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过了三个月的样子，我出差去北京做中药试剂鉴定，意外收到了他的电话，他说刚刚回国，现在北京。我的心动了，在一个晴朗的日子，我们就在西单商场见了面，随后我就跟他去了东城区一间写字楼里的独立办公室。那里有几个员工，对我的到来非常客气，我的疑虑全部打消了，他确实是总经理。那天夜晚，我们一起吃饭，然后就开始了同居……”
在国安审讯室里，面貌较好的陶诗语流着眼泪，低下头。很久，才从啜泣中止住悲声，继续讲述下面的故事。
“他说有过一次婚姻，但那是在海外留学的时候，他拿出M国留学的文凭和在那里工作的照片，有他妻子的两张。那天他喝多了，抱着我说：第一次婚姻失败了，可不希望有第二次失败。我当时对他过去的事并不感兴趣，我只关心现在的他，可是，恰恰是那段婚姻，变成了勒索我的枷锁。我们相处一年，这期间我利用假期和节日去北京，与他相会，我们俨然是世界上最相爱的情侣，韩飞成了我不能割舍的情怀。
“今年元旦前后，我急着要与他登记结婚，可是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一天下午，他公司人打电话告诉我，说韩飞出车祸了。我吓晕，急忙请假去北京，在积水潭医院见到了他，他的确受了伤，不过不严重。
“在我逼问下，他承认公司出现严重资金问题，已经资不抵债，兼职一个项目造成严重虚脱，路上模模糊糊开车才出事。他要赚钱还债，为了我，他与前妻离婚花了将近一百五十万美元。为了让我相信，他第一次拿出M国法律文书，都是英文的有联邦法院法官签字的那种。他告诉我，为了离婚，他花费所有积蓄，还欠了外债。离婚要请律师，因为国籍问题，他遇到的麻烦很大，加上在国外时前妻有贷款，他不能净身出户。我感到绝望，将近八百万人民币外债的压力，对我们几乎是一座大山，可我还是被感动得哭泣，当即拿出我银行卡，给了他十五万元。
“他说这远远不够……我第一次见他愁眉苦脸，他需要钱，可是我又能拿出多少呢？我的钱是有限的。后来他出院了，把我给他的钱全部退还给了我，并且绝情地说分手，因为他不值得我爱。我哭着追问为什么，他说因为他身无分文，还欠一屁股债，跟着他会受罪。
“我为他的真诚所感动，致死也不会离开他，就是要饭也要嫁给他。我问他外债总额是多少，他说，卖了房子抵消后少说也有五百万，他说自己想办法，可以凑到钱，就是去冒一次生意上的险。当我得知他所谓的冒险，就是骗取国家商品出口退税，我震惊了，那是严重的犯罪，我拼命也要阻止他。他提出了一个好方法，就是要我给他偷出几份药方，药方是救死扶伤的东西，在国外会换很多钱，不算犯法。
“我犹豫过很久，但是为了爱情，我铤而走险。第一次从军事医学研究所偷出药方，是在去年九月，他当即告诉我那方子换了一百万元。我虽然很害怕，可是距离他那剩余的四百万还很远，陷入爱情的我简直走火入魔了，我开始了第二次和第三次。但是，当我觉得差不多能卖到足够的时候，他却突然告诉我，他是M国中央情报局间谍，我已经是他们中的一员了，我当时觉得天都塌了，当即晕倒在地板上。
“这一切都是他精心策划的骗局，目的就是要策反我。但是他安慰我说，他确实真心爱我，他干这行也是无奈，很多时间都是骗M国政府的钱，因为许多中国情报没多大价值，人家M国技术比我们先进，尤其是在药物制剂方面，请我放心。我默默地承受了自己酿造的苦酒，无法脱身。去年十一月，我被选入RG501项目组，他对我说，老板对我很满意，希望我能把军工绝密项目的情报偷出来，不过他警告我，如果我说出去，去国安自首，要么面临几十年监禁，要么会被M国情报机构秘密处死。
“我跌进万丈深渊，从此一发不可收，从去年十二月到今年三月，先后为他们传递了四份情报，都让一个陌生人取走了，但是，对于最有价值的RG501项目实验数据那一份，我一直没有动，我深知那可能是尖端药物化学科技。”
林麦红和彭处长都无语了，这是一个可恨又可怜的女人，感情陷阱是许多叛国者在出卖国家机密前，或多或少遇到过的，几乎没人能抵御，也很难识破敌人的阴谋。可是，法律无情，国家利益高于一切，等待她的将是正义的判决。
“陶诗语，你知道RG501项目试验数据如果被M国得到之后，将给国家造成多大危害吗？”
“这个我不知道，不过M国不比我们强吗？那么多的西药不都是人家的配方吗？”
“你错了！那是国家医药军工最高级绝密。我不想说你道德的问题，但是我要你清醒，如果将这个药方泄露出去，会造成我军方某项研究三年的巨大投入付之东流，一旦在这个时候发生战争，也许就是因为你愚蠢的间谍行为，导致许多无辜牺牲！而我们却无能为力。你是医学博士，应该懂得什么叫国家机密！”
陶诗语顿时满头大汗，吓得脸色苍白、姿势僵硬，不停地玩弄衣角，嘴唇吓得直哆嗦。林麦红义正词严地继续问道：“你把前几次的配方交给谁了？”
“不认识。韩飞说我们见面太多了，担心暴露，从今年开始就不允许我去北京见他，他也不亲自取货，而是由一个年轻人来，这个人每次都要到望海山约定好的地方骑着自行车溜达，再将情报拿走，他戴棒球帽，还有一副墨镜，体型不胖不瘦，个子大约一米七五左右，可惜每一次都差不多傍晚来望海山，我看不清他的脸。”
“什么样的自行车？这个人使用手机与你联络，还是有中间人？”
“就是那种山地车，每次都换不同样式，但是都很旧，绝不重样。每次都是韩飞和我用暗语约好，然后就在通话后的那一刻起，推后十二小时取货，没有中间人。”
“那个人穿什么衣服？”
“好像是运动装，没有一点商标的那种，挺旧的，每次都换一套不同的。”
“还有别的特征吗？”
“韩飞不允许我留在现场，都相互不见面，取完东西上车就走，那里正好对着山下的柏油路，几分钟就可以下去，我实在说不清这人的特征。”
彭处长和林麦红对视，无疑，这个人是罗枫，就是威灵部，他从今年元旦开始到三月间，成了幽灵人物，他的上线当时并不清楚他在什么地方隐藏，只是派他去取情报。林麦红看一眼陶诗语，拿出万紫良三年前被监控时的照片，问道：“认识这个人吗？”
见上面的人西装革履，戴很斯文的眼镜，一副生意人的气质，感觉很陌生，陶诗语遥遥头，“不认识。”
林麦红轻轻地摇了下头，“确实不认识吗？”
“不认识。”
无奈，林麦红只得拿出死在医院的张副教授法医照片，放到她面前。
“这个人，你认识吗？”
陶诗语见是死人，浑身哆嗦了一下，照片上张副教授闭着眼睛，看上去和睡着了一样，她不敢看，却还是惊恐地瞧了一眼，摇摇头。林麦红又拿出侦查员跟踪受伤的万紫良时拍摄的一张，照片上狼狈的张副教授慌慌张张在街头疾走，极力掩饰带血的伤口，表情虽然平静，却显出慌乱。
“这一张就是刚才那个人活着时拍摄的，你认识吗？”
这一次陶诗语立刻脸色惨白，她拿起来仔细看，轻轻放下，手指却已颤抖。
“是他？他怎么……死了？”
“陶诗语，你真幼稚！”
林麦红收起照片，叠加在一起，又重新递给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既为陶诗语的遭遇感到愤懑，又为她的愚蠢感到可惜。
“这三个人是同一个人，就是你未婚夫，他根本不叫韩飞，真名万紫良，在马尼拉和台北各有一任妻子，三年前他来华时就已经是我们的监控对象，这个人感觉到危险后，逃离中国，躲藏去了国外，没想到整容后又回到北京，从事谍报活动，可惜你成了他最得意的猎物。”
陶诗语哭泣起来，从她悔恨加依恋的情绪看，还依恋着韩飞，尽管他将她拉进深渊，可在她看来，也许他给她的是比第一次婚姻好十倍的真爱。林麦红看得出陶诗语的表情意味着什么，这个被出卖的女人竟然到此还执迷不悟。
林麦红很悲哀，这样专家级的女子可以说是佼佼者，但是，感情智商并不高，她看了一眼陶诗语，语气低沉却铿锵有力地说：“这个人装扮成医学教授袭击一位办案侦查员，被击中。可是，他真正的死因却是间谍下令一个女雇佣杀手打了毒针，一种叫蓖麻毒素的东西被射入他的体内，你应该知道那种毒素的效果。就是刚才的那张大街上拍摄的照片，在拍摄后不到五分钟，就被他们的人害死了。”
“……他不是很卖力吗？为什么他们要他死啊！”
林麦红听到这里，眉头锁紧，同是女人，她知道此刻陶诗语的感受，这个执迷不悟的可怜女子还在梦里。林麦红与同事交换了一下眼色，随后认真地说道：“那个取走你情报的人将情报私藏，韩飞是他上线，自然难逃其咎，失去上级信任，除掉他是早晚的事。”
陶诗语顿时泪雨如注，没想到韩飞精心编制的爱情梦，不但龌龊苍白，还断送了自己的命。林麦红见时机成熟，开始追问有价值的问题。
“你回忆一下，有没有特别的事发生，比如你和韩飞在一起的时候，他提到过什么人，或者做过一件你觉得很诡异的事？你要好好想，我可以告诉你，对你量刑的依据，就在于你的表现。”
“我明白，警官！”
陶诗语低下头，皱着眉头想过去的事，羞辱和愤怒，让她现在悔恨交加。一个人走错了路还可以回头，可人生的路走错，就没有机会了，也许她还有一线生机，她不敢去想，只有闭上眼睛在记忆的心海里搜寻着可疑的一切，说出来赎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