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舅应该是一个古板的人,看他那副一本正经的样子,谁都不会说大舅这个人有什么毛病。大舅是一个我认为非常伟大的男人,在这个世上,像大舅这样伟大的男人,我看还找不出第二个来。我说大舅伟大,主要是指他的气魄和胸怀。这样说,可能会让人误会,以为我大舅是个什么样的大人物,其实不是,我大舅是个极为普通的平凡人,他是个实际意义上的农民。我所说的大舅伟大是因为我大舅拥有一个长得像男人一样的舅母,并且是性格很古怪的一个女人。给这样的女人当丈夫,不伟大能行吗。在我后来真正认识了舅母这个人之后,我认为她压根儿就不应该划分到女人的行列中来,她没有女人味不说,嗓门还粗,性格也粗,身材和男人就没有什么区别。我弄不明白,大舅这么多年是怎么和这个女人过来的,居然还生下了四个孩子,他们夫妻俩个睡在一起,能有什么滋味,还不是像两个长得稍有些差异的男人睡在一起一样?我都怀疑过大舅有点同性恋倾向,所以才能和这个男人一样的女人过着有滋有味的正常生活,但大舅一点这方面的倾向都没有。
和男人一样的女人生活几十年,不能不需要气魄和胸怀吧,所以我能不说大舅这个人是伟大的男人吗?
那年,大舅来到新疆支边,算得上是一个热血青年。他和千千万万个青年人一样,响应祖国的号召,戴着大红花唱着歌,从自家门前经过时,大舅不像别人那样还向家人告个别,因为是去新疆,有的还哭哭涕涕。大舅那时候表现得很男人,连自己的家门看都没有看一眼,硬是昂着头挺着胸走了过去。外婆当时就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儿子用那种雄纠纠的架势走过去的。大舅的这种做法叫外婆直到咽气时也没有原谅他,外婆总是咬着牙说,他能硬着心不看她这个娘一眼就去了那么远的地方,那么她也可以做到等于没有生过这个儿子。
大舅的这种做派却得到了当时支边青年团的一致传颂。就因为这,后来,大舅还作为支边青年的先进典型当上了塔尔拉生产建设连连长。那是全连最显眼的人了。可是后来的一件事情,叫大家才明白大舅这个人做人做得很虚假,根本就不值得赞颂。
大舅干的这件事,在过去了四十多年后的今天,我都不好意思说出口,你就可以想到这件事对于当时的大舅来说,他是多么的大胆。说这件事之前,我得先说说我舅母齐贤这个人。舅母这个人其实没有什么可说的,她除过长了一个女人的生育机能之外,其它都和男人没有什么区别。我这样说是有根据的,有次在他们的儿子,也就是我的表弟失踪之后,舅母曾给我打过一次电话,当时我不在,同事接了后告诉我是一个老男人给我打的电话,我按留的电话号码打过去,舅母却说是她打的,那时大舅因为儿子失踪的事已经卧床不起,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根本没能力给我打电话。
话再说到以前,千万不要因为我舅母长得像个男人,就不具备当我舅母的能力。因为在当时的支边青年中,每一个女生都有当我舅母的可能,我大舅是支边青年中的红人,人又长得一表人才,哪个怀春的少女不想点据我舅母这个位置呢。但在这群少女中,惟独齐贤最不可能成为我的舅母,在所有竟争我舅母这个位置的人选中,大家就没有把齐贤这个女人当做竟争对手。因为她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实在太像男人了,换了任何一个男人,也许都不会去娶这么一个男人不是男人,女人又不像是女人的人同床共眠的,那样会和一个成熟男人像夫妻般睡在一起一样隔得慌。像男人一样的舅母虽然在少女怀春的心里也梦想过能成为大舅的人,可她没敢奢望过,能和大舅这样红得发紫的人成为夫妻。她和大舅之间的距离她自己心里是清楚的。
距离这个词有时候也有出差错的时候。就拿大舅来说,他也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和齐贤这样长得像男人的的女人睡在一张床上,还生了两男两女,过了一辈子。
说了这么多,做了这么多的铺垫,也没有把大舅和舅母这件事说清楚,我都感到有点不好意思了。但我不是想绕这么大的弯子,因为不交待清楚舅母这个人,我怕我一说出大舅的行为,别人会误认为大舅不是个好人。其实大舅是个很好的人,不然他也不会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娶齐贤做老婆了。大舅是个好人主要体现在他的负责任上,他在那天晚上把齐贤睡了之后,第二天就宣布他要对齐贤负一辈子责任。
要说那天晚上大舅睡了舅母这件事,至今还有人说是被人做了手脚,最大的怀疑对象当然是现在的舅母齐贤了。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人们从来没有听到过一声齐贤的解释,就连大舅也没有为自己辩解过,这多少有点叫人失望。这么大的事,尤其是发生在那个时候的男女之事,怎么能没有一点说法呢?
大舅的沉默倒引起其他人的同情,要说是大舅睡了舅母齐贤,还不如说是齐贤睡了大舅,可这个世上就这么不公平,男女之间发生那种事后,只有男人的责任,女人永远都是受害者。不管齐贤和大舅是怎么的不般配,但大舅还是在那件事发生之后,认定是自己欺负了齐贤,愿承担一切责任。承担的后果就是娶齐贤为妻。这样的结果在齐贤心里自然是梦寐以求的了。
当然,最主要的是怪当时的居住环境。大舅他们这帮支边青年被分配到南疆后,很快地就投入到垦荒的大军之中,成为建设兵团中的一支有文化的骨干力量,大舅所在的连队住在离塔尔拉不太远的奎依巴格镇,白天到塔尔拉去垦荒,晚上回到奎依巴格住宿。问题就出在住宿上,因为当时的南疆自然环境非常差,生产建设兵团是按部队的形式分布开垦荒的,有些地方根本就没有办法解决吃住问题,大多数连队都是在本地想办法住宿的。奎依巴格是一个比较像样的小镇,在镇中心有一个很像样的礼堂,相当于现在的小剧院一样,还比较大,大舅所在的这个连队就选择了这个礼堂作为全连的住宿地,在大礼堂里用布帐篷隔开一间间的小房子,打上地铺,住上还算可以。后来,问题就多了,因为连队里的许多人是解放新疆的老兵,他们年纪都老大不小了,该成家立业了,有的在老家就已经娶过妻生过子,变成了军垦战士也不打仗了,便拖家带口地带到新疆来过日子。这样一来,人口是急剧膨胀,住就成了问题,没别的办法解决,幸亏礼堂大,这些有了家口的,还有要结婚的,就把帐篷加大,一家人住上了,再也不是正规部队的管理了,大家都成了普通老百姓。一时间,大礼堂里就像个狭窄的小村庄,充满了人间旺盛的烟火。
当然大舅他们知识青年也没有脱俗,到塔尔拉的第二年,在没有任何精神支撑的情况下,都很现实地找女人结婚。因为除过垦荒外,没有别的娱乐活动可以叫他们更能过完每一天。大舅也和一个钟情于他的姑娘结婚了。说到这里,我一直还没有提另外一个人,就是我的第一任舅母,现在得说说她了。她叫杜丽,是从大城市上海来的,当时是全团支边青年中最漂亮的女人,她和大舅这个全团能挂上号的红典型结合,虽然人们心里很不舒服,但都不得不承认,这对男女才是天生一对呢。但问题就出在大舅结婚这件事上,如果他不结婚,不懂得和女人做那事,也就不会弄成后来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