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临碣石,以观沧海。
水何澹澹,山岛竦峙。
树木丛生,百草丰茂。
秋风萧瑟,洪波涌起。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
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这是曹孟德在建安十二年(205年)北征乌桓回军途中,在碣石登临观海时写下的壮丽诗篇。曹诗描绘的这处幽州观海胜地,令人神往,难怪乎史载北魏太武帝、北齐文宣帝、唐太宗等都曾登碣石,临沧海,舞文弄墨,刻石赋诗。
沧海桑田,物换星移,当年曹孟德登临的碣石至今在何处呢?自汉代以来,古碣石的位置问题,聚讼纷纭,悬而未决。各家说法基本可分为四种:一是以《汉书·地理志》、《明一统志》、《永平府志》、《读史方舆纪要》、《昌黎县志》为代表的“昌黎说”;二是以《魏书·地形志》、《隋书·地理志》、《元和郡县补志》、《通志》、《通考》为代表的“卢龙说”;三是以东汉文颖说、《水经注》、郭璞《山海经》注、《新唐书·地理志》、《舆地广记》为代表的“临榆说”;四是以胡渭《禹贡锥指》为代表的“沦海说”。
近几十年来,关于古碣石位置问题的讨论,一直未曾停息过,但各种意见基本趋向于“临榆说”和“昌黎说”两家。主“临榆说”者以史学家顾颉刚为代表。《汉书·武帝纪》载,元封元年(前110年),武帝“行自泰山,复东巡海上,至碣石”。注引东汉文颖说:“(碣石)在辽西絫县。絫县今罢,属临榆。此石着海旁。”郭璞《山海经》注、郦道元《水经注》均从之。顾颉刚逐一分析了历来关于古碣石在渤海沿岸的多种解释后,认为“以《禹贡》著作年代在战国时看来,文颖说比较可靠”,“汉初期传的碣石在景县(故城在今昌黎县南),应该与《禹贡》作者的观念一致”。另外,冯君实据历代记事和诗篇的描绘,考察了碣石的自然面貌和它的重要战略地位后指出,传统的四种说法中,“沦海说”根本靠不住;昌黎境内有碣石山是人们公认的,毋庸置疑;“卢龙说”实际很笼统,所说在乎州(卢龙)东离海三十里,指的还是昌黎碣石山。他以古籍记载证明,临榆海边确有碣石存在,“如果没有理由证明临榆碣石沉于大海或为积层所掩埋,那它在今天就不但存在,而且可以从榆关镇以南沿海找到它,可能就是今天的北戴河海滨,具体地说就是金山嘴。”此外,黄盛璋、李长傅认为,秦汉碣石在金山嘴附近或即是絫县的小碣石山。
胡渭的“沦海说”影响极大,以致清末杨守敬、熊会贞等人合撰的《水经注疏》及《水经注图》,又基本因袭了此说,其影响直至今天。新中国成立以来,不少古典文学选本和中国文学史著作对《观沦海》中“碣石”的注解,几乎都认为它早已沉沦于海。而谭其骧1976年发表的《碣石考》一文,以充分的论据,否定了碣石“沦海”的观点,指出魏武东临的碣石即今昌黎县境之大碣石山。在他主编的《中国历史地图集》的有关图幅内,亦标明碣石山位于昌黎之北,可谓“昌黎说”之代表。嗣后,不少人从有关古碣石的各个侧面,加以论证,发表了与谭氏相同观点的文章。陈可畏通过西汉后期的一次大地震来考证碣石山的地理位置,王育民从考古发现以及《水经注》等古籍有关碣石的记载加以考证,于祥则以正史《地理志》、地理总志及方志等史料和实地考察为据,均确认碣石即今昌黎县北的碣石山。高洪章、董宝瑞基本赞同谭其骧的上述结论,但不同意谭氏认为碣石“不是沦于海,而是没于陆”的解释,并指出《辞海》对碣石的解释,并不符合《水经注》的原意。近年出版的一些工具书,如修订本《辞海》、《辞源》、《中国名胜词典》,几乎都主张碣石“昌黎说”。这个公案至今谁也未能说服谁,孰是孰非,难以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