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你光临小店,刚才没打扰你吧?”她的声音柔柔的,歉意地说。“没有,没有,刚才是你在拉琴?我还以为老板是男的。你拉得很好,我以为是放的音乐碟呢。能告知是什么曲子吗?我想去买一盘。”他没想到拉琴的是这么一位优雅的女人。“看来先生喜欢音乐,我刚才拉的是大提琴曲《离骚》。”“哦,这首曲子太美了,简直拉进了我的心里。”她听他这么说,脸不由得红了一下:“再次谢谢你的光临,不打扰你了。”她微微点了点头,走到吧台那里。
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跟她有一种亲近感,很想跟她多聊聊,但他还有事,不能待太长时间。
他记住了小妹说的老板每天上午都会拉琴,第二天、第三天……他将公司的事情处理完了,就会开车来到“琴韵书吧”,依然是点上一杯蓝山静静地坐在那里,这种感觉好极了。喝完咖啡,听了音乐,他就离开了。他没跟老板见面交流,但通过音乐,他觉得已经跟她神交了。
几天后,她刚拉完一曲,小妹就进来告诉她说那位先生又来了,她放下琴走了出来。她听小妹说这位先生天天都来喝咖啡、听拉琴,她觉得这个男人有些特别,尤其是他对音乐的喜欢,让她很感动,所以,她告诉小妹先生再来时告诉她。
这天,他们从音乐、从历史谈起,很是投缘。他谈到他的公司、他的家庭、他的爱好;她谈到了她曾经工作的歌舞团,她是一位大提琴手,后来,乐团解散了,大家就自谋职业。为了生活,她也去走过穴,去过酒吧、去过饭店拉琴,没多久,她不想去那些场合了,于是,就拿出积蓄开了这家书吧,也没指望靠这个小店赚钱生活,只是喜欢有这么一个属于自己的天地而已。好在,这书吧还能挣到一些钱,就请了老家的两个小表妹来帮忙。
“那你先生是做什么的呢?”她沉思了一会儿说:“我没结婚。”“对不起,我不该问的。”“没关系,我曾经在乐团时爱过一次,但没结果,就这样单身一人,以书和琴为伴。很高兴能认识你这么一位爱音乐的朋友。”
渐渐地,他们熟悉起来,他只要不出差,就会在上午准时出现在她的书吧,静静地听上两曲,再去公司。
他再来时,没坐外面的卡座了,而是被邀请到她的小屋里听她拉琴。她拉了一首舒缓、深情的曲子,旋律太美了,他沉浸在音乐里,他觉得仿佛跟她在月光下散步,一种非常幸福的感觉油然而生。他真想就这样沉在曲子里,不想回到现实中。
她告诉他这是《新月》,他的感觉说明他听懂了这首曲子,她很开心;她又拉了一曲,他又仿佛走进了金戈铁马、驰骋疆场的年代,听到了低沉的呼号,一种渴望、一种悲鸣,心有些沉重,她告诉他这是《和平天下》。她为他对音乐的理解力而惊喜,什么叫知音?这就是。她就一曲一曲地拉给他听,他对每首曲子的理解都很到位,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不同的旋律会在他的脑海里出现不同的画面,太神奇了。他的心已被她和她的琴声填得满满的,有一种情感在内心慢慢升腾。她的一颦一笑都是那么甜美、纯情,就像她拉出的琴声那么纯净。
他没有权利再说爱,他不能亵渎这份友情,他不能失去这位红颜知己,他在内心不停地告诫自己。
本来就俊朗的他,更加注重自己的仪表了。在他N次特意地整装出门后,他的妻跟在了他的身后,看见他进了书吧,妻没跟进去,而是回了家。
她今天穿的是白色长连衣裙,裙摆很大,有一种飘逸的感觉。她坐下来,拉了一首《月光爱人》,微微闭着眼睛,身子随着旋律轻轻摇动着,沉浸在深情的旋律中,他简直看呆了,太美了。当《天鹅》旋律响起时,他的思绪完全融了进去,他仿佛看见了她就是那只天鹅,美丽、孤独、凄楚,慢慢……他的眼里不觉有些泪光。
曲子拉完,她睁开眼,看见他这模样,她充满疑惑地看着他。他望着她,鼓了很大的勇气说:“你的琴声给了我勇气,我知道我没权利,但我还是要说出来:我爱上你了,就想这样静静地陪着你,不会伤害你。”她低下了头,心情有些复杂,一会儿,她抬起头,眼里有些闪光的东西。他很懂她的琴声,琴声就是她的心声,他是她的知音,但他有家室,自己不可以爱上他,能有他做朋友就行了。她说:“你我都知道,我们不能那样,我们今生只能做朋友,让我们来生再相爱吧。我这里永远都欢迎你。”他有些失望,但很快,他就释然了,自己本就不该也没权利表达,爱她不一定要得到她,今生能相守就行了。“请原谅,我太冒失了,谢谢!”
那天,他比往常来得晚一些,他是先到公司把事情安排好了才过来的。她依然在拉琴,他走了进去,听她拉完一曲,他说:“我今天想带你去一个地方,你也该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了,我公司的事已安排好了,走吧,保证你喜欢,带上你的琴。”她听话地将琴收好,她也很久没出去过了。来到吧台,跟两个小妹交代了一番,就跟他上了车。
车出了城,又行了一个多小时,来到山脚下。停好车,他背着琴,一只手提着一个背包,一只手很自然地牵着她的手走进了山门。鸟鸣山愈静,空气好极了,有小桥有叮咚响的山泉,一片绿意,满眼青翠,她心里很是雀跃,走起路来也轻盈无比。因为不是节假日,游客很少,她就让他这么牵着手走。
来到半山腰的一座亭子里,他们坐了下来,他从背包里拿出两瓶矿泉水。除了泉水叮咚和时不时的鸟鸣,这里太幽静了。“这么美的地方,想不想来上一曲?”她点了点头,她也想在这美好的景色里抒抒情。深情、低沉、略带一些忧郁的琴声回响在山谷,他听得很心痛,不知为什么,这首《离骚》让他有一种心被一阵阵揪似的痛,在内心引起很强烈的共鸣,他太喜欢她了,太喜欢她拉的琴声了。
她又拉了一首流行曲改编的《牧羊曲》,把一个姑娘的娇羞和活泼拉得很传神,很有韵味。优美的琴声将仅有的几个游客也吸引过来了,大家围在亭子边上听着,等她拉完,热烈的掌声就响起了,她礼貌地对听者点了点头。听众还不愿走,他说:“再拉一首吧。”她想了想,一曲《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深情的旋律回响在寂静的山谷,拉着拉着,她突然很感动。他为她找的这么一个大自然的演出台,以往在室内演奏时效果没这么好,最主要的是心声、琴声与大自然融为一体的那种神韵,她倾注满腔深情地完全投入了进去。曲终,她还沉浸其中,掌声响起她才睁开眼睛。
一整天,她都沉浸在妙不可言的感觉中,太感谢他了,他怎么就能想到把自己带到大自然中来演奏?心灵之纯净,仿佛得到洗礼一般,不由就生出了另一种情愫。他是她的知音,他是她这么多年来一直想要寻找的,真的好想将他拥有,不去管那些世俗的东西。但很快,理智又占了上风,唉!迟到了,来生吧。
他们回到城里,天色已晚,两人第一次在外面共进晚餐,西餐厅里很幽雅,布置得很浪漫,很有情调。他们俩的心情都愉快极了,她端起红酒说:“今天真的很开心,谢谢你想得那么周到,那完全是另一种境界。”“你开心就好,我还得谢谢你,是你的音乐唤起了我潜在的一些东西,没想到你的琴声有那么大的魅力,天天能听到你的琴声,这是我一生的最大享受。我们干一杯!”他们边吃边聊,聊音乐、聊人生、聊生活,真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他依然在不出差的时候来到书吧,喝咖啡、听琴声。他说:“我特别喜欢那首《离骚》,简直就拉到我心里了,感觉心被撞击着。”“我拉一首《圣母颂》给你听吧。”旋律回响在小小的房间里,那么圣洁,他听呆了。“这是一首小提琴曲,用大提琴来演奏就是另一种感觉。”“我开始崇拜你了,你可以通过琴声来表心意、诉衷情,你可以在琴声里徜徉而不受世事的纷扰,那是你的世界,你的王国。我要努力跟上你的步子。”此时的他显得那么纯真,她粲然一笑。
这天,他照常来到书吧,品着咖啡听她拉琴。突然,外面传来吵嚷声,声音越来越近,直奔关着的房门而来,两人还在疑惑时,门被撞开了,一个女人冲了进来,他一看,是自己的妻,冲着他就嚷道:“我说嘛,天天回家就跟丢了魂儿一样,整天打扮着,原来是在这里会狐狸精。”“住嘴!回去,不许在这里撒泼。”他怒不可遏地喝道。她有些不知所措地提着弓站在那里。“我今天还就是要撒泼,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
妻冲她而去,一把夺过她的琴弓,挥起就朝她打去,打在她的背上,速度之快,打得之狠。她“哎哟”了一声。“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妻的脸上,妻捂着脸,没了动静。“回去再说。”他拉着妻的胳膊往外走,回过头对她说:“对不起!”
妻看见丈夫发怒了,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出气似的一把将弓折成两段,扔在地上。
眼泪在她的眼里打转,看着这个撒泼的女人,她没有怨她,只是很可怜她,自己没做错什么,心里是坦然的。她顾不上背上火辣辣的痛,俯身拾起被折成两截的琴弓,轻轻地抚摸着。
第二天,他没来。第三天,他来了,还是在平时那个时间来的,手里拿着一个长形皮盒子,小妹看见他进来,用手指了指琴房。他走了过去,看见她正倚窗站立着,静静的。“对不起,还是给你带来了伤害。”她回过头来,发现他有些憔悴,她突然觉得很委屈,想哭,但她忍住了,对他点了点头:“没关系,我没做什么不道德的事。”“这是我买的琴弓,你看看要得不?”说着,将手中的盒子递给她,她打开盒子,取出弓,抹上松香,将琴拿了出来,试了试,还行。
小妹给他端了一杯蓝山进来,他品着,没说那天的事,她也不问,拉起了《离骚》。他听着,心里隐隐作痛,感觉今天的旋律特别的忧伤。那天将妻拉回家后,妻又哭又闹,任他怎么解释,妻都不听,还以死相逼。虽然他跟她没出格,但妻不信,他怕妻再去伤害她,就说:“如果你不想离婚,就闭上你的嘴,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妻果然不再闹了,她不想离婚,但不允许他再去那个女人那里。为了她,他答应了,说:
“我今天得去,你把人家的东西损坏了,总得赔吧。”妻让步了,他就买了琴弓送过来。现在,听着这低沉忧伤的曲子,他觉得心里很悲哀。
“想什么呢?”她停下了。“没什么,就是想好好地听你拉琴,你再拉一遍《离骚》吧,我今天只想听这首曲子。”她看了看他,再一次拉起了《离骚》,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心微微颤动着,倾情地演奏着,不觉眼里就有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