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是那日重明回去时与楚王妃交待了什么，凝曦又被母亲禁足在屋内。她倒是不恼，待在屋子里连翻了五日话本，直到第六天……
天才不过蒙蒙亮，外头的爆竹声已是此起彼伏，凝曦换了一身素衣，准备趁着众人忙碌溜出门去。
倒春儿穿着凝曦的衣裳苦着一张脸：“郡主，要是王妃知道了会打死奴婢的！”
凝曦送了倒春儿一记白眼，“今日是除夕，母亲忙得很，顾不得我们这边的。”
“你就放心好了！再说一切有本郡主顶着呢！”说完凝曦利落地披上狐裘，推开门。
倒春儿见凝曦头也不回地开了门，心中更是慌乱。她一把抱住凝曦的胳膊可怜巴巴道：“郡主可一定要在除夕宫宴之前赶回来啊！”
“知道了，你放心！”凝曦拍拍倒春儿的手安抚她，见此时四下无人连忙往后门去了。
街边有早起的大娘在清扫积雪，亦有孩童起了大早欢天喜地地放爆竹。路边的松柏树挂上了一层厚厚的雾凇，在初升的金乌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唔~还是外面的空气新鲜啊！”凝曦深深吸了一口气，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她掩了掩狐裘先去早市买了早点和一壶上好的花雕，一路向南出城门去了。
行了小半日终于上了莲花山，且不说这莲花山上阵法重重，就是那护山结界也不是一般人可进的。可偏偏凝曦这个凡人不但未伤分毫，还轻轻松松上了莲花山崖顶。
莲花山崖顶虽也是积雪深深，但唯一不凡的是四季都有云雾环绕。且不说松竹柏石其他美景，就是单单坐在那悬崖边上看那云海变化万千也是能让人兴致盎然地待上一整天。
“老头儿，给你带了酒！”凝曦将手中的酒壶抛到空中。
只见空中晃过一道白影，那酒壶稳稳当当地落到一个白发老人手中。那老人白发白眉白须，额上的褶子可以夹死一只苍蝇，一双慈目明慧无比，好似能洞察世间万物。
他拔开酒塞闻了闻：“唔~好酒！”
“女娃有心啦，虽只是顺带给小老儿捎上的，但小老儿也欢喜。”说着大大地抿了一口，小心眼地抱怨道：“可比我那要债的孙女好多了！”
“呵~”凝曦轻笑道：“你说般若是要债孙女？改明儿我碰到她，定要问问她是不是也这样觉得？”
“可别！”祝铜连忙拉住凝曦：“这不是玩笑话，玩笑话嘛！”
“不过话说回来，小老儿我惦记那棵梅树下的酒好久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拿出来？”
闻言凝曦双眼一眯警告道：“不许打那酒的主意！”
她越过祝铜行至悬崖边上，那云海已演变了几番兴衰。她叹了一声：“那酒我和他约好了要一起来喝，可不能失约！”
祝铜东张西望地将那酒壶仰起，佯装喝酒掩去眼中的一抹心疼，那是长者对小辈的心疼，是过来人以胜利之姿俯瞰来者的心疼。
想了许久，他终是忍不住：“女娃，要我说若是以前你找他还好说，可是现在，人海茫茫，你又该如何寻？”
凝曦仰起头，仍由冷冽的风打在脸上没有答话。因为祝铜说得是事实，凭现在的她，的确不能感知他的存在。
“想想小老儿当年也可谓爱得是轰轰烈烈，打她去了之后，我日日追寻她的转世。”祝铜叹了叹：“可真得找到了，我发现我爱得只是那一世的她，而不是生生世世的她。”
祝铜抬起冻地有些僵硬的脚，在原地转了一圈。“你看，小老儿这不也活地好好的！”
“我们不一样！”凝曦转过身来，听着语气似有些气急，眼圈也微微泛红。
祝铜噎住，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小老儿这不是想帮你嘛……”
“罢了，罢了，这世间唯情一字难书。我啊，还是喝我的酒去！”说着晃着酒壶慢慢悠悠下了崖顶。
行至半途，他忽然一顿掐起指来，那双眼眸犹清至深，好似一湾深潭。
半晌，他才道：“女娃，你招惹了什么人跟来？”
凝曦一人在崖顶站了许久，忽然她抹了抹眼睛若无其事地喃喃道：“迷住眼睛了！”说罢转身向祝铜说得那棵梅树走去。
梅树依犹当年，凌寒独开，暗香自来。
那时的她与他刚刚成婚不久，莲花山也还不叫莲花山。她在《四洲志》上看到说：“西北有山，名唤莲华。山中四景皆变，唯涛涛云海不变。多灵，有仙。”
她便想来看看这冬天的云海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被冻地像块毯子，厚厚地将莲华山罩住！他知道了便带着她行了整整三个月，才从那四季如春的南方来到了此地。
他说她小孩心性，竟信那书上所言。且不说那四季皆有的云海，便是那“有仙”二字就有待考量，这天下众生有谁见过？便是有人言见，谁又能考证？可尽管如此，他还是带她来了！
那一日恰巧是冬至，一年中日头最短的一天。也是像这般白雪皑皑，银装素裹，唯有那云海不受其染，仍是犹如千军万马奔腾而过。
她与他在崖边置了厚厚的一层毯子，又再上面置了祺桌。就雪煮茶，落子熟虑看尽云卷云舒。
那祝铜的娘子沈红绸便是被茗茗茶香引来的，祝铜自是一路跟了来。因着红绸喜欢，他便出声向他们讨了一罐，还自诩神仙允他们愿望。
那时的她自是能看出这祝铜是守护莲华山的山神，可是他不能。
以他良好的涵养，只是一笑而过并不当真。
不想那时的祝铜很是较真，他眼珠一转将主意打到她身上来：“你不信本仙所言？那你问问你家娘子是何人？”
她故作好笑：“我嘛……”故意顿了顿，挽着他的手臂撒娇道：“自是逸辰的娘子！”说罢拼命地朝祝铜使眼色。
一旁的沈红绸会意拉过祝铜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对着她俩儿揖了揖：“公子见谅，我家这位想当神仙想疯了，你们可千万别当真。”说罢带着歉意朝他们笑了笑，拉着一脸不愿的祝铜下山去了。
