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体育馆是苏联人设计的,无论外观还是内部结构都呈现出明显的俄罗斯风格。其实,作为一个城市重要标志的建筑,不管时代风云如何变幻,那些曾经烙下的某些印痕还是无法完全抹掉的。虽然时间走到今天,中国与苏联在经历了一段亲密无间的岁月之后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裂痕,可那些两国人民共同书写的历史,比如建筑,仍然作为一个强大的符号矗立在这个城市的主要街道上。
体育馆里的溜冰场据说就是在苏联专家的指导下修建的,他们撤回去时,溜冰场已经完工了。现在的冰场还是那时的模样,只是四周多出了许多红色标语。
此刻,主席台旁边的观众席上坐满了穿蓝色衣服的学生,他们在整齐划一地翻动手上的纸板儿。纸板是由硬纸壳做的,事先把图案画在拼凑起来的巨大白纸上,然后用糨糊粘到硬纸壳上,再用剪刀裁成半米左右的正方形,装订在一起。
学生们每人手里拿一摞,眼睛看着前面举出的号码牌,按着号码翻动手上的纸板,如果有谁翻错了,手上的那块颜色就会与周围的图案不吻合。每次出现这样的情况老师都会高声喊叫,孩子们个个提心吊胆,生怕自己一时疏忽,出现差错。
每次大型表演之前他们事先都要进行无数次的排练,孩子们被要求成为一颗小小的螺丝钉,安安稳稳地固定在他们的位置上,根据老师的手势,统一行动,速度一致,每个人与每个人之间组成的都是一个整体。拿出一个纸板,只是一张无形的小色块,没有任何形象,只有把他们手中的每一块纸板拼凑在一起,才组合成一个完整的图案。此时他们这个人海方阵中出现的是“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的巨形标语。
陆晓文和苏育坐在冰冷的水泥石地上,手里捧着一摞沉甸甸的纸板,眼珠子一动也不动地盯着老师手里的号码牌,拉手风琴似的一张一合,变动着手上翻出的一幅幅不同图案。作为背景的她们,除了老师手里举着的号码牌,其他任何东西都是看不到的,对于比赛他们只能像肓人似的用耳朵倾听。
现在,比赛已经开始一段时间了,这是全国花样滑冰比赛。代表西城的武燕燕马上就要上场了,她要参加的是女子单人滑比赛。前面的选手已经比完了,教练拍了拍武燕燕的肩膀,武燕燕转身慢慢滑向场边,广播喇叭里报出武燕燕的名字和她要参赛的曲目《红旗颂》。
武燕燕站到场地中央,在以国歌为素材的引子中,武燕燕绕着冰场滑了一个小圆圈。紧接着,弦乐奏出舒缓优美的颂歌主题,节奏慢下来,武燕燕身体微微前倾,两臂慢慢伸展,如一只美丽的蝴蝶飞翔在洁白晶莹的冰面上。随后,圆号加入进来,颂歌主题变成了豪迈的进行曲,武燕燕又连续作了几个跳跃动作。
这段乐曲描写的是天安门广场升起第一面五星红旗的情景,她要表现的是人们仰望红旗心潮澎湃的画面。红色比赛服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随风飘舞的红色绸缎又像是一面鲜艳的五星红旗,迎风招展,火焰与红旗的交汇中她仿佛看到了她父亲指挥千军万马驰骋在东北平原上的壮烈场面,对于这段乐曲的理解可能没有谁比她更深刻了。
音乐停下来,场上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东面看台上,坐着林远兵王捍东沈虹陆晓雅和康建林,沈虹和林远兵高兴得搂抱在一起,康建林捂着胸口似乎才喘上来一口气,刚才他几乎把呼吸都给压回了胸腔里,好在比赛只有四分钟,要是再长一点他可能就要晕过去了。武燕燕向四周看台上的观众挥手致意,最后她转向东面看台,滑到栏杆底下,眼睛看着康建林。
王捍东对林远兵说,我们给她喊加油喊得嗓子都哑了,她怎么只盯着他一个人看,也不看我们一眼呀。
沈虹说,你没看见康建林刚才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脸都白了,你要是也这样,她也会盯着你看的。
正说着,武燕燕把头转了过来。
林远兵说,这不是看过来了吗?
武燕燕也不知看没看到他们,她冲着看台上招了招手,就往角门那儿滑去,下一个要比赛的选手已经上来了。
苏育问晓文刚才那个充当背景的曲子叫什么?怎么这么耳熟呢。
晓文说,你怎么这么老土哇,连《红旗颂》都不知道,你忘了,看电影的时候每次加演前老放新闻简报,一到毛主席接见外宾就出现这个曲子。
苏育说,怪不得我觉得好像在哪儿听过。唉,真倒霉,啥也看不见。
晓文说,你知道刚才是谁在滑吗?
苏育说,广播里说了好像是叫武什么,我没听清。
晓文说,是武燕燕,就是那次在法院小楼换书,穿军大衣个子很高的那个女的,听我姐说,他爸是个挺大的官儿呢。
苏育说,是吗?多大?有你爸大吗?
晓文说,比我爸大。
老师手里的号码牌变了,因为在底下说话,晓文和苏育没注意到,结果两人手里的纸板全都没有翻。老师挥动一面绿色小旗,大声喊着她们俩的名字,吓得她们腿都哆嗦了,再也不敢说话了。
比赛结束的时候,全场观众一起合唱《大海航行靠舵手》:
大海航行靠舵手,
万物生长靠太阳。
雨露滋润禾苗壮,
干革命靠的是毛泽东思想。
鱼儿离不开水呀,
瓜儿离不开秧,
革命群众离不开共产党,
毛泽东思想是不落的太阳。
主席台上的背景翻出来的纸板是:毛主席万岁!
散场了,沈虹和林远兵站起来往外走。
晓雅推了推康建林,说,你被定在这儿了。
王捍东说,走吧,跟我们一起回家吧。
康建林还是不动。
沈虹和林远兵走在前头,下到最底下的一级台阶时,看见武燕燕急匆匆地往这边跑,就回身喊康建林,说,武燕燕来了。
康建林一个箭步冲下来。
武燕燕站在场地上。
林远兵说,燕燕你今天滑得真好。
晓雅看了眼康建林,说,我看我们还是先走吧。
康建林不好意思地走到了铁栏杆那儿。
林远兵招呼王捍东一起走,沈虹和晓雅搭伴走了,剩下康建林和武燕燕,两人隔着高高的栅栏互相凝望着。康建林的脸很红,看着武燕燕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武燕燕就问他,我今天滑得好不好?
康建林说好,比谁滑得都好。
武燕燕说,我知道你坐在这儿,我滑到这边来的时候还往看台上看了一眼呢,不过没看见你。
康建林说,有好几个地方我都不敢看,就怕你摔倒了。
武燕燕说,净瞎操心,那几个动作我练得最多了,怎么会摔倒呢。
体育馆里的人快要走光了。
武燕燕说,我要跟车回队里,一会儿要开总结会,明天我给你打电话,好不好?
康建林很听话地点了点头说,好。
武燕燕说,那行,那你就快回家去吧,别到处乱跑了。
说完,见周围没人就往前凑了凑,拍了拍搭在铁栏杆上的康建林的手,转身走了。
康建林站在看台上,一直看着武燕燕的背影进到小角门里,这才往场外走。
外面退场的人现在都挤到了汽车站那儿。晓文和苏育怀里捧着刚才在背景台上翻动的纸板,夹杂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由于身子太瘦小,个子也不高,挤不过高年级的大同学,来了几辆车她俩都没挤上去,脚上穿的白鞋也被踩脏了。苏育的白鞋是旧的,上面擦的是她妈从学校带回来的粉笔,脏了回去抹几道粉笔就行了,而晓文的鞋是新买的,就比较心疼。汽车站的人越聚越多,刚刚走了一拨后面又上来一拨,波浪似的一波一波地往这儿涌。
晓文看着后面黑压压的人头,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挤上车呀?
苏育说,要不别等了,咱们走回去吧。
晓文说,啊?好多站哪,咱们还拿着这么沉的纸板,怎么走呀?
苏育说,可在这儿等,什么时候才是头啊?
晓文说,也是,那就先慢慢往回走吧,要是人少了,咱们再在前面的站台上车。
说着两个人就迈开脚步,手里捧着比她们上半身还大的纸板,往斯大林大街上走。
康建林接到武燕燕的电话,两人同时从家里出来。可能是天气太冷,街上没多少人,都猫在家里过冬呢。康建林早早到了,看见武燕燕戴了条兔毛三角围巾,穿着军大衣走过来,他赶紧迎上前去。武燕燕停住脚步,站在他面前,把手从黄色军用手闷子里掏出来,给康建林抚落掉头上飘落的雪花,说你怎么不戴帽子啊,看耳朵都冻红了,说着,要给他焐耳朵。康建林扭了扭头躲开了,说不冷,快把手放回去,一会儿该冻着了,说着就去抓武燕燕的手,把它放回到棉手闷子里。
武燕燕刚把手放回去,又很快掏出来说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康建林问什么?武燕燕从肩上背的军用书包里拿出两串用塑料袋包着的糖葫芦。康建林说,哎呀,这是我小时候最爱吃的,可惜这几年买不到了,你从哪儿弄来的?
武燕燕说是我家保姆做的,她每年过年都给我做,你看上面有芝麻核桃还有松子仁儿呢。康建林接过来咬了一口。武燕燕问好吃吗?康建林说好吃,把它递到她嘴上,武燕燕弯下腰咬了一个下来。
两个人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边走边吃,不知不觉走到了市政府门前,两串糖葫芦都吃光了,康建林问咱们去哪儿呢?武燕燕想了想说,去伪皇宫吧。康建林说听说那儿早就被封起来不让进了。武燕燕说你说的是里面,我带你去外面的一个地方,保准你没去过。康建林问是哪儿?武燕燕说你跟我走吧,到了你就知道了。
从市政府一直往东,路开始呈现一个明显的坡度,到了坡顶,有一个灰色大院,院墙四周长满了柳树和杨树,树枝早已枯萎凋谢,院墙上落满了鸟屎,很是破败,一座三层高的小楼看上去非常阴暗又有几分诡异,四周无人,更显得有些瘆人。
小楼里住过溥仪文绣和婉容。几个大红门分割着另外几座小楼,成花园式地分散排列。占地最大的是跑马场。武燕燕现在领着康建林就是从跑马场这边空地上绕过来的。她告诉康建林说前面那一排小平房是当年的禁卫军营区。她领他穿过那排小房子,看见一个灰瓦黑檐的小屋,武燕燕说那是原来的一座神庙。从神庙再往前又是一片空地,之后,武燕燕领他到了空地边儿上的一个水泥石台子那儿,台子很隐蔽,不到近前什么也看不清。
武燕燕拨拉开旁边的杂草,露出个很小很小的洞口,康建林问这是什么?武燕燕说这是溥仪的御用防空洞,日本人建的,走,我带你进去。说着,武燕燕把身子钻进洞口,让康建林跟着她往下走。洞口很窄,只能容下一个人,往下是直直的铁梯子,有一百多级,越往下越凉。康建林问怎么还不到头啊。武燕燕说老高了,你别着急,慢慢往下来,一会儿就到了。
康建林说这儿好恐怖啊,咱们还是别往下去了。武燕燕说你胆子怎么这么小?康建林说我是怕你害怕。武燕燕说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害怕?我每次到这儿来,心里都特别兴奋,你知道吗?这铁梯子上还有川岛芳子的脚印呢,有一回我在里面捡过一个发卡,我猜可能就是她的。康建林说这里有那么多妃子丫环的,你怎么知道就是她的?
武燕燕说,她们是不用这种发卡的,所以我猜一定是川岛芳子的。一说到川岛芳子,武燕燕的话就多了,等他们下到洞底,她还没有说完。
洞底伸手不见五指,那种寒冷与外面的天寒地冻又有所不同,外面的寒是直直的,深入骨髓的,而这里的寒却是拐着弯儿的,寒气弥漫在四周空气里,慢慢地往身上扑,像南方冬季的冷,是湿润着的。
武燕燕抓了抓壁洞上的泥土说你看这儿的土都没有上冻,说明这里的温度还没到零下。她领着康建林又往里走了半天,发现地上有几个很大很大的木墩子,顺着它往前摸,原来是两排并列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大木床。康建林坐上去伸开腿躺下身子说你看比我还长呢。武燕燕说这肯定是给溥仪睡觉用的。康建林把武燕燕拉上来,两人也看不见对方,只能用手互相摸着。
武燕燕说,哎呀,真是太好了,咱们今天也可以当把皇帝了。康建林说当皇帝有什么好?还不是照样被打倒?像他这样的伪皇帝更是受夹板气。武燕燕说人的命里都有祸有福,当了皇帝有福享,可是人一辈子并不总是用来享福的,你福享多了,就该有罪受了。
康建林说所以说还是当平民百姓比较好。武燕燕说可是当什么是由不得我们的啊。康建林说也是。武燕燕说不过能当上皇帝就是以后受罪也不亏呀,起码你曾经至高无上过,要干什么就干什么。说着她一把抓过康建林的手,说你现在也当一把皇帝吧,想干什么都行,我呢,此时此刻就是……就是你的……你想我是你的什么我就是你的什么,反正现在我们谁也看不见谁。
康建林的身子往前凑了过来,两人鼻尖对着鼻尖,彼此听得见对方心跳的声音。武燕燕用手摸着康建林的脸,说这是你的鼻子,这是你的眼睛,这是你的嘴巴。
康建林的心跳得快要蹦出来了,他嘴里呼出来的热气扑到了武燕燕脸上,又进入到她眼睛里,眼睛热辣辣的,血涌上来,心跳也加快了。
康建林压住了她的身体,她等待着康建林,犹豫了几秒钟,康建林终于把他的嘴唇贴在了武燕燕的嘴唇上。康建林身上像是着了火一般地往外冒汗,他脱去上衣,正要去脱武燕燕的,可还没等他动手,武燕燕自己已经开始往下扯了,也许是他们谁也看不见谁,这使他们脱衣服的动作变得毫不迟疑。
武燕燕说,皇帝,我现在什么都听你的,我的一切也都是你的。康建林不听这句话还好,一听这句话突然被武燕燕的声音带回了现实中来,刚才的幻觉一下子消失掉了。他眨了眨眼睛,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慢慢地他从武燕燕身上往下翻落。武燕燕拽住他问你怎么了?康建林说我忘了我不是皇帝。武燕燕说谁说你是皇帝了,咱们就玩一回当皇帝的游戏好了。
康建林说,不,我不会和你做游戏。武燕燕急了,说也不是,也不是做游戏,是我自己愿意的,我真的愿意,我什么都愿意给你,我爱你,你知不知道?康建林猛地转过身子,捧起武燕燕的头说我也爱你,可正因为我爱你我才不能这样。
武燕燕问为什么?康建林说我要堂堂正正地爱你,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武燕燕说现在这样怎么了?康建林说现在这样不好,不严肃。武燕燕嘻嘻笑了,说你怎么这么正统。康建林说不是正统不正统的问题,我要好好地爱你。武燕燕说这不挺好吗?康建林说这太不正式了。武燕燕说那我们结婚吧,结婚就正式了。
康建林没说话,武燕燕推了他一把,有些生气地说,哎,你怎么不说话呀?你是不是不愿意和我结婚呀?康建林说不是不愿意,是不敢。武燕燕说我又不是老虎还能把你给吃了。康建林说我怕你爸不答应。武燕燕说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呀,跟你说吧,我爸这个人哪,最好说话了,你别看他在外面厉害,在家里他什么事儿都听我的,只要我愿意的事情他是绝对不会阻拦的,我今天回去就跟他说去。
康建林说,可你还没退役呢,再说你现在正是出成绩的时候,如果放弃了是很可惜的。武燕燕说有什么可惜,我本来就想早点退役去当兵的,不过要是现在我们结婚的话,我就不去当兵了,我可以留在队里做教练。康建林说,现在就退役还是太早了,你再滑一年,等你拿到全国冠军以后再退好不好?
武燕燕说那你可要等我呀,不许变心。康建林说不会的,一定不会的。武燕燕说那我们就说定了,就一年,不管我拿不拿冠军我都退役,然后我们就结婚。康建林说好,说着把武燕燕搂在怀里说,等我们结婚了,你要带我去一趟南方,我长这么大还没出过远门呢。
武燕燕说好吧,我们先去北京,然后从北京去江苏,你知道吗我们老家在苏北盐城,那时候我爸爸在新四军第三师,抗战胜利后,接到中央军委命令,他们的部队就开赴到东北来了。我小时候跟我妈妈回过一次老家,现在什么都忘记了,就记着有几座桥还有好多好多的水,房子都建在水边。
康建林说那我带你去划船,我们还可以去游泳。武燕燕说等结了婚我们就可以有自己的房子了,我要在房前围一个大院子种向日葵,养小兔子,养狗养鸡。康建林说你怎么说得跟个农妇似的。武燕燕说农妇有什么不好,我就是要做个农妇嘛,嗯,我嘛……我还要给你生一大堆孩子,有女儿,有儿子,最好还能生一对双胞胎,我要让他们一个姓你的姓一个姓我的姓。康建林说怎么说的都跟真的似的。
武燕燕说本来就是真的,你不信?康建林说不是不信,事情还没来呢,你先想那么远,万一……武燕燕打断他说万一什么,万一你不爱我了是不是?康建林说不是我不爱你了,万一咱们有一天真和苏联打起来了,我参军上了前线,要是当了烈士……武燕燕说你要是当了烈士我就给你守一辈子寡,我一辈子都不再嫁人了,我去特种兵学校上学,你知道特种兵学校是干什么的吗?就是专门培养间谍的,等我毕了业就去苏联弄情报,好给你报仇。
康建林说那我还是别当烈士了,你要是去当间谍那不比死还危险?我可不愿意看你那样。武燕燕说我先给你报仇,等报了仇我就吞毒药自杀,然后去找你。康建林说怎么说得又跟真的似的了。武燕燕说好了好了,别老是死死死的,都怪这个地方阴气太重,咱们还是出去吧。康建林说好吧,再不出去,一会儿可能真要死在这儿了,说着拉起武燕燕,两人就往洞口那儿走,摸着黑,慢慢摸到了铁梯子,爬了上去。
一钻出洞来,两人站在晴朗的阳光下互相望了望,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刚才说的那些话,要是放在外面任何一个地方都是说不出口来的,他们面面相觑了一会,默默地往前走去,一路上谁也不敢再看谁,仿佛刚才两人都做了场春梦,现在梦醒了,竟有些不知所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