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华向来不喜与人如此亲近,就算疼爱的弟妹也没有象这个飞鸢一般,一头扎在她怀中紧抱着不放,霜华别扭着往后撤了撤身子,飞鸢闭了闭眼睛留下两行泪来,呜呜咽咽说道:“霜华姐姐不认得我了?好在青竹还记得我,我就是桃子啊,小时候总去王府里找霜华姐姐玩儿。”
王太妃看她哭得伤心,怜惜得不住念佛,霜华懒得与她纠缠,挣开她笑说:“母亲,她确实是我娘家时一个远房亲戚,多年没见了,一时没想起来,今日不知怎么找来了。”
飞鸢抹着眼泪抽抽搭搭说:“前些年我们家搬到淮扬府城外乡下来了,几日前母亲在路上碰上一个同乡,说是霜华姐姐嫁到了凤阳王府,母亲就打发我进城来探望,我都来过好几次了,不是迷了路就是丢了荷包,这次好不容易碰见一个好心人,将我领到了大门口,我一直以为王府定是在闹市的,谁知道原来在不为人知的僻静处。”
她说的活灵活现,王太妃忙说:“是啊,从乡下进城来这路是不好找,又是个姑娘家,真是难为你了,霜华去吧,回屋与她叙叙旧。”
进了霜华的院子,飞鸢一抹眼泪看着霜华嘻嘻笑,霜华一板脸说:“这位桃子姑娘到底是何来意?”
飞鸢挤眉弄眼说:“霜华姐姐别那么冷冰冰嘛,我长这么大,头一次穿裙子,可真是难受。”
霜华看她走路的别扭姿势,迈小步不会,迈大步总被裙子绊着,忍不住一笑,飞鸢见她笑了才说:“霜华姐姐,我叫飞鸢,是个卖瓜果的,这些日子我娘亲非逼着我成亲,我没法子就跑,可跑到那儿都能被找到,这下好了,我在王府中躲几日,她肯定不敢进来。”
霜华看她有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边说话一边骨碌碌乱转,笑说道:“姑娘家到了年纪总要嫁人的,飞鸢为何总要男子装扮?”
飞鸢进了屋灵巧一跳坐在桌子上,两条腿晃啊晃得说:“我们家没有儿子就我一个女儿,我爹体弱多病,我娘在家操劳家务,我不做小子装扮,难免被人欺负了去。如今村子里好几个姑娘都爱慕我,不是送衣服就是送鞋子,我好生苦恼。”
霜华忍俊不禁:“你就算穿了男子衣服,也能看出是个女儿家,怎么这些人看不出来吗?”
飞鸢伸出两根手指头:“到如今一眼看出我是女子的,只有霜华姐姐和王爷两个,王爷比狐狸还狡诈,只是假装不知,也不揭穿我,不过每次见着我都离得远远地,恪守男女之礼,有一次我拍他肩膀一下,他就避瘟疫似的躲着,霜华姐姐是不是想知道我怎么认识的王爷?王爷是个大孝子,冬春时总去我家买些窖藏瓜果,一来二去就熟了,我可赚了他不少金子。”
飞鸢看霜华笑,接着说:“不过有些日子没去了,是不是王爷和霜华姐姐新婚燕尔足不出户?我猜是,我那会儿好奇王爷这样的人,会娶了个什么样的娘子,就提了几个桃子去看霜华姐姐,我就知道王爷准得非常喜欢霜华姐姐,这么个高贵文雅的美人,跟他可真是绝配。”
霜华心里知道她净拣好听的说,心里还是高兴,可一想到那个紫茵,又不由黯然,飞鸢看看外面说道:“天都黑透了,王爷该回来了,霜华姐姐随便给我找一住处,我躲几日就走。”
霜华叹口气:“他远在西北边境和昭苏国打仗,回不来。”
飞鸢吃惊道:“这刚新婚就去打仗,霜华姐姐定日夜挂念吧?”
霜华懒懒得摇了摇头,喊来绿梅为飞鸢安排住处,说是乏了。
飞鸢自跟着绿梅去了,和四个丫鬟说笑到很晚才歇息,第二日过来笑说:“霜华姐姐陪我到园子里逛逛,有新鲜的瓜果给我几个,我藏在窖里,冬春时送来给你吃,好不好?”
霜华正觉有些闷,想着出去逛逛也好,飞鸢在一旁陪着她说些乡野趣事逗她开心,什么村头破庙里有狐仙,什么隔壁张家闹鬼,谁家婆媳不睦整日鸡飞狗跳,谁家寡妇门前是非多,谁家女儿和外乡人私奔不知去向,谁家生了大胖小子生时满屋红光,谁家有人害头疼在枕头下塞把菜刀竟然好了,霜华平日在王府大院,很少听到这些朴素生动的乡间野趣,越听就越来兴致。
飞鸢指着院子里的花说:“这些都没有野花漂亮,野花开时漫山遍野都是,我来的时候城外就有一处花田,五颜六色的喇叭花,白的红的蓝的紫的,别提多好看了,花间各色蝴蝶穿梭飞舞,我看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赶路。”
霜华听得羡慕不已,追问那花田在何处,城外哪个方向,想着过几日也要去看看。飞鸢看她笑得开怀,又讲了一个妻妾争风的笑话,说是一男子有一妻一妾,家里两层楼,妻住下层妾住上层,男子轮流着一人一夜,开头倒相安无事,可时日久了,妾生了争宠之心,一日趁着男子在她这儿过夜,早上花心思打扮一番,又给他做了他最爱吃的饭菜,男子吃过很满意,看着艳丽动人的小妾说:“真想夜里再来。”
小妾撒娇说:“妾身也想,夜里就过来吧。”
男子点头答应了,夜里回来绕过妻子房门,刚偷偷爬上梯子,妻子听见动静出来拽着他腿说:“今日该到我房中,快下来。”
小妾闻声出来拽着胳膊不放,妾在上妻在下拉扯着男子,男子上不得下不得苦不堪言,又因家丑不可外扬不敢吱声,只能低声央求,妻妾互不相让,拉扯着他小声争吵起来,后来争吵声越来越大,直到夜半时分,邻居听见吵闹声出来解救男子,劝说中意外发现阴影处藏着个人,趁乱要下手偷盗财物,众人将小偷扭送到县太爷处,县太爷问这位男子:“他没偷成不能重罚,可有偷盗之意又不能免罚,你是主人,你说如何罚?”
这位男子僵直着手脚哭丧着脸说:“那就罚他娶两房妻妾,家宅不安鸡犬不宁。”
飞鸢说完咯咯笑起来,四个丫鬟也抿着嘴笑,霜华却重重叹了口气,飞鸢瞅着她心里不住琢磨......
悠悠几日过去,飞鸢因常常与霜华在一处,见霜华仪态大方,也不嫌她出身低微,真信了她是为逃避亲事而来,总是关心着她,嘱咐丫鬟婆子们照顾好她,心中就越来越欣赏喜爱霜华。
这****蹦跳着来了霜华屋外,在门口听见福婶正在禀报紫茵的事,说是紫茵近日胎象不稳,似有落胎之象,如果不服药安胎,怕是......
福婶没有说后面的话,霜华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既是胎象不稳,可以趁机将这孩子除去,不用做什么,只要不闻不问就可以,霜华丝毫没有犹豫:“这是一条人命,让赵郎中全力保胎就是。”
飞鸢出来问青竹紫茵是谁,青竹气愤得说了紫茵的事,又顺便骂了凤林岐几句,飞鸢气得也在心里大骂不止,这个风流王爷,自己做下的风流事,竟然还装糊涂,千里传信让我设法进王府看看王妃怎么了,这还用问吗?霜华姐姐刚嫁过来,你就出征,你刚出征,就来了一位怀了你孩子的紫茵,她能高兴吗?
飞鸢心里为霜华不值,跟霜华说惦记着爹娘,想要回家去,霜华笑着嘱咐她说:“这样才好,长大了总要嫁人的,老避着也不是法子,飞鸢还是换了女装,有合适的人家就嫁了吧,到时候可要跟我说一声,如今府里上下都知道你了,有空就常来,我心里当你妹妹一般,有什么难事就跟我说。”
飞鸢笑着一一答应,心里又大骂凤林岐一番,出了王府拐了个弯,站在一个小院门口,按照和宁远约定好的暗号,啪啪啪扣三下门环,响声刚落宁远出来开门说了声请进,飞鸢绷着脸说:“进什么进,以后这种风流事,不要再来找我飞鸢大爷,宁什么远,听明白了吗?”
宁远被她几句话说得眼皮直跳,忍着气说:“在下也是奉命行事。”
飞鸢食指戳着他肩膀说:“我看你一身功夫,干点什么不好,偏偏给个风流王爷效力,大夏天的还穿一身黑衣,我都替你难受。”
宁远憋着气说:“姑娘还有何吩咐?”
飞鸢撇撇嘴说:“告诉凤林岐,飞鸢贺喜王爷,王爷快要当爹了。”
说着话转身就走,在大日头下走了一会儿,就觉口干舌燥,心里又大骂凤林岐,我在家呆得好好的,非说王府里有要事,把我折腾到这里来受罪......
这时宁远驾着马车从飞鸢身后追上来,停在她身旁说:“飞鸢姑娘上车吧。”
飞鸢本想摇头,又一想天气怪热的,有马车为什么不坐?毫不客气上了车问道:“可有水吗?”
宁远解下腰间的水囊递过去,瞅着她心想,送信过去时明明是个小子,这一换衣裳才知道是个漂亮女子,自己还真是眼拙,怎么就没看出来?
飞鸢喝饱水正碰上他直勾勾的目光,把手中水囊往他脸上一扔嚷道:“宁什么远,你看什么看,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风流王爷的手下,自然不会有什么端方君子。”
宁远敏捷得往后一跳侧身接住水囊,坐在马车一侧笑了笑说:“在下叫宁远,飞鸢姑娘坐稳了。”
飞鸢看着他的身手笑道:“宁远大哥好功夫。”
宁远心里一甜,飞鸢从车厢里出来坐在马车另一侧歪头问道:“教教我好不好?”
宁远一路推辞,飞鸢固执得坚持要拜师,一路争执着到了飞鸢家小院门口。
几日后凤林岐接到宁远的书信,打开一看不禁喜上眉梢,宁远写的是,飞鸢姑娘说,她贺喜王爷,王爷快要当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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