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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初涉海外婚恋市场(1)

1

转眼,尤雅茗来墨尔本已经八个月了。上学时上学,上班时上班,周末去中文学校教课,生活终于慢慢走上了正轨。

一路精神振奋但磕磕绊绊地走来,越过了最初的惶恐和担忧之后,紧接着就是如影随形的贫穷(到了澳洲之后雅茗所有的学费生活费全部自理),呕心挖胆的思恋故土,排山倒海的重重压力和形单影只的异乡孤独。

好在雅茗是个特别能自得其乐的人,清晨沐浴着阳光走在上学的路上时,打完工坐在回家的火车上时,自己做好饭菜终于可以安坐下来品尝时,这些短短的小时刻都被尤雅茗利用了起来,她有意地把生计抛入脑后,她任自己的思绪就那么自由自在地飘。这些思绪可以从路边一棵刚绽开小花的雏菊上发出来,也可以从对面人的一枚亮晶晶的袖扣上散开去,它们有头无尾,飘逸舒展,可以在自由的空间潇洒地旅行很长一段时间。这些时光,对于当时的雅茗,已经是难得的休闲甚至奢华了。拥有这样的秘密武器,尤雅茗可以自我疗伤,更可以自得其乐,那些纷至沓来的苦痛和不爽,那需要独自啜饮的异乡孤旅的感受被她压缩到了几乎可以随手从打开的车窗里扔出去的地步。

但是,很少不等于没有。每当夜晚雅茗跟朋友没话找话狂煲电话粥的时候,朋友们往往好心地劝她:你该找个男朋友了。

一天傍晚,她独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看着眼前孤独单薄的影子,她突然想问自己,女人是通过独立来成全自己,还是找个男人替自己谋生才算幸福?

问完自己,答案还没从脑海里出现,她就已经意识到,自己仍然相信并期待爱情,亦在慢慢恢复体察幸福的能力。如果让自己的生命从国内生活的桎梏里脱离出来又一头栽进澳洲社会的底层,那自己万里迢迢的奔袭岂不毫无意义?

不得不承认,爱情是一颗娇嫩的种子,它在条件不成熟的时候不仅不会萌发,甚至连萌发的要求都不会有。当贫穷让你的目光变得尖刻而黯淡时,它不会出现;当未卜的前途摇动着你的心,让你心神不宁的时候,它不会出现;当你躁动不安、没有方向感的时候,它不会出现;当你因为缺乏自信而射出卑微而游移的眼神的时候,它还是不会出现。

尤雅茗小时候,母亲曾亲昵地称她“大丑嫚”。孩子是无法领悟父母那深切的爱的,仅仅从字面上去理解,她就认为自己一定是很丑,是比平均水平低很多的那种很丑,所以一个昵称让雅茗平白无故多了份自卑。

因为感觉欠缺,所以不懂拒绝;因为不懂拒绝,所以造就了前次婚姻的失败。

到了澳洲之后,因为黄种人本身身材不易走样,面部皱纹较少,所以老外们往往都认为中国女人比真实年龄要年轻10岁。

尤雅茗呢,因为是典型的东方单眼皮,更在他们眼里成了标准的东方美女了。所以突然地,雅茗就有了女性的风情,世界仿佛呼啦啦给她拉开了一扇窗户。沐着春风,她如梦方醒,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并不丑,自己很美!

尤雅茗感受到了发自心底的自信,加之稳定的白领工作也让她有了不瘪的钱包。拥有了自信,就拥有了选择的底气。尤雅茗知道,她需要,也终于有能力,开始寻找爱情了。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尤雅茗没有时间。

按照雅茗目前的作息时间表,如果说一天中有什么邂逅可能发生的话,那就只有在火车上的那点时间了。可火车上来回的两个小时,尤雅茗又不得不用来备战移民雅思。通常的姿势是,手捧雅思单词书,目不转睛且口中念念有词。那生活中的层层重压,让无论如何娇艳的花朵都无法纵情地绽放。

这样的状态怎么能有美丽的邂逅?

房东丽萨是位单亲妈妈,20年前只身一人从沈阳来到澳洲,一年前离婚后带着两个混血儿子生活。这天丽萨悄悄递给雅茗一个网址:http://www.rsvp.com.au/。说是澳大利亚最大的单身约会网站。她说,她有好几个朋友都在上面找到了幸福。

雅茗心底是感激房东的,可头脑中鼓胀的期望和隐隐的担忧交战的结果是对于网恋的抵制和抗拒。她不敢把自己的未来寄托在虚无缥缈的网络上。

丽萨追加一句说,他们每个周末都有单身聚会,你何不去参加一次呢?

雅茗将信将疑,登录一看,这个周末就有个8分钟约会。

79.95澳元见12位男士,每位8分钟。

雅茗迅速做了除法,见一个人不到8澳元,相当于每分钟收费1澳元。旋即,雅茗又做了乘法,1澳元合6块人民币,总计480元人民币。见一个人费用不到人民币50元——这可比国内100元见一个人强多了。

去!丽萨继续怂恿,你这80澳元,只要有一位男士请你吃一顿饭不就赚回来了吗?

尤雅茗打着哈哈掩饰着自己的惊喜,转身就满怀希冀地把钱交上了。

2

4月的傍晚,尤雅茗出发了。

墨尔本的初秋,是立体、动感、色彩缤纷的。尖顶的教堂,焦糖色的法国梧桐叶子,叮当作响的上百年的有轨电车,鼻翼飘过的各种香水味道,无时无刻不在提醒雅茗是个外国人。

看那街头闲适踱步的人,哪个脸上不洋溢着平和安宁的气息?他们组成的人流,增一分则太挤,少一分则太荒凉,衬不上这个世界第一宜居城市的美誉。街头的女人们,大都是时下的流行打扮,内里是一件件颇富创意的T恤衫,外套一件长款系腰带的毛衣,下着紧身牛仔裤,牛仔裤的裤脚被塞进帅气流苏的高腰靴子里。白种女人本来就丰乳翘臀、金发碧眼,加上柔美的针织毛衣与性感的紧身牛仔裤的搭配,与英气逼人的马靴一起勾勒出个风情万种、活色生香的墨尔本来。

雅茗今天穿了一套她衣橱里价值最贵的套装:白底黑色浮雕线条的面料,得体的剪裁,腰部被周到地挂上了一条缎面的皮带,一朵精工细作的手工绸缎花被用作了皮带扣,花心是闪着悠远高贵光芒的八粒黑珍珠;下身裙子的面料更是不俗,看似沉稳低调的黑色里夹杂着不规则编织进的银色丝线,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着如流水如碎银的神秘光彩,剪裁上更是匠心独运,贴紧腹部的地方是铅笔裙的样子,平淡无奇甚至有些保守,但一越过臀部的最高点,这条裙子仿佛积攒了很久的瀑布纵身跳下悬崖,通过四个隐蔽的褶子突然绽放开来,褶子底部裙摆的边缘被手工绣上了很多黑色的小珍珠,整套衣服含蓄中透着高贵,高贵中透着干练,干练中掺着柔情,将女性的柔美与职业性的严谨水乳交融地融合在了一起。这套衣服很多人都赞赏过。看着镜中已然与衣服浑然一体的自己,雅茗满意地点点头。

不得不说,行走在路上的雅茗是颇有几分意气风发的感觉的。她像是即将冲上战场擒拿敌首的武功高手,有着对即将到来的擒获场面的抑制不住的激动和期盼。

她满怀美好的向往穿过黄昏的墨尔本街头,眼看就快到那个百年酒吧了,忽然渐渐发觉,在所有的疑似相亲的人中,只有她自己是个亚洲人!

顿时,敏感的神经蹿起来咬了她一口——这些男人不会对我有歧视吧?

这个念头刚露头,就被另一个念头一拳击毙——去!我的身份问题我完全可以自己解决,他凭什么歧视我?!想到这里,她很快镇定了下来,相比于澳洲女人,我体态轻盈,我皮肤细嫩,我有良好的教育背景,我是今晚最漂亮的女人!

雅茗眉毛一挑,挺直脊梁步入了那扇门。

3

调酒师殷勤地端给尤雅茗一杯香槟酒,尤雅茗的下巴恰到好处地轻仰了一下,冲他点了点头。

尤雅茗把闪着五彩光芒的高脚杯递到唇边轻轻啜饮了一小口,借着这个空当,她的双眼迅速扫视全场。这一扫视不打紧,让她汗毛倒竖——全体12个女人中其他的11个个个长裙曳地,前胸更是张扬着汹涌澎湃,后背也是白晃晃一片在窄窄的吊带下向外探头探脑……刚刚在跨入门口时匆忙建立的自信轰然倒塌。

她重又啜饮了一小口,迅速思考着对策:怎么办?着装不慎让她成了24名与会者中的焦点,这种情况要是面部表情跟不上去,那就彻底没戏了。

索性就说自己刚下班,没时间换衣服,一不做二不休,去,谁管谁?

又一小口香槟下去,雅茗理了理头发,放松肩膀,握紧了自信,开始观察四周。

这个8分钟约会的场所其实只是这个百年酒吧的一角,这一角被私密地用屏风跟酒吧大厅隔离开来。隔间的尽头是吧台,调酒师有着两只碧绿含笑的眼睛,像一只猫一样安静地站在吧台后面,你一旦有什么需求,只需对他耳语几句,他立即敏捷无声地替你做好,迅捷奉上。

沿墙放置的几对矮脚凳中间,是个小方几,方几上是营造暧昧的国际惯例——磨砂玻璃杯里浮着一只小香烛。尤雅茗想起了一句中国俗话,灯影底下看媳妇儿,便暗自在心里一笑,嘿,尤雅茗找到感觉了。

很快,有服务员端来几种小点心,身边的其他女人用涂着各色指甲油的手指微笑着拈起小点心,一边跟在身边的某个男士吃吃笑着,一边无声地咀嚼着。还没吃晚饭的尤雅茗那饥饿的灵魂早就一个虎跃扑到盘子上去了,可她的躯体被控制得很好,她用中指和拇指捏起一块儿越南春卷,微微翘起的食指和无名指配合着在空中画着漂亮的弧形在枣红的蘸酱里轻轻一点,顺势给侍者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那个春卷被送到了唇边。

雅茗一边悄无声息地嚼着,一边想着今晚的交谈该从什么题目开始呢,呵呵,该不会是从春卷开始吧?

还没等她想好,一个中等个头的男人就大踏步地站在了雅茗的对面,眉梢上带着笑意开始了自我介绍。

跟雅茗吃点心的速度一样快,雅茗搞明白了,此人是个乐队队长,自己有几个队员,每天晚上到不同的酒吧演出,周末就是去不同的生日聚会啦,或者什么酒店庆典啦,什么学校周年庆啦,如此等等。短短的几分钟交谈,雅茗就敏锐捕捉到这个人很“飘”,跟自己不对路,滤掉。

雅茗最大的好处是,做事情前先定好标准,一旦不达标,迅速判断,绝不拖泥带水。

当那位男士竹筒倒豆子一样地讲完,开始问雅茗问题的时候,雅茗就从心底生出了份懒洋洋来。

词还没想好,就到了该张嘴的时间,她顺势张了张嘴,但没词儿蹦出来。

好在刚有尴尬掠过脸庞的时候,主持人用一个银亮的小叉子敲了敲高脚杯,宣布了8分钟约会的规则。

约会开始了。尤雅茗期待的一次性见12个澳洲适龄男人的约会终于开始了。

在座的每人分到一张长约20厘米的卡片,卡片可以折叠,里面是两个表格。上面的表格,是让你自己简短记录你们的谈话内容的;下半部分的表格,主持人要求每个人把自己感兴趣的人的姓名写下来,会后交给他,他回去配对好了之后,发给相互选择了对方的人,以后双方就自己联系了。

雅茗选择了一个角落,安静地坐下来。

微微跳动的烛光下,她的面庞恍如一泓净水,充满希冀地泛着生机勃勃的光。

4

尤雅茗甫一进屋,就有双眼睛从高空俯视住了她。

雅茗那天穿着质地精良、造型别致又不失优雅庄重的职业套装笑吟吟地走了进来。严格说来,她的笑多少有些千锤百炼后的职业化味道,但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一股花朵般的娇艳与百灵般的慧敏在那层程式化的笑意下磅礴着。

她的职业套装非常合体,但不合事宜。这里是夜晚社交场所,怎么能穿职业套装来呢?

可她的职业套装却又那么恰到好处地衬托了她知性温婉的气质,尤其是腰带上那几粒画龙点睛的黑珍珠,让她立刻显出一种让人回味无穷的含蓄的张扬来,这使得她周遭的着晚礼服的高头大马的澳洲女人们显出了浓烈的萎靡挑逗的性意味儿。

仿佛是看到了大鱼大肉之间的一盘色泽艳丽的清口小菜儿,阿密特的心头有小火苗轻轻跳动了一下,他轻轻抿了一口酒,饶有趣味地缓缓咽下,随后眼睛里浮起了一层微笑:今晚,就她了。

终于等到了主持人宣布约会开始。阿密特不舍得第一个坐在尤雅茗的对面,仿佛吃饭,最好吃的应该放在main course(主菜)吧?他可不想在entrée(前菜)就把最好的给吃了。

于是阿密特是第二个来到雅茗面前的人。

雅茗对第一个人印象不错,英国移民,丰田汽车公司的工程师,已经工作15年了,就在Altona丰田公司外居住,是典型的40岁白领。

对于这第二位出现在她面前的男人,尤雅茗还是被他的外貌震惊了一下的。

混血儿本来就挺拔俊雅,他又是混血儿中的美男子,只消一眼就颠倒众生。他的蓝眼睛不大,但极温柔,眼睛里总是像含着什么似的注视着你,讲起话来慢条斯理,笑起来格外诱惑:恰到好处的亲昵中略带一丝坏坏的专注……

尤雅茗的经历告诉她,好皮囊往往都是中看不中用的。一股警惕从胸膛升了起来,横亘在雅茗和阿密特之间。雅茗非常镇定地按照自己想了解的问题一个个不留痕迹地提问。

雅茗了解到,阿密特是个英法混血儿,目前在澳大利亚国防部工作,是负责网络安全的经理。离异,无孩,在海边购买了一套两层的联排别墅。他邻居的妻子是中国人,他很希望能找一个中国女孩做女朋友。

不到3分钟,雅茗已经感觉到这个男人的热度了。关键是这个男人对谈话的进度掌控得很好,当主持人发出见下一个人的信号的时候,雅茗分明听到了自己“吧”的一声从某个吸附物上剥离的声音。

阿密特的名字被雅茗写在了表格的下半部分。

后来的几位条件也都不错,有ANZ的高级经理,有哲学博士,有大学教师,还有墨尔本皇家医院的高级护士,等等,都是相当有层次的人才。到整个约会结束,雅茗的表格下半部分已经有了五位男士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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