,丝毫没有把他惊动,吓得企鹅们惊慌乱叫。海潮以它的威武和莽撞猛冲过来,把巨大的船体掀得前合后仰,我的专心致志的冬子兄弟,象一片落叶一样被轻轻地抛入水中。万幸的是,船上的几位渔民挺身而入,象提落汤鸡一样把冬子提上了海岸。
这件事情的发生,是许多同行者百思不得其解的。其实我心里已经明白,姬的肉体所具有的魅力,在海潮到来之前就已经淹没了这位热血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