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这番话,让田七思绪万千,在李义的妻子闹宴之前,他总认为过去,自己的日子过得太苦太累了,可当他慢慢了解了李义的生活他才发现,作为一个大学教授的李义比他活得还苦,还累。一个人生活上苦一点,这倒没有什么,只要家庭和睦,彼此关心、关爱,苦中是有它的乐趣的,这就是俗话说的“苦中乐”。苦不怕,怕的是累,特别是心累,一个人不管他物质上多么优越,仕途上多么辉煌,可他的心要是活累了,特别是因为家庭而活得心累,那他就像苍茫大海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随刻都有被波涛吞没的可能和危险,什么事业呀,前程呀,都将与他无缘。
田七第一次去李义家,与他妻子王含简单的几句交谈,他就发现王含的思维与当今社会格格不人。他发现在王含的眼神里、举动中有着一种不可一世的狂妄。开始田七还以为王含的狂妄,是依仗李义这位硕士研究生的头衔而产生的,是一种幼稚无知的狂妄。可后来他慢慢地发现,王含不仅对他田七和她周围的人是这样,就是对李义也是如此,他决定对王含的心态好好地研究一下,通过他和李义的多次交谈,他慢慢地读懂了这个女人。
在王含的心目中,当今世上最了不起的人物就是她那位当生产大队长的父亲了。她认为李义把她调到古城来,使她失去的太多太多了,在家乡那块地方上,不管老少,谁见了她敢不笑脸相迎、巴结巴结呢?可到了古城,她发现古城人谁也没把她放在眼里。在家乡她发个脾气,谁敢吭声?可是到了古城,她发脾气,人们好像没看见似的,也只有李义一个人知道她是在发脾气,这一切的一切使这个女人的心态失去了平衡。她不羡慕都市里的生活,她想的是她的河北农村,她那位当生产大队书记八面威风的父亲,所以回家的念头在她的心里始终没有打消过,并且还越来越厉害了。
当田七读懂了王含的心态后,也就找到了李义为什么变得如此消沉、自卑、嗜酒、颓丧,对社会不感兴趣,以及后来与高菊梅发生艳闻的根由了。他曾经也一度想帮李义从这种状况下解脱出来,又有种老虎吃天无处下口的感觉,他觉得自己是无能为力。
母亲的话使田七产生一线希望,但让田七动员李义离婚,那是田七绝对做不到的,他也不会那么做。他曾听李义说过,不管王含如何不尽如人意,如何不是东西,但毕竟是在李义最落魄的时候,嫁给李义的,所以离婚两字绝对不能从李义的嘴里先道出来。
今天母亲提出要见高菊梅,田七对母亲发表的这一番议论,觉得自愧不如,他发现,尽管这么多年自己国内国外地到处跑,但思想不如母亲前卫。为了避免让王含知道此事,再次发生闹宴的局面,田七动了一番脑筋。田七想了好长时间,才想出了一个稳妥的办法。
他把这件事交给吴芳去办,于是就把他母亲的想法以及母亲和他谈话的内容全告诉了昊芳。吴芳是个极精灵的人,他听田七这么一说,便一口应承了。昊芳也不喜欢李义的那位妻子,那天闹宴,王含掀了桌子,汤汤水水不仅搞脏了她的衣裙,还把她的脚背烫了一个大水泡。她敬慕李义的才华、学问,但又可怜他的处境。至于高菊梅,虽说打过几次交道,由于仅限于工作方面,所以对高菊梅也说不出什么,只是觉得高菊梅很会来事,不惹人讨厌。吴芳动了一点小脑子,当她了解到高菊梅曾经当过一段时间的秦腔演员后,主意有了,因为老太太特别喜欢秦腔。
这天吴芳去找老太太,说省秦剧团最近排了一处新戏,今天晚上彩排,剧团送来了几张票,问老太太想不想去看看。
老太太一听有新戏,便满口答应了。吴芳又给高菊梅打了个电话,把高菊梅约了出来,告诉她老太太想借看戏的机会见见她。在给高菊梅戏票的同时,吴芳又给高菊梅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老太太的嗜好,让高菊梅心里有个准备。
吴芳走后,高菊梅立即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李义,被老婆撵出来在学校寄宿了几个月的李义,听罢后心潮澎湃,李义感动了。老太太要见高菊梅的事,李义是知道的,但他已经被他的那个母老虎的老婆整怕了,他怕那位母老虎再给老太太搞出点什么名堂,万一老太太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他李义可就成了天下第一罪人了。所以他就一直没有把此事透露给高菊梅。
此时,高菊梅问他去不去时,一向犹豫不决的李义果断地说了一个字:“去。”当高菊梅问他如何打扮穿戴时,李义又给了她一句简单的话:“像玉琴。”
晚上的戏是一出三国戏《甘露寺》。高菊梅身着一身非常得体的黑色西装衣裤,剧场一开门她就进了剧场,但她没有坐到她的座位上,而是进了剧场的休息厅,找到了一个一眼就能看见观众进场的地方坐了下来。当第二遍开幕铃声响起时,高菊梅看见吴芳扶着老太太进来了,便急步迎了上来,冲昊芳笑了笑说:“吴主任你们来了。”吴芳没有吭声,只是冲她点了点头,老太太在这两位女子的左右搀扶下坐下了。因为是彩排,剧场里观众不多。
当高菊梅把老太太扶着坐下后,幕也拉开了,随着是一阵紧锣密鼓,之后琴声大作,戏就开始了。老太太问高菊梅今天是出什么戏,高菊梅低声耳语告诉她:“这是一出三国戏,戏名叫《甘露寺》。又简单地把戏剧情节、故事内容一五一十地讲给了老太太。
随着剧情的不断发展,高菊梅不失时机地给老太太介绍着剧情,同时还把舞台上演员的念唱道白讲给老太太。老太太很快进入了剧情,被舞台上演员的激情给感染了。特别是那场在甘露寺里,孙权布下奇兵要杀刘备,又见刘备身旁站着一位天神般的武士,一时吓得不敢动手,乔国老面对吴国太劝孙权不要杀刘备的那大段唱词时,高菊梅一字不落地给老太太讲着,此时的老太太看得是那么的认真,听得是那么的仔细。“劝千岁,杀字休出口,刘备本是汉家后……他有个二弟汉亭侯,青龙堰月神鬼愁,他有个三弟……长板坡前水倒流?一”当高菊梅给老太太说完这段唱调时,老太太激动了,她的两只手同时拉住她身旁的两位女子兴奋地说:“你们看,你们看,你们看懂了吧,自古以来就是这样,凡大事不是一个人就能干成的,一个好汉三个帮嘛。”当剧情发展到孙权的妹妹瞒着哥哥孙权,随着刘备,由赵子龙护驾的,离开东吴,此时的老太太已经是看得如痴如醉了。
剧完闭幕,当三个人从剧场里出来时已经是子夜时分了,老太太余兴未尽,非要高菊梅陪她回保德喝碗油茶不可,当天晚上老太太硬是把高菊梅留了一夜,陪老太太聊了个痛快。
高菊梅和老太太的关系发展速度之快,出乎田七的意料,他太了解自己的母亲了,母亲一辈子坎坎坷坷、忍辱负重,艰艰难难才有了今天,她老人家什么事没遇过,什么人没见过!
自己向来没有看在眼里的高菊梅,为何能对母亲产生那么大的吸引力,田七决定再对高菊梅仔细观察一段时间。
高菊梅自认识老太太后,对老太太那真是投其所好,百依百顺,隔三岔五地找上戏票请老太太去看戏。没戏看时,陪老太太到古城几处由老人自发组成的民间“自乐班”去坐坐,听听戏,散散心,有时为老太太唱上一段。高菊梅还有一手好厨艺,老太太喜欢的羊肉躁子面、小揪面、家乡小吃小炒,只要老太太吭声,高菊梅便在家里给老太太做好,乘热让老太太吃到嘴里,久了老太太见她来回跑得辛苦,便通知给她们做饭的师傅,允许高菊梅进灶房。通过几桩小事,田七发现,这位高菊梅是位心灵性巧、善于察言观色、颇有心计的女人,他觉得这女人只要是遇到一个会调教她的人,带上几年,会变得有出息。
田七知道,玉琴看不上高菊梅,为了让玉琴能在思想上接纳高菊梅,田七是费了一番苦心的,他决心让玉琴改变对高菊梅的看法,把高菊梅培养出来,以报答李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