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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眼见此情此景,舍布卜自言自语说:“这正合我的要求,我就是为此而来的。不过,我应该好好策划一下,弄到马之后,立即回弟弟身边,求得安全无恙。有道是日分吉凶,月有圆缺,不可粗心大意,定要见好即收。”随即,舍布卜向谷地拐去,一直走到那顶大帐前。他围着大帐篷转了一圈,一个人也没看到,更没有人走来问他的来意。舍布卜心想:“妙啊!这真是天赐良机,天随人意!”他边在帐篷周围转,边仔细打量那顶圆帐,觉得非常奇怪,自言自语道:“怪呀!是谁把这顶大帐撑在这山谷中的呢?”他侧耳倾听,听不到帐篷里有任何动静;他朝帐篷里望去,发现大帐空空,既没有人站在那里,也没有人坐在帐中。这使他感到更加奇怪。他撩开帐篷门帘,像狐狸一样钻进帐篷,仔细一看,发现帐篷的一个角落里睡着一个老翁,旁边堆满了大袋大袋的粮食,不仅有面粉、水果,还有牛油、蜂蜜。看到那么多的东西,舍布卜心想:谁能到这里来,定是好运之人,吉星高照!我理应挑一匹好马,赶上其余的马匹,开始跨旷野的回程。我想这帐篷的主人到晚上才会回来,而那时我已回到弟弟安塔拉的身边了。

想到这里,舍布卜决计把足够多的食物搬到帐篷外,准备起程回转。就在这时,他忽见一峰骆驼从旷野走来,驼鸣声惊天动地,背上的驼轿装饰华美艳丽,前后跟着五个人,有的手举长矛,有的腰佩利剑,有的手握弓箭。见此情况,舍布卜急忙走进帐篷,躲在粮食袋后,心想:世事沧桑,变化无穷;遭遇失败,后悔无用;事事如斯,先浊后清。舍布卜注意到那峰骆驼到了帐门前,卧了下来,从驼轿中走下一位老太太,年纪与睡在帐篷里的老翁相仿,但比老翁精神健旺,身体强壮。老太太走进帐篷,叫醒老翁,说道:

“老头子,别躺着啦,快坐起来吧!麻烦、灾难桩桩件件,岂可不理不管!”

听老太太这么一说,老翁方才坐起来,说道:

“你去了这么长时间,堂妹,叫我好生寂寞呀!快告诉我有什么消息吧!你儿子的那些仇人们的情况怎么样?他们放弃了为他们的兄弟报仇,还是非杀他不可?”

老太太说:

“堂兄,情况不大好,看来他们之间非有一场厮杀不可。说实话,我真担心他的那些仇人们会对他下毒手。昨天晚上我离开这里之后,回到村里已是夜半时分。我到了邻居哈兹尔的女儿赛尔玛家,向她打听事态的发展情况。赛尔玛对我说:‘堂姐呀,凭安拉起誓,这件事真叫我们为难,使我们的部族首领束手无策。人们都支持被杀者的弟弟拉非阿。拉非阿坚持要找你的儿子为他的哥哥报仇,拒绝要赎金,说他一定要为他的哥哥报血仇,定要杀死那置他哥哥于死地的人。拉非阿还说,等他的哥儿们到齐,就一起去找杀死他哥哥的人算账,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堂姐,来使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我们的部族首领时之后,我们的首领十分生气,担心族人又会因此东逃西散,于是对他们说:你们愿意怎样行事就怎样行事吧!我不再干预你们之间的事,既不反对你们,也不支持你们,听任你们处置那个部族的卫士和骑士。我不阻止你们争取自己的权利,我甘愿把他交给你们。随后,那位姑娘的父亲离去;那场乱子就是因那位姑娘引起的。我们的部族首领对姑娘的父亲说:你离开我们这里吧,免得再把我们的族人弄得东逃西散!堂姐呀,他们要我找你的儿子报仇雪恨,你赶快把这个消息告诉你儿子去吧!’”

老太太说到这里,稍作停顿,片刻后又对她的老伴儿说:

“堂兄啊,我听赛尔玛姑娘这么一说,不由得肝胆俱裂,担心儿子会出什么事,便立即起身回返。儿子一回来,我想马上把这个消息告诉他,让他赶快躲一躲,免得大祸临头,而使他无力抗拒。老头子,儿子到哪里去啦?”

老翁说:

“儿子一早外出打猎去了,直到现在还没回来。我求主神默助他战胜敌人,千万不要走远而使我们痛苦不堪。”

说罢,老翁又躺下了,因为为儿子担心,两眼被泪水浸湿。

藏在粮食袋后面的舍布卜听过老两口的对话,心想:我怕就怕这样的情况出现……未容他多想,只见一个小伙子骑着一匹黑马,洪流似的向帐篷飞驰而来,但见那小伙子面似圆月,身材高大,双肩宽厚,胡须浓密,脸上透出一派英雄气概,手中握着长矛利剑,马鞍前后挂着打来的羚羊、野兔、狐狸等野兽,一看便知是一位狩猎好手,又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英雄好汉。

那小伙子就是大圆帐篷的主人,是那对老夫妻的儿子,又是他母亲去过的那个部族的卫士和骑士,正是他常常为那个部族排忧解难。小伙子之所以离开那个部族而到山谷里来住,原因在于他爱上了那个部族的一位姑娘。那位姑娘有位堂兄,堂兄已向姑娘的父亲求过婚,且已送去了聘礼。就在堂兄堂妹结婚庆典之日,那个小伙子得知消息,忧心如焚,恐怕失去那位姑娘,于是埋伏在新郎必经之地,出其不意,将新郎杀死。因为小伙子怕那个部族的人进行报复,甚至将之杀死,他便离开故土,来到了山谷里隐居下来。

小伙子来到山谷住下,开始策划自己的事情,于是派母亲去那个村庄打探消息,听听部族的头领们都说些什么。

那位被杀的新郎有四个兄弟,都是族中骑士英雄好汉。但是,发生事情的那些天,四位兄弟当中只有一位留在村中,那就是拉非阿。时间一天天过去,拉非阿期盼着三位兄弟回来,他则求部族中的青年们帮他报仇,但没有一个人敢于响应,因为他们都惧怕杀他兄弟的那位骑士,深知那位骑士厉害无比。

老太太的儿子早晚都在沉思,不知道谁会善待他,谁又会害他。他说:

“我凭主神起誓,我欠谁的债,就请他到荒原上找我来要钱。假如那个部族的人来找我报仇,我定会把他们打个四分五散,让他们东逃西窜。”

他打猎回来,母亲高高兴兴地迎接他。家仆们走去接过他打来的猎物,迅速生上火,开始备饭做菜。母亲向小伙子谈起打听到的情况,她说:

“我听到的情况不大好啊!孩子,拉非阿想发动族中青年来找你报仇雪恨,讨还血债……”

话未说完,老太太哭了起来,她又说:

“孩子,你要知道,你虽然不把阿拉伯游牧人放在眼里,即使他们人多如凯安谷里的沙粒,但他们早晚总是会来捣乱,我们在这里也是住不安稳的。孩子,你应该带着我们另找一个地方去安家,免得在此处总是提心吊胆的。”

儿子说:

“妈,凭安拉起誓,我已下定决心,不把那个拉非阿及其几个兄弟杀掉,我就不离开这个地方。我想他们备遭屈辱的日子已经不远。我一定要让我的这口宝剑喝足他们的鲜血,让野兽饱餐他们的尸骨。”

母子俩正谈话时,忽见家仆们跑来,高声呼喊道:

“主公,赶快追赶你的骆驼去吧!骆驼都向旷野跑去了。因为有一头雄狮出现,把骆驼全都吓跑啦!那头狮子体态硕大,我们从未见过那么大的狮子,吓得野兽满坡惊逃。”

骑士听家仆们这么一说,因为有雄狮出现而高兴得笑了起来,立即一跃而起,抄起棍棒,带上宝剑,信心十足地冲出帐篷,对家仆们说:

“你们这是怎么啦?你们都亲眼看见过我在战场上的厮杀雄姿,你们怎么会担心荒原、山谷里的一条野狗把我的骆驼掠去呢?凭安拉起誓只要我还在这条山谷里住着,我就要让你们饱餐狮子肉。”

说罢,骑士向着荒野冲去,家仆们紧跟其后,都想一睹主人与雄狮搏斗的英姿,看一看主人如何发泄心中的郁闷和烦恼。

藏在粮食袋后面的舍布卜听到主人要去与雄狮搏斗,惊诧不已。他见主人离开帐篷,心想抓住机会逃离,以便快速回到爱兽迷和安塔拉那里。正在这时,忽见那老翁缓缓向老太太移动身子,用双脚向老太太调情,想与老太太交欢一番,他虽然年迈,但春心未减。老翁伸手摸老太太的前额,老妇人扯开老翁的手,并朝他的前额一推,只见那老翁倾背躺了下去。老妇人责斥老翁说:

“你这个老不正经的!难道你不知道我们眼前的处境,难道说没有比你想交欢更重要的事情?”

老翁不听那些斥责,仍然再三要求交欢。老太太说:

“你离我远点儿!但求安拉把你赶得离我远远的!难道你失去了自我控制欲望的理智?莫非你不知道我们的人手少,而儿子的敌人多不胜数?我的儿子正在外面拼杀,我怎好与你这个老东西睡觉!你这样对待我的儿子,真叫我伤心动肝。”

老翁说:

“堂妹呀,难道说他不是我的孩子?”

“说实话,他不是你的儿子,他与你一点儿也沾不上边儿,犹如风马牛不相及。如果你有些许智慧,你就不会在这个时候还有这种要求。你是只顾自己,因为他一点儿都不像你,他做的事情也不像你做的事情。”

老太太之所以说出这番话,吐露心底的秘密,原因在于她完全厌弃了他。但老翁听她说完这番话,顿觉眼前一片黑暗,随即问道:

“臭婊子,这孩子是谁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孩子是谁的,我自己心里明白。”

“凭阿拉伯人的良心起誓,我今天非要你把话说清楚不可!既然你心里明白,你就把实际情况讲给我听吧!你说这孩子究竟是谁的?因为我也打内心里怕他,讨厌他,不关心他。你今天讲的这些话,更使我感到寒心。”

“既然如此,我就把实情告诉你,不管谁的话,都应该加以证实。你有所不知,这个孩子是阿卜斯部族的骑士舍达德·本·基拉德的。舍达德是阿拉伯人皆服的黑肤骑士英雄安塔拉的父亲,人们都畏惧他的那口青锋宝剑,包括突厥、波斯和代来姆等国的骑士在内。你要知道,我之所以说出这种真情实况,完全是出于不得已而为之,只有听凭人们责备。我已下定决心,带着这孩子到舍达德的部族去,把孩子还给舍达德。这叫物归原主,好让我与孩子的父亲一起生活在幸福安乐之中,再也不受敌人的威胁,告别那种令人提心吊胆的日子。我把心底里的秘密对你讲出来,完全是出于气愤,因为你逼问我这孩子是谁的。我活了这么大把年纪,只生了这么一个孩子。你呢?你胆小如鼠,狗苟蝇营,人品低劣,不堪大用。”

说着,老太太站起身来,离开老翁向帐篷门口走去,望着远处,等待着儿子回来。那老翁口中嘟嘟囔囔,振振有词,骂骂咧咧,发誓说等老太太的儿子回来,向儿子告老太太的状,好让儿子把老太太杀掉。

躲在粮食袋后面的舍布卜无处可逃,看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情况,听到了两位老人的全部对话,打内心里感到惊奇万分。他心想:凭安拉起誓,像这样的情况和这样的话语,真是我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过的啊!不论在阿拉伯还是在别的地方,都不曾发生过这样的新鲜事,这真是奇中奇,怪中怪,堪请巧手用金水书写下来,供天下后人传阅。智者看后定会惊诧不已,有的智者听后定不会相信这是真事,而将之当作前人编写的传奇故事。凭创造白日黑夜、大智大慧、全知全能的主起誓,我一离开这个地方,立即想办法把这个小伙子带回去,送到弟弟安塔拉那里,让他成为安塔拉的得力助手,帮助安塔拉克服一切困难,打败所有的劲敌。

正当舍布卜思潮联翩之时,忽见那小伙子回到了帐篷前,手中的宝剑还在滴着鲜血,家仆们紧跟其后,抬着一头体如公牛大小的狮子。原来小伙子朝雄狮冲去,大喝一声,那雄狮一声吼叫冲着小伙子扑了过来。小伙子狐狸般地轻巧一躲,然后一剑刺进雄狮的前额,剑尖从雄狮的背部穿出,只听雄狮一声惨吼,倒地气绝。

小伙子回到帐篷前,母亲上前亲吻儿子的眉心,祝贺他勇斩雄狮,安全归来,然后和儿子一起回到帐篷里。饭菜已经备好,家仆们将饭菜送到小伙子面前。

小伙子名唤马兹尼。他坐下来吃饭,母亲坐在他的旁边。马兹尼唤父亲和他一起吃饭,老翁愁眉苦脸,一动不动。马兹尼呼唤道:

“父亲,来和我们一起吃饭吧!你不必担惊受怕,主神自有安排。”

老翁说:

“我不是怕死,而是不想与私生子一道吃饭。假若有办法和力量,我会不让你沐浴爱情的惠风,而要把你的肉身喂了莽原上的野兽,免得你让我丢人现眼,让敌人看着我幸灾乐祸。”

马兹尼聪明伶俐,听老翁这么一说,放下手里抓起的肉饭,说道:

“爸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翁随即把从老太太口中听到的那些话向马兹尼说了一遍。马兹尼一听,怒气难抑,眼冒火星,泪水簌簌下落,立即拔剑出鞘,要杀他的母亲。母亲说:

“孩子,你忍一忍,听我把我的故事讲给你听。你不要杀我,你如若不听完我给你说的话,你会后悔莫及,你的高贵身份也将完全丧失。”

马兹尼说:

“那就快把你的故事和我的身世告诉我吧!你怎能割断我与父亲的血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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